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月亮渐渐隐身到云层后，蜿蜒的小道上，哒哒哒，不远处，飞驰来一架马车。<br/><br/> 专心驾车的翟向善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他微皱了一下眉头。<br/><br/> 不多时，有人从身后的车厢出来，径直坐到他的身边，是云无邪。<br/><br/> 翟向善扫了一眼不语的云无邪，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连公子他……”<br/><br/> “他太吵，我只是想安静赶路而已。”云无邪回答得言简意赅，瞥了一眼翟向善，再看向前方隐约的道路，“怎的跟来时的路不大一样？”<br/><br/> 翟向善目不斜视，“我拾了小径，省些路程，也不招摇。”<br/><br/> “哦。”云无邪收回的目光，落在翟向善执鞭的那只手背上，“你对这些地方，倒是挺熟。”<br/><br/> 似乎并未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翟向善只是笑笑，“日常住在山里，跑跑走走，是习惯了的。”<br/><br/> 瞧他很安然的笑容，云无邪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想他被连华能诓骗之事，倒真显得是个愣子。<br/><br/> “云姑娘……”<br/><br/> 有些迟疑的唤声，打断她的思绪。云无邪抬眼，望翟向善的侧面，懒洋洋地问他：“什么？”<br/><br/> 翟向善抿唇，却又不说。<br/><br/> “喂，你是想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付你银钱？”云无邪揣摩他这个老好人的性子，寻思他是准备问这个，“放心，到了地方，我说到做到。”<br/><br/> 一声嘶叫，翟向善突然勒马，云无邪毫无防备之下，差点给颠下马去，幸好她反应极快，抓了边辕，身子回拉，收势不稳，撞向翟向善的左肩。<br/><br/> 身后的车厢内传来一记闷响以及某人的闷哼，不过，显然无人搭理。<br/><br/> “翟向善，你搞什么鬼！”云无邪有些喘，脸颊触到的地方，硬邦邦的戳人，眼窝被撞得酸酸的，不自觉地快要流下泪来。<br/><br/> “抱歉……云姑娘。”翟向善的脸有些白，手忙脚乱地停下车来，着急地看向云无邪，“你、你没事吧？”“你说呢？”云无邪没好气地回答，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果真很疼。睨了一眼翟向善，他倒真瘦到极致，都能暗骨伤人了，“老天，你平日间都吃什么的？”<br/><br/> 听了她的咕哝，翟向善先是一愣，而后回答：“山里有不少野菜，我识得不少。”<br/><br/> 怪不得——原来是个茹素不吃荤腥的家伙。云无邪正想问他为何不打野物，却见他干巴巴的身形，也难有当猎户的资质，于是放弃。<br/><br/>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她记起另一件事来。于是，她眯缝了眼看翟向善，表情有些危险，“你嫌我给的酬金少了，想坐地起价？”<br/><br/> “不、不是。”翟向善慌忙摆手，“我不是要问姑娘这个。”<br/><br/> 一双白骨爪在自己面前挥动，挺没有美感。甚至，有些反胃来着。<br/><br/> “行了。”忍耐不住，云无邪最终抓住他的手，天，还真硬，“什么理由，说吧？”<br/><br/> 翟向善盯着她不耐的表情，没说话，但他的眼神，看在云无邪眼中，有些奇怪，叫人难以琢磨。<br/><br/> 她真真讨厌这种感觉，更不喜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意图看穿自己。作势扬手要向翟向善打去，她不客气地恐吓：“再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br/><br/> 翟向善下意识地捂着脸埋下头去，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br/><br/> 瞧他此般模样，估计是吓得不轻。