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却是连根毛都想不起来,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什么事情?”
从神色可以很明显看出,这位爷不太满意我这个答案,不过他还是回说:“你说好回来唱给我一个人听的。”
原来是这件事,小意思。“以前我在关内待过一些时日,就唱一首汉人的歌给你听吧?”
“好。”
不过要唱什么好呢?思索一番后,我唱了李宇春的那首《蜀绣》,他自是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待我唱完,他问我:“依朵歌里你唱的是什么?”
“这支歌是讲一个女子裁了锦缎,捻了金线,绣了一对鸳鸯枕,等她出征的夫君归家。山水一程,风雪一程,夏雨秋风,她一直在等着那个人。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她的这一辈子,就如枕上的牡丹,花开一生,只是为让那人回眸看一眼。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他听完后似懂非懂道:“汉人的歌很美,你唱得也很美。”
我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自君之出矣,杨柳正依依。君去无消息,唯见黄鹤飞。关山多险阻,士马少光辉。流年无止极,君去何时归。
这世上,我等你三个字,远比我爱你来得更坚决。
春去夏来,秋风送爽,转眼一年过去,这已是我和陌薇到费阿拉的第四个年头。如今,十一岁的她,开始了发育,褪去女童的青涩,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少女亭亭玉立的美。
第一天来癸水的时候,陌薇整个人都被吓坏了,也来不及告假什么的,直接找到了褚英院子里来,我见她面色发白,也吓了好一跳。她家道中落得早,没有人教授这方面的知识,自然被吓坏了,若换作是我一觉起来后发现自己血流成河,绝对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过多久,标准的好战分子努尔哈赤又带人打到长白山去了,他喜欢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率兵出征,像是为了给新的一年拿个好彩头。
据我目前所了解的,建州女真实际又分为建州和长白山两大部,而建州分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诸部,长白山又分珠舍里,讷殷,鸭绿江三部。几年前,努尔哈赤以仅仅十三副遗甲起兵,孰能料到他能有如此一番作为。
何和礼带来了董鄂部,扈拉虎带来了雅尔古寨,索尔果带来了完颜部,越来越多的子民,初具规模的费阿拉,以及渐渐被整合的建州……历史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我仿佛看见,他以此为据点,最终崛起,成长为一代枭雄。
那我呢?我跨越时空,自四百年后而来,在这滚滚长河中,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为?因为我还清楚记得,狗屁星宿迫害我时最后一句话“时辰算错了”,也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我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存在。
我想起了那道仿若封存在记忆最深处的声音,是谁?谁曾这般带着万千缱绻地唤过我?我甚至感受得到他的悔痛,听到他的自责,听到他的留恋,他的不舍……可是那个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他,到底是谁?
“东界洞寨被打下了?”
“听说是,贝勒爷正在里边儿发火呢!”
努尔哈赤在发火?这还真少见!我来费阿拉这么久,几乎不曾见他发脾气,他是个隐忍内敛的人,这些较极端的感情,他都甚少外露。
“是叶赫来的人么?”
“可不,之前向贝勒爷求地,被挡了回去,立马就带人打了过来。”
我一阵心惊,叶赫不就是孟古姐姐的娘家么?叶赫打建州,岂不成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原地迟疑了一下,我决定去孟古姐姐那里走一趟。毕竟是主仆一场,她待我也算不错,而且以前有什么事儿,古尔娜都很热心地帮我。
“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路都不看。”我正想着,就撞上了一个人,正是古尔娜。
“路上听人说了件事儿。”接着我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听完后她眉头皱得老高:“难为你还想着主子,不过她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儿才刚好,我怕告诉她……”
“这事也得你瞧着办,不过总是要知道了,早些知道也好作准备。”
她犹豫不决了半天,突然拉着我的手急道:“糟了,本说贝勒爷今晚要去主子房里歇的!这下会不会出问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劝慰她几句,然后便回去了。
不想第二天古尔娜竟是找到了褚英这里来,她说昨夜两人等了大半宿,努尔哈赤也没去,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孟古姐姐。
“其实侧福晋嫁过来,就是贝勒爷的人了,跟那边不管有什么关系,都是过往了。等几日贝勒爷气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即便知道这件事不会太简单,但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结果日子呼啦啦一过就是两个月,努尔哈赤一次都没有去过,若尔娜一头瞒着孟古姐姐,另一头自己却心急如焚。她是跟着从叶赫陪嫁过来的,也不敢胡乱打听,便托我打探些消息。
我现在是褚英院子里的人了,她这样毛手毛脚地来拜托我,想必也是急坏了。可我又如何去给她打探消息,难道去问褚英:你阿玛什么时候去侧福晋房里睡?这样的话太逾矩了,我胆子还没那么大,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问了,褚英一个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两口子之间乱七八糟的事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界洞寨终是被孟古姐姐知晓了,听古尔娜说,那天她怔怔地坐在窗边,不哭不闹,吓得古尔娜以为她中了邪。
不过好在后来努尔哈赤去看过她一次,将这个憔悴的女人从崩溃的边缘又拉了回来。
我听完古尔娜的抱怨,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永不会少。因为据说有许多次,努尔哈赤本打算歇在孟古姐姐这里的,但被其他福晋用各种事由借口给叫走了,有时甚而在半路上,转道去了别的福晋那里。
我想他心底其实是明白的,或是对这些小把戏不屑拆穿,或是对孟古姐姐的一种惩戒。而后我去看过孟古姐姐一次,她心情低郁,比我走之前瘦削了许多。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日子再难熬也得过下去。
“水给你烧上了呢,你自己瞧着点,我先出去了。”
“嗯,你去吧。”我应了一声,继续埋头整理冬衣,然后等水烧好了就去洗个澡。
如今也算是过了起床靠毅力洗澡靠勇气的季节了,天气转暖,整个费阿拉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我一边哼歌,一边往身上淋水,然而就在这身心愉悦的时刻,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我本是背对着门的,这会儿听到声响,还以为是穆格,侧过脸来,刚想问一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呀”,然后就看到了褚英那张错愕的脸。
他显然也没想到我在洗澡,一时傻傻地愣在门口,右手还做着推门的姿势。
于此我也管不得地位身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口气又急又冲地向他道:“你还不赶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