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了。
伏天风烦躁的把奏折扔下,太阳穴突突的发疼。到底是怎么回事?苍宿的尸体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此下去,保不成发生什么幺蛾子出来。
他站了起来,坐卧不安的在殿上来回踱步。
灵澈应该还没死,如果死了,暮逐香与疏遗的契约解除了才对,这样这个现在算是活死人的暮逐香可以苏醒了才是。
没有消息。
此时他复杂的心情,不知道是该关心灵澈多一些,还是暮逐香多一些。
他决定再去地室看一次,做了最坏的打算。
后宫的人员他以各种名义裁减了不少,一是避免耳多嘴杂,二是对些吃空饷的宫侍很是看不顺,也不知道苍宿过去在做什么,养了一班闲杂人事。
到了地室,点亮壁灯,在昏黄的烛光下,忧心的发现苍宿两人的尸体异变了。更加浓厚的黑气,笼罩了周身,他谨慎的抽出一支银簪,触碰尸体,软绵的,呲呲两声,簪尖被腐蚀了一块。
“呵……”一声轻笑,伏天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概,你可以与大哥重聚了。”身后悄无声息的,飘忽女子的柔语。
伏天风站起回身,意外的神情还没收去,“疏遗。”他隐约感觉到朱宫里边有了暗涌,也想不到疏遗会如此大胆的暴露了行迹。
疏遗心情好像不错,眉目流转着神光,“这个惊喜不错吧?”
不等伏天风接话,疏遗小迈着步子走近,垂眼打量地上的尸体,“应该是今日了,苍宿就会成为我们勾阙的一员。”
“作为兄弟的你,有什么感想?”
伏天风冷静的瞥她一眼,“这样的机会我不会让它存在。”
说着,暖润的掌心处,已然悄悄的运起了扣魂焰,极快的打落在尸体上。
轰的一下,尸体仿佛干柴遇烈火,烧的噼啪作响。
疏遗挑了眉,极是冷艳的勾了唇角,好个苍月,竟如此绝情……“我以为,你愿意让你的兄长生为勾阙,也不愿意死无归处……比如我。”
“哼……”意味不明的冷哼,不知是否代表他的心虚。“勾阙还真是无处不在。”
“勾阙的能为,你不是一向很清楚吗?”疏遗笑他,他曾经忌惮到不惜牺牲她进入勾阙,与他暗通款曲,为的就是勾阙的覆灭,替他的兄长大定天下,如今她回来了,把所有他赐予的,要一一的,偿还。
“所以,才不能让勾阙存在。”伏天风意有所指。“赤国之主已经死了,你满意了?”
“下一步,你的目标该是我了吧。”
烈烈燃烧的尸体终于只剩下了灰烬,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焦黑的痕迹。疏遗从他身后,贴上他的后背,眷恋的呼吸着她曾熟悉的气味。“我的目标……一直都是你啊……”
伏天风怎么会这样的无情呢?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疼爱,到底给了谁?手足的死,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正常,这样的你,是多么可恨。
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恨起来,也是焚心的怨怼。
“……疏遗。”伏天风叫她,已经不复当年的亲昵。
“月郎,我愿意原谅你……回到从前就好……”
“疏遗。”伏天风已经带了怒意。
“我不想听……我是污秽的勾阙又如何……一切都是因为你……现在……你倒是厌恶这具躯体……”
“疏遗!”伏天风陡然拔高了声调,打断她的话,“我讲过,别去执着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见你。”
疏遗的身子一颤,倏然箍紧了他的腰,“你!……竟然如此绝情!”
伏天风摆开疏遗的手,头也不回的踏出地洞,那斩钉截铁的步子,让疏遗怒火攻心。
“你若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即使我不想杀你第二次,不代表我不会下手第二次。”伏天风走得傲然,留得疏遗孤立当场。
凉风飒飒,吹得伏天风冷汗浃背。出了地洞,他步履匆匆的回了寝宫,虽然确定依着疏遗的性子不会再跟来,也是留了心眼注意周围的动静,即将五更尽的时候,心想应该是安全了,才取出怀中的锦袋,小心的打开。
淡淡的红光,从半开的袋口中透出,他将锦袋平置在黄花梨木桌上,无奈的抱怨,兄长啊兄长……真是欠你的……
红光还兀自的散发着,看趋势是要渐渐的虚弱了,伏天风深深吸气,丹田聚灵,运息上手,右指结印,尖上凝了雾光,打入红光之中。“聚月华,拂晓破,引光聚灵!”
锦袋应声爆破,一团金色的光芒忽然大盛,照亮了整个寝宫,紧接着,一粒圆珠锵然落桌,咕噜弹跳。
伏天风皱眉看了一阵,暗想是不是没有成功,伸手把圆珠握住,暖暖的温度让他略放心。
“兄长,现在怎样了?”
“还好……”
“嗯,我看也是,毕竟还没死透么。”
“……苍、月!”
“是,在,有听,请讲。”
“咳……咳咳咳!”
伏天风又叹了气,“你啊你,真是自作孽。”
他扬手把锦袋的碎屑手笼放好,取出锦盒放上,“是不是该告诉我小妹的消息了?作为兄弟,还把这种消息捂得这么紧,真是急死人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与我的灵识联系已经很弱了……”苍宿的声音很是虚弱,说不了几句,就低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去不去两分峰?”
“你觉得灵澈死了吗?”
“并不。暮逐香与疏遗的契约还未解除。”
“所以……我不会去两分峰。”
“可是……”
“哼,勾阙拙劣的阴谋,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那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吧。”那个愚蠢的女人……下手还真狠。早有准备,元气还是大伤了。
这次的沉默很长,长的伏天风以为苍宿要没气了。现在没有灵体,麻烦。
“我会去找灵澈。”苍宿轻声,虽是虚弱,但还是很坚定。
伏天风无语,走到这样的地步了,真的还有必要去执着吗?他的沉默让苍宿感觉不适应,再次开口问他,“你想什么?”
“想给你讲个小人书。”
“……废话真多。”
伏天风不理他,自顾讲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一名猎人声名远播,只是因为他的捕猎术很出色,于是又很多人前去拜师。
猎人只是让拜师的人每日带上十两肉随他进山,连打猎的长弓都不带,然后在各处明显的位置摆上了肉品,便不再做什么了。
如此过去十日。
习猎的人疑惑不解,以为是猎人故弄玄虚糊弄他们,个个都陆续离去,只有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猎人什么都没有说,半月之后,带上了唯一留下的人,背上长弓,备了猎具,依然带了十两肉,上山了。
第二日,猎人满载而归。
众人哗然。
唯一留下的人成了他的徒弟,真传尽得。
伏天风停了下来,苍宿等了半刻,沉不住了。“没了?”
“没了。”
“……”苍宿无言。伏天风并不给他足够的时间,拍拍黄花梨桌,“你的王位最好尽早自己回来坐,我坐久了,会觉得如锥在股。”
“哈……”苍宿虚弱一笑,弟弟这样的性子他一直想不透,王位哪里不好?多少争抢着这个位置的人,都斗得头破血流,偏生他是弃如敝屣。“等我找到灵澈。”
“你要是想死透透,就枉费我的一番苦心了。兄长。”
“放宽心吧。”
最后一句话说完,散发着光珠子闪了一下,最终是不支,真的失去了亮光。
伏天风收起,小心的合上锦盒,放在离心脏最近处。
“别让我等太久啊……”
他说着,覆上自己的脸容,空气激荡间,在清晰时已经是苍宿的模样。
破晓的晨光在刹那穿透窗棂,金光投射,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继而有宫侍的身影晃动,“天尊,有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