云无邪叹了一口气，拍拍翟向善的肩膀。他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躲，却又不敢动弹。<br/><br/> “好了。”突然有些后悔吓唬他这样一个老实人，云无邪弯下身子，放柔了声音，“我逗你玩呢，没事。”翟向善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指缝间，一张脸，惨白得厉害。瞅着云无邪此时的和颜悦色，他抖了抖唇，终是开口：“云姑娘，你——经常杀人吗？”<br/><br/> 莫怪他多事，今夜见她杀人于无形之中，还能面不改色，不知她是否对人命视如草芥，早已不屑一顾？<br/><br/> 云无邪没料到他会问她这个，不免怔忡，过了一会儿，她看翟向善屏息的模样，想了想，点点头，竟是毫不隐瞒，“嗯，经常。”<br/><br/> 她的回答，令翟向善的脸色再惨淡了数分，“为什么？”<br/><br/> 有些古怪地瞧翟向善的表情，云无邪耸耸肩，突然笑起来，“没什么。我不杀人，便被人杀。我不先动手，难道等着被人取了性命再向阎王爷哭诉吗？”<br/><br/> 不杀人，便被人杀？翟向善还是摇头，“我不懂……”<br/><br/> “你不懂，那是因为你还没被逼上绝路。”云无邪凝视翟向善的眼睛，见他茫然的模样，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与世无争，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翟向善，你应该庆幸。”<br/><br/> “你也可以啊。”翟向善低声开口，“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究竟有什么好？”<br/><br/> “打杀中可以争出权势、财富、名望……很多。”云无邪自言自语，别过脸去，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可惜呀，只要我一日是云无邪，一日还活着，便不可能平淡生活。”回过头来，见翟向善迷惑的模样，惊觉自己思绪陷得太深，“算了，不提这些，知晓多了，于你并无好处。”<br/><br/>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有些呆，有些傻，一介老好人而已，她又何苦将毫不相关的人拉入这一潭浑水当中？<br/><br/> “上路吧。”<br/><br/> 她叹息着开口，声音很低很低，黑夜中，飘散出去，似还有一缕哀伤的味道，但很快，被夜风吹散为碎片，辨不出痕迹，再也不闻。<br/><br/> “有消息了吗？”<br/><br/> 华天凌负手而立，迎风站在山头，头也不回地问身后前来报信之人。<br/><br/> “报！”旗下弟子不敢怠慢，迅速回报得到的消息，“云无邪一行进了苗境，过了障璧谷，还在一路向西，好像是——”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要去。”<br/><br/> “？”华天凌皱眉，“与她同行，还有谁？”<br/><br/> “两名男子，一个好像是商人，另一个，似乎是雇请的向导。”<br/><br/> “我知道了。”华天凌向后挥了挥手，来人会意，立刻退去。<br/><br/> 真是奇怪了。<br/><br/> 华天凌抬眼望脚下起伏的山峦。自从当年遭无间盟变故后，云家一族销声匿迹数十年，在世人快要忘记他们存在的时候，突又冒出一个云无邪，行事这么明目张胆，而且，还肆无忌惮。<br/><br/> 难道她不怕无间盟的阎王起了兴致，杀她个片甲不留吗？<br/><br/> 盯着毒王徒孙名号以及身携《千毒散方》的云无邪诱惑太大，莫怪合西盟下的堂主蠢蠢欲动，正邪两派，凡事知道了她的行踪的，谁能耐住性子观望？<br/><br/> 先行者，心怀贪欲，死于非命;后来者，仍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br/><br/> 那云无邪的毒杀手段，竟有多高？出现的三个月，足足有三十九人毙命于她手下。<br/><br/> 三十九人，还不包括那些妄图一步登天的无名小卒们。