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界令府离开的时候暮逐香明白,走到这步并不代表什么。伏天风是灵族,漫长的生命已经让他对这个世界易逝的物事兴趣缺缺,来去自由天;暮逐香也非是平凡人类,数百光阴,该经历的也经历了,人生在世最是情深不寿,何苦费尽心思执着无可循迹之物。
彼此心照不宣,如此的关系也不排斥,两人渐渐密切起来,时不时三小日五大天的登门骗吃骗喝,末了还顺些药材回去,若无外事纷扰,这样的朝朝暮暮,也是人间好时节。
只是之后暮逐香至今有半月不曾造访界令府了。抚着龙兽的软麟,百无聊赖的倚在躺椅上,四月天都快尽了,初夏的气息已经探上树枝,树叶都染了青绿。他叹了口气,任凭着小小的龙兽在自己怀里上串下跳,这时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步至帘外顿住,懒懒问他:“见到人了?”
“主人,听说暮先生得了传染的病疾,不便见外,所以……”
“所以,又把我的约爽了?”伏天风心里腾的烧起一把怒火,这半月隔三差五的遣人去邀他前来,都是以各种理由推搪,这次还用上了身染病疾的借口了。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心里叹气,以后还是免让逐墨去请人,太口拙,哪搞得定巧舌如簧的老滑头。只是这次,伏天风真的动气了,抱着龙兽,步风一闪出了府,“既然如此,我就上门看看你是有多见不得人。”
暮逐香的居所很是简洁,草屋一间,门前花田一片,古树一棵,随着夏天的临近,树叶已经葱葱茏茏了。
木扉洞开,一眼就能了然的堂厅,四下并无人迹,伏天风登堂入室,却也是四处见不着所谓的“病患”,冷冷轻笑了一声,暗骂这只狡狐,不知是哪里惹他了,躲着不肯见人。
他哪里想得到,暮逐香出了趟远门,现在连家门都没到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遂在十丈以外止了脚步。
“你做什么?”外出打水的晚生回来见堂厅无端多了一个陌生人,感到震惊,端着水问他。
“嗯?”伏天风回头,正看见十岁左右的孩童一脸警备。“小娃儿,你住在这里?”
“你是谁?”
“我来找一位叫暮逐香的……人。”伏天风斟酌了一下,忍住没有用老头来形容他。
孩童摇了摇头,好像是体力不支,把水盆放在架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缓缓气息才说,“病了,上山采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病着不是应该好好养着么?传染病还出去采药?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死在外边才是没人知道吧。
“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转告一声。对了,你是谁?”
伏天风看着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龙鳞,“你年纪尚小,身体也是不太好,不如去我府里静养一阵,等他回来去接你如何?”还未回答,门外老远就听到正主的声音,“界令的好意心领了。”
伏天风对着来人冷笑,想不到这样紧张幼犊嘛。怀中的龙兽好像见了熟人,一下钻了出去跳到他的脚下叫唤,大脸还蹭着裤脚。“哎呀呀,我人缘真是太好了。”说着,蹲下身去抱起来温柔的抚摸。
晚生不乐意了,斜着眼角呛他,“别把你的坏毛病都传染给人家!”
伏天风挑挑眉角,原来近段时间龙兽这么粘他,难道是身上有他的味道吗?“龙儿。”他不满的呼唤,龙兽通人语,不舍的舔了舔暮逐香的手指,乖乖的转回自己的脚下。“听说你病的严重,不见外人,所以,我来看你。”
“咳。”对面的人有些不自在的轻咳掩饰,慢悠悠的点亮了夜烛,沉默了好一会,等得伏天风不耐烦了。“小病小病,无需挂怀。”
“三番五次的拒绝我,又是怎么了?”
