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清影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她,曲杏忙笑道:“拜托帮忙把这信转给你哥哥,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她生性热烈大方,和很多男同事都说笑打闹惯了,也不避讳,丝毫没有学生时代小女生偷偷给心仪的男生送情书时的那种羞涩不安。只是奇怪,不知她怎么会看上个性恬淡不爱聒噪的周清然的。
“奇怪了,你这厂花级的人物,怎么还要劳动我送情书这么迂回的手段啊?”周清影心里不情愿面上却不露半分颜色,把信封在手里拍着半开玩笑地道:“以前哪个人不是你一个媚眼过去,立马乖乖缴械投降啊?”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曲杏果然开放,当即毫无保留地传授自己的钓男经起来:“什么样的鱼呢要配什么样的饵,对那些开放的男人自然是要单刀直入,可是你还不了解你哥哥嘛,他不是比较喜欢那种……”曲杏说到这打住了,双手比划着想了半天才找出话来说:“反正就是那个……比较温柔、比较羞涩、比较委婉地表达自己心意的女孩子吗?所以啦,自然要投其所好嘛,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个大头鬼啊!周清影在心里骂道。大概是由于个性不那么开放的关系,她对于曲杏这种四处招风每顿饭都要换一个男伴的女人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关系。虽然公司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实质关系,不能算她挖墙角,但是听到她这种明显把周清然当作猎艳道路上一件玩物的口气,周清影还是十分愠怒。
本来想把那封信直接撕碎了扔进公司垃圾桶,却又怕这里人多眼杂,左思右想之后还是仔细折了好几折之后塞进了自己皮包的夹层。无论如何,她是根本就没打算要转交的。
下班回家的路上,周清影好几次伸手捏捏那个夹层,不想把这种脏东西带回家去,想干脆把它丢在马路上任人践踏。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忍心污染环境,最后竟然一路带回了家。
家里的灯光和熟悉的饭菜香气格外令人安心,周清影顿时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洗了手就钻进厨房里帮忙。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周清优笑道。
“啊?开始什么?”周清影一脸不解。
周清优显然已经从弟弟那里听说了准备公开他们关系的这件事,欣慰地捏一捏清影的小脸笑道:“当然是开始准备做贤妻啊,不然怎么想起来要帮忙做饭了?”
“哎呀!姐!”周清影方才明白过来,两朵红云不自觉地漫上脸颊,本能地以手掩面掉转身去。
周清优不禁哑然失笑,边低下头去继续切菜继续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别人还凑合,姐是看着你们两个长大的,也知道你对我们小然有多好,你放心,爸妈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就算有,姐也肯定站在你们这一边,嗯?”
周清影红着小脸点点头,又想起白天公司里同事谈论的事情,不由得腻在姐姐肩上悄悄道:“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孝顺爸妈!”
周清优手下一抖,差点切歪了土豆丝,回身用食指刮一刮脸颊道:“哎呀,我还怕小姑娘害羞呢,结果想得挺长远的,看来我真是多虑咯。”
“讨厌,人家跟你说真心话,你还笑话人家。”周清影手里扭着衣服下摆,不依不饶地嗔着。
吃过晚饭,周清影百般犹豫,还是决定去找周清然问个究竟。自己这样费尽心思,本以为能帮他出到一口气,没想到他压根就不理睬,甚至还胳膊肘向外边拐地帮着外人。
周清然一如既往地倚在书柜旁边看书,这间只有十个平方左右的房间,书柜倒占据了一整面墙,其中摆满了古典诗词、原文小说、当代散文等等各种类型的书籍,虽然年代不一,却大多没有破旧痕迹,都包着平整的书皮,夹着干净的书签。
看到周清影进来,周清然微微一笑道:“怎么,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周清影的表情瞬间在脸上定格,没想到哥哥首先发难。心里迅速转过好几种可能性,最终决定坚持到底:“哥哥想要什么东西?哥哥的生日还早喔!到时候,我一定会准备一份大礼的……”
“好了,不要再装了。”周清然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那张表情变幻莫测的小脸,他本来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但是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下班前我正好碰到财务部的曲杏,她特意叮嘱我,叫我一定要记得看托你转给我的信。”他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的。”
“所以你特意来向我要吗?”周清影问,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楚,像气球吹气一般迅速胀满整个心胸。别人就罢了,他明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隐瞒,明明是他先提出想光明正大地将她拥在怀里,为什么还要在乎别的女人给他的东西?
“谁说我不会给你?”周清影赌气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从皮包里扯出那封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信丢到周清然怀里,“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而已!你喜欢就给你,你拿回去仔细研读吧,我不打扰了!”
“小影等等!”周清然在她夺门而出之前一步跨到门边拦住她,举起手中的信晃了晃示意她注意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信撕成了两半丢进纸篓里。
见周清影瞪大一双不解的眸子看向他,周清然笑笑,和颜悦色道:“我不是在乎这什么东西,是谁给的,而是你的做法,明白吗?别人交给你的事情,如果不想办可以拒绝,如果答应了就应该办到。这是做人的信用问题,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你想想看,如果长此以往,你在别人眼中失去了信用度,还有比得不到信任更糟糕的事情吗?”
“别人,别人和你难道一样吗?”周清影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委屈和不甘迅速爬满了整个心胸。我不想让自己的男朋友看到别的女人的情信,那有什么错吗?我并不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却又丢在一边不去办的那种人,难道你都不了解吗?如果你都不了解我的话……“我知道了。对不起。”周清影怀着几近屈辱的心情吐出这句话,而吞下了所有心里面的委屈,包括之前打算要问的问题。与其说她是习惯在周清然面前收起自己所有的脾气,说她是在害怕也许更恰当一些,怕只要一句话惹了他生气,自己就会失去所有可倚仗的一切。
周清然怜惜地抚了抚清影明显神色颓丧的脸颊,柔和道:“知道了就好。小影,哥哥疼你,所以才要教导你,知道吗?”
周清影默默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出去。看着她挺得直直的小背影,周清然摇摇头,叹了口气。记得她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却又拼命忍住眼泪的表情,让见到的人都被传染了悲伤。
那时候她四岁,周清然七岁。由于他也年纪尙小,所以只是从大人们的絮话中得知,邻居家的父母大概是为了躲债,竟忍心将女儿抛下自己两夫妻逃之夭夭。要不是小清影饿得在家里哇哇哭引来了其他邻居,恐怕她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四周的邻人群情激奋地谴责了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却只能把小清影送福利院的时候,周明彦领她回到了自己的家。
虽然不算是陌生人,但是年幼的清影好像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可怜,连亲生父母都不要她,还有谁会疼爱她呢?自从那时候起,清影就处处谨慎,步步留心,从来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生怕惹恼了别人造成冲突。这样的性格一直伴随她到今天,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清影做事反而愈发小家子气,始终不敢敞快开来。
周清然知道她有多可怜,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一直和她过不去,知道无论在这个家里还是这个世界上,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他在心里暗中发过誓一定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得不纠正她。
小影很懂事,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周清然转念又想道,曲杏从来不是会写信的人,今天反常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周清然慢慢地弯下腰,从纸篓里捡起了那封撕成两半的信。
懂事往往是善于伪装的代名词,因为懂事永远只是来自外界的评价,而评价者和被评价者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却达成一致看法的概率真的小到无以复加。所以,被称为懂事的那一个永远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真正的心情而被迫顺从别人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