<br/><br/> 想到此，他又发觉了一个怪异之处——云无邪这般动静，无间盟似乎并无追杀这位毒王徒孙的打算，甚至，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br/><br/> 不像是那行事凶狠的阎王的性格哪，值得思榷……<br/><br/> 悦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br/><br/> 坐睡的云无邪动了动，缓缓张开眼，目光落在对面鼓着眼死瞪她的连华能脸上。<br/><br/> 她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待自身感觉惬意后，才伸出手去，解开捆绑着连华能的绳索，随带掏出塞在他口中的破布。<br/><br/> “你居然敢打我！”一得到自由，连华能气急败坏地指责悠闲自得的云无邪。<br/><br/> 云无邪瞥他一眼，“谁叫你不识大体？”<br/><br/> “你你你……”连华能气急，一口气接不上来，只能重复着一个词。<br/><br/> “我什么？”云无邪状似不经意地抬起自己的手，细细抚摸指尖，玩味的目光在半空与连华能交会。<br/><br/> 望着她尖尖的指甲，连华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匆匆咽下要说的话，坐着向后退了些，掏出自己随身的金算盘，手指噼里啪啦地拨算着。<br/><br/> “喂，你算什么？”瞧他的举止，云无邪有些好奇。<br/><br/> “算我亏了多少。”连华能的语气听上去很是肉痛。<br/><br/> 车马钱、住宿钱，还有自己这身皮肉被云无邪虐待附加的医药费，及其前方不可估量的可能造成的损失……<br/><br/> 见他眉眼皱成一团的模样，大致能揣测出这个爱才如命的家伙在想什么。云无邪耸耸肩，索性不理他。<br/><br/> 想起来，有些可笑，她云无邪的名字，听在这两个大男人的耳中，根本起不了半点威慑作用。<br/><br/> 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庆幸，还是沮丧？<br/><br/> 身下颠簸的马车突然听了下来，而后，车帘被掀起，翟向善探头进来，对他们开口：“到了。”<br/><br/> “谢天谢地。”连华能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待跳下马车，举目望去，才发现不过是到了一处开阔的谷底，前方有石壁通道，周围山峦叠嶂，谷内，弥漫着淡淡的雾气。<br/><br/> 人影都没见一个。<br/><br/> “会不会走错地方了？”<br/><br/> 云无邪才下车，就听到连华能带着十二分疑惑的口气质问翟向善。<br/><br/> “没有。”翟向善好脾气地回答，指了指前方隐匿处的一块界碑。<br/><br/> 云无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茂密过剩的草丛中，一方青石几乎快要被掩盖。<br/><br/> 她走过去，拨拉开草，露出那界碑，还有上面古怪的文字。<br/><br/> 那是稀奇古怪的符号，连华能看不懂，只是觉得这地方诡异得很，后背也开始发凉，回头问翟向善：“写的什么？”<br/><br/> “是苗文。”翟向善望了一眼背对他们而立的云无邪，缓缓开口,“幽月圣教，擅入者死！”<br/><br/> 连华能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觉得一股冷气从天灵盖慢慢地灌入四肢百骸，“不、不会吧？”<br/><br/> “想发财，偏又怕死。”凉凉的声音传来，云无邪转过身，瞥了一眼连华能，走到翟向善身前，拉过他的手，放了一锭银子在他掌心，“到此为止，喏，你的酬金。”<br/><br/> “谁说我怕死？”连华能梗着脖子不甘示弱，本想替自己好好申辩一场，结果在见到银子之后，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你居然给了他十两！”<br/><br/> 这女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这么大手笔，真是败家。<br/><br/> “我乐意，干你何事？”云无邪当没看到连华能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推了翟向善一把，“你可以走了。”