暮逐香的手势顿了顿,背着的身影看不出表情,伏天风更加烦躁了,双眼充满了怒意,下一秒在等不到回答,很有可能上去做出什么来。
“哼哼……只是最近忙着阿晚的药材,比较无得闲啦。”
“好了,阿晚,去洗洗,我去给你煎药。”说着,人拎着孩童,就往外边走去。
“慢着。”抬腿一挡,拦了去路,话语里边的敷衍显而易见,这样的借口他难以接受。
“.....阿晚,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逐香拍拍晚生的脑袋,看他一脸的愤然,安抚的笑笑,“放心,没事的。”
龙兽好像也被伏天风的怒气所震慑,颤颤的蜷到了角落。
暮逐香沉默了一阵,确定晚生走远了,才看着他笑,“界令,别这么大火气。”
“你这是存心惹我生气!”伏天风气得就要暴跳如雷了,这人还笑得出,明明很早之前就称呼了名字,这次叫界令是哪样?半月见不到人影,一丝也不怕他人担心,如今还能笑得这么事不关己,想想觉得气郁。
“玩够了?准备落跑了?”恶狠狠的把人拽入怀里,重重的在他颈项咬下去,直把暮逐香疼的叫唤。
“天、天风!”
“说,拿不出我满意的理由,做好见不到太阳的准备!”
“唉..我真的是去采药了。”
冷冷一笑,把他禁锢在茶桌与自己之间,伸手扯下腰带,沿着衣领钻入抚弄着结实的胸膛,“不是生病了么?我看看是哪里,让你见不得人。”
暮逐香僵了一下,晚生还在外面等着,这种时候并不适合风花雪月,于是格开了他的手,拢了衣领,“已无大碍了,阿晚还在等着我过去,压后再叙吧。”
看着暮逐香匆匆离去,伏天风眸色深深,口齿里还残存着冰凉的冻气,显然是刚从某寒冷的地方回来不久,而这一带,早已是四月艳阳。伸手召唤龙兽过来,抱在怀里,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幼小的龙兽爪中勾着什么,仔细一看,小心的取下收好。
界令府。
伏天风把玩着那片黑色菱片,琢磨着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通知苍宿的肯定的,但是,他不能告诉苍宿这个消息的来源,不然暮逐香很可能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主人,暮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他把菱片放好,命人端了渡春酿,熨好等他。
暮逐香今日倒是把他喜爱的浅黄衣袍给换下了,新换了一套月白的衣衫,惹得伏天风眼前一亮。平日里的浅黄衣袍,看起来有种暮色冬阳的温暖,如今素色加身,却卸了暖意,多了几分清冷。
“病好了?”斜睨那爽约多日的人,口上净是揶揄。
“咳……让你担忧了。”暮逐香脸上一热,颇是不自在。
也不答话,等他坐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对面的人如坐针毡的躲避他的视线,才好整以暇的开口,“我更担忧的是你瞒着我和隐匿已久的勾阙做了什么勾当。”
闻言的暮逐香抚杯的手指不觉一阵,温烫的酒酿倾杯而出,洒在虎口处。如此,伏天风更是确定了内心所想。
勾阙,这个天下里拥有最强暗杀术的种族,多生暗灵,以掠杀其他种族的灵体增强自身,后来慢慢壮大,在朱鹮的新王苍宿甫接位的时候被打压,从而苍宿也借此战奠定了赤国的半壁江山。他本以为苍宿此战让勾阙后继乏人,在后来的销声匿迹,也一度让苍宿等认为已经死绝,若不是这次暮逐香……说不定勾阙还真能一直这样隐藏下去。
只是,暮逐香为人即使不算极度严谨,也是不能这样轻易让他抓了把柄发现,除非是勾阙有意为之,这样一来,勾阙图的又是什么?
“勾阙,在数百年前就被赤国朱王所灭,后便无消息,难道你是勾阙中人?”
“你若相信我,就别问了。”暮逐香擦去水迹,脸色难得的一本正经。
“我们彼此曾有过信任?”伏天风笑,他该说“若相信自己就该相告”来呛他吗?
“天风……只是我的私事,你不必卷入。”
伏天风还想呛他,转而一想,既然不想说,*出来的答案恐怕也是假的,不如先欲擒故纵,自己私下调查就好。这样,就从身上拿点惩罚吧。
他伸手把人勾到怀里,在发间浅啄,“那先就前面的事情,受一点惩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