<br/><br/> “可是——”翟向善盯着手中的银子，慢慢抬起头来，“你们打算就这么进去？万一遇到危险——”<br/><br/> “怕什么？”之前的紧张慢慢消失，连华能的底气渐渐足了起来，从车上拽下自己的包袱，有些得意洋洋地跨出几步，“我跟那少主可是旧识，好歹会给几分薄面吧？”<br/><br/> “你确定能完整无缺地见到你的旧识？”云无邪不怎么善心地甩给他一个问题，“别忘了，弟子是苗人，不是个个都懂汉文。好像，你对苗语，也不精通吧？”<br/><br/> 岂止是不精通，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浇灭了连华能所有的热情。他讪讪地收回脚，退到后两人的身边，再睨了一眼那方界碑，咽了咽口水，这一次，寒气从脚底往上冲。<br/><br/>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捂着嘴小小声发问，不敢大声出气，唯恐一个不小心，四周会钻出许多不知名的东西来。<br/><br/> 云无邪瞅他惶惶的模样，也不多说，径直向前，缓缓走到界碑面前，沉声开口：“云氏无邪，恳请贵教教主赐见一面。”<br/><br/> 她话音方落，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入耳中，似是某种乐器吹奏出来的音响，其间，又混杂了古怪的仿若人声的碎念。<br/><br/> 就在周遭，而且，越来越清楚。<br/><br/> 气氛有些诡异，连华能拖着开始不停使唤的腿向后移动，然后贴在石壁上勉强支撑自己，深吸一口气，掏出算盘来，口中念念有词。<br/><br/> “连公子，你在说什么？”翟向善瞧他怪异的举止，不免问他。同时感觉谷中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空气中，还有特殊的气息开始弥漫。<br/><br/> 连华能抬眼望他，满脸哀怨，“运气好，路费药费；运气不好，棺材费运费……”<br/><br/> “连公子，你不觉得算这个，不太吉利吗？”翟向善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惦记着这个。<br/><br/> “在商言商啊，就算临死，我也不能做亏本生意……”连华能不死心地盘算，却沮丧地发现极有可能血本无归，抬头，想仰天长叹，却意外地发现头顶的石壁之上，穿过薄雾，一双炯炯眼睛正对自己虎视眈眈。<br/><br/> “喝！”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开来，摸着胸口，惊魂未定。<br/><br/> 翟向善也看到了那个人，他转头，看向云无邪，“云姑娘……”<br/><br/> 话才出口，又立即收回。不知何时，四周前方的低矮石壁上，蹲上了不少人，团团将他们包围。<br/><br/> 从头包到衣着，清一色的黑，手中，握着苗域常有的尖利矛枪。<br/><br/> 这等阵势看来，他们是遇到部众了。<br/><br/> 云无邪抬眼环视周遭，再上前了一步。<br/><br/> “哗！”矛枪倾斜，一字排开，对准了正中的他们。<br/><br/> “我要见你们少主。”云无邪面不改色，平静地开口。<br/><br/>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身着青色的苗服，不同于其他人。他瞥了一眼云无邪他们，开口，说了一串云无邪听不懂的话。<br/><br/> 云无邪回头看身后的翟向善。<br/><br/> 翟向善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他说，你要见教主，有何意图？”<br/><br/> 云无邪的眼睫动了动，片刻后，才沉声开口：“告诉他，我要圣仙石。”<br/><br/> “你要那圣物？”旁边的连华能已是惊讶地叫起来，而后对翟向善波浪鼓地摇头反对，“不能说，不然我们会被砍得面目全非。”<br/><br/> “他说得没错。”翟向善的惊讶程度也没比连华能好到哪里去，他尽力想劝说云无邪放弃念头，“你这般明目张胆要，会惹祸上身。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br/><br/> 圣仙石，为历代教主所有，拥有它，不但佩戴者百毒不侵，瘴疠难以入体；更是祈福之匙，能开启圣坛，取得象征教主地位的权杖。<br/><br/> 在甚至整个苗疆占据重要地位的圣仙石，她当路边石，张口便要，听在那帮苗人耳中，岂不是公然挑衅？<br/><br/> 云无邪却当没听到他的规劝：“你只须帮我传话便是，其他的，不必多问。”<br/><br/> 见她铁了心的模样，翟向善无奈，只得将原话翻成苗语说与那人听。<br/><br/> 果不其然，见那人阴沉着脸，后退一步，猛地抬手，作势向下挥——<br/><br/> 周遭的人以苗语附和，矛枪哗啦啦地响动。<br/><br/> “云姑娘！”翟向善心中暗叫不妙，见这阵势，大概是准备将他们诛杀在谷内，情急之下，大叫出声。<br/><br/> 危险时刻，云无邪身形未动，眼神一闪，手指触到腰间，猛地拉下自己的腰带，在旁人还未看清她的动作之前，飞舞的带子似长了眼一般飞上前方石壁，击中了正准备发令之人，还顺势扫到了一大片。<br/><br/> “吃下去。”云无邪出手，将两粒药丸塞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翟向善和连华能口中。<br/><br/> 倒地之人呻吟不止，云无邪冷笑，抽回腰带。翟向善这才看清，那腰带内侧，粘满了细小的蓝色粉末。<br/><br/> “不自量力。”云无邪撇嘴轻哼，扫了一眼近旁被骇呆了的众人，缓步向前，准备从石壁中的通道过去。<br/><br/> “嗖！”<br/><br/> 一支矛枪突然射出，云无邪一惊，机敏地侧身紧靠石壁。<br/><br/> 矛枪贴着她紧缩的腰腹飞过，插入不远处的草丛中，连着矛尖及枪杆，竟入地一半。<br/><br/> 好深的内力——云无邪在心中暗叹。<br/><br/> “不是来去自如之地，圣仙石也不是任意索取之物。”稳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倒要看看，云姑娘究竟有什么本事。”<br/><br/> 方才还惶惶的众人听闻这个声音，突然齐齐跪下，双手伏地，整齐有序地向石壁方向虔诚跪拜下去。<br/><br/> 云无邪退出通道，看着那头，在薄雾中，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的身影。<br/><br/> 一名中年女子，大红斗篷，头坠全银冠饰，依照部众的态度，应该是中极具地位之人。<br/><br/> “落金长老！”<br/><br/> 那一方，连华能差点喜极而泣，庆幸自己不必赔本地客死他乡。<br/><br/> “哦，连公子？”被连华能唤作“落金长老”的女子似乎也有些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br/><br/> “说来话长。”连华能一个箭步冲上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落金长老，我要见付千巧。”<br/><br/> “那是自然。”落金在对连华能微笑，“连公子是少主的朋友，我自当安排，不过——”<br/><br/> 从连华能的肩膀看过去，云无邪清楚看到落金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情知不对劲，正想拉回连华能，却见连华能软软地朝前扑倒在落金脚边。<br/><br/> “连公子！”翟向善惊叫，冲上前来，想要看连华能究竟如何，却被云无邪拦住。<br/><br/> 落金瞥了一眼脚边的连华能，又看向对面的云无邪，“本教复兴的节骨眼上，可不容外人来破坏。”<br/><br/> 冷凝的语气，令云无邪几乎在瞬间感受到了肃杀之气。<br/><br/> “走！”她低眼望落金微微抖动的斗篷边角，轻启唇齿，在翟向善耳边低语，不等他反应过来，猛地将他推向一边。<br/><br/> 与此同时，落金的斗篷突然散开，数尺长的银色巨蛇，吐着鲜红的毒信，张着毒牙扑咬过来。<br/><br/> 因推了翟向善一把，云无邪动作慢了半拍，毒蛇已凶狠地缠绕住她的手臂，张口便咬下去。<br/><br/> 云无邪受痛难忍，趁银蛇咬口不放，她拔下头上发簪，猛地插入蛇身三寸处。蛇血喷出，她拽了蛇头朝落金丢去，同时翻身，拉了翟向善躲入马车身后，获得片刻喘息时间。<br/><br/> 云无邪低头，撩起衣袖，见蛇牙印出渗出黑血，她皱眉，抽出腰间小刀，毫不留情地剜去自己被毒蚀的那块臂肉。<br/><br/> 头有些晕，怕是中毒不轻。<br/><br/> 矛枪铺天盖地而来，马匹惨叫倒地，车厢被射得支离破碎，云无邪咬牙，挽了翟向善的臂膀，运气，携他飞上石壁，扫腿横踢附近几人，暂且立了一足之地。<br/><br/> “跳下去！”她命令翟向善，回头看围追上来的众人。<br/><br/> “可连公子他——”翟向善却迟疑不决地望谷内生死未卜的连华能。<br/><br/> 难为他此时还在惦记他人，云无邪只想拿石头砸他的脑袋，“我们快死了！”<br/><br/> 翟向善却固执起来，“可我们走了，连公子必死无疑！”<br/><br/> “那你去救他啊！”情急之下，云无邪脱口而出。<br/><br/> 没想到翟向善居然当真回头，作势要下去。<br/><br/> 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云无邪抓住他，打倒追近前来的两人，胸口一阵闷痛，喷出一口血来。<br/><br/> “云姑娘！”见她如此，翟向善脸色突变，探出手来，不知要做何事。<br/><br/> 或许，还真会被这个老好人拖累死。<br/><br/> 不管他了吧——那么一瞬间，云无邪脑中念头闪过，不过却立即被自己否决。<br/><br/> 没时间去探究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放弃翟向善，她在他探手过来之际，下一波人围攻上来之前，狠狠踹了一脚，在他的惊呼声中，将他踢了下去。<br/><br/> 而后，躲避矛枪攻击，翻身跃下，站定在不曾移动半分的落金面前，微喘地看她。<br/><br/> “把他给我。”云无邪抹去唇边的血迹，指地上的连华能。<br/><br/> “好笑。”落金眯眼，大笑起来，“你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br/><br/> 云无邪的眼睛在喷火，她瞧周围越缩越小的包围圈，猛喝一声，伸出十指，向落金颜面抓去。<br/><br/> 落金也不躲闪，在云无邪尖利的指甲快要触及自己眼睛之时，她出手，十指恰好窜入云无邪的指缝，牢牢挡住。<br/><br/> “功力不错，可惜道行浅了些。”她凝视云无邪指甲缝中的黑色粉末，十指间，窜出十条斑斓的彩蛇，出其不意地在云无邪十指指腹上留下十个小口。<br/><br/> 云无邪只觉得自己似乎被蚊虫轻轻叮咬了一下。<br/><br/> “天下毒物，十有八九出自苗域，我便是毒物祖宗，还怕你这小儿不成？”指尖一冷，锐利的刀锋齐齐砍下她的指甲，尽数落在落金的手心间，“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云姑娘，你不介意我把这些毒，撒在你这些伤口上吧？”<br/><br/> 云无邪倔强地咬唇，不回答她。伤臂的血浸湿了衣袖，晕染了好大一片血渍。<br/><br/> “小姑娘倒挺嘴硬。”落金啧啧开口，伸手在云无邪的伤口上狠狠拧了一把，痛得云无邪几乎昏死过去。<br/><br/> “来。”落金唤左右的人，摊开掌心，盯着云无邪指腹上的伤口，“将这些毒粉，撒上去。”<br/><br/> 近旁一教徒得令，接过，正待动作，远方石壁突然跃上一道人影，急速出手，击掌在他后背。<br/><br/> 一声奇异的骨骼碎裂声，那教徒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便倒地而死。<br/><br/> 落金愣了一下，忽觉又有掌风袭来，她松开抓住云无邪的手，又不敢冒失去硬接，她一挥斗篷，只得退出几步之遥，以求自保。<br/><br/> 待她站定，放下斗篷，眼前除了东倒西歪的教徒外，云无邪也不见踪影。<br/><br/> 她缓步上前，走到之前那名倒地毙命的教徒面前，深可见骨的掌印印在后背，血肉模糊，触目惊心。<br/><br/> “长老，我们……”幸存的一名教徒战战兢兢上前。<br/><br/> 落金挥手，打断他的话<br/><br/> “枯骨掌。”她喃喃自语，不自觉地偏头看向另一方，表情有些疑惑，语气甚为不解，“无间盟的拘魂左使，为什么会来这里？”<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