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里没有了怨恨，淡淡的哀伤。她不是放不下的人，只是觉得愧对长卿，愧对信任她、仰赖她、敬重她的族灵，没有尽到一个灵主该担的责任。
即使如今手刃仇敌，换不回来的失去，已经成为不能弥补的遗憾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反应。
沉默无限的延长，她站起来，迈步往回走。“早点回去吧。”
而仍坐着的人，声音有些嘶哑。
“如果……有再一次的机会，也会杀他吗？”
她顿住了步子，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那轻轻的一个字，恍若有针豪锐利，穿透心胸。
“会。”
苍宿咧了咧嘴，本来是要笑的，可是为何这么苦涩呢？撑在地上的五指，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深深的插进泥土里，淡淡的血腥味，主人恍若未觉。是啊……这种覆国的宿怨，怎么会原谅……一如灵澈伤了自家小妹，他也是如此的愤怒……一句仇人两字，彼此已经走到极端，他还在期许什么？这便是活生生的现实，注定不能善了！哪怕是再次重逢！
那自己是在执着什么？就趁着现在抽身而退吧……就让她认为他早已灰飞烟灭……黄泉碧落从此不相见……
可是，这种结果不是早已做好准备了吗？当初若不能接受这种后果，便不会有一丝的执念，支撑到最后，走到现在这一步……
内心的气馁与坚持挣扎着，就像分立两峰的长弦，彼此拽着手中的一端努力想把对方拉过来，紧绷的长弦残忍的煎熬着来回碾压折磨大脑，让他心如火焚。
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响起，打断了犹自苦执的人，他也跟着爬起，就着溪水将手涤去污秽，拾起躺倒在地的炎煞，急追早已走远的灵澈。
灵澈是真的想就此别过，回到原处时包裹已经分成两份，一大一小。她把略大的一份塞到苍宿怀里，犹豫了一下开口叮嘱，“里边都是些必用。你自己带好，以后你要自己上些心了。”
他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灵澈在关心他？内心一阵悸动，细微的雀跃呐喊着坚持的胜利，沮丧如兵败城倒，在废墟中沉哀。
灵澈转身，眼看真的要走了，苍宿急了，“灵……灵澈！”
这是再遇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是以带着些许的难堪与生硬。在他心里，一直只有灵儿，属于他的称呼。
她停下来，等他继续说。
苍宿憋了很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踌躇许久，像下了莫大的决心，“我不会烤兔子。”
这是他最大的牺牲了，让他说出饿死这种话，他宁愿真的饿死。
灵澈噗嗤一声真的笑了，看他郑重严肃的样子，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严重的问题。她回头看他，多了些许的温和，“要找你夫人，往人多的小镇去吧，你不比我，会容易些。”
“包裹里银两有限，若是不够了，你可以去做些零工，养活自己，总不是问题的。”
苍宿能看见她的唇在动，说了什么，却都听不清，满眼里都是那惊鸿一笑，以前他不觉得灵澈绝艳，而那回眸一瞬，生出来的神采，实实的烙在心里，整个世界，为之灿烂。
如果一次不够，就用尽三生来偿还。
苍宿再不犹豫半分，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远远的，传来几声无奈的呵斥，最后还是低了下去。
他是不会让灵澈有机会抽身而去的，即使终有一天，灵澈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想要他的性命，他也毫无怨言。
苍宿忽然想起离开之前，伏天风对自己讲的小人书，如今的感觉，自己很像那些诱饵，一步一步的接近猎物，不惜以身伺虎，当然，在他眼里，灵澈比兔子还要可亲。
他心中所思所想，灵澈当然不知，只是时而郁闷，不知是为了什么，偏偏就要跟着她撵也撵不走，这种心情，简直同在朱宫的时候一样糟糕啊……
她叹着气，眼看着阎峰就到了，其中凶险，自是深知，有些担忧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贴，能不能保护自己不让她分心。
仰面观看了一阵天时，马上就要天黑了，极目之处，有一座小城，看来运气不算太差，在天黑之前赶快些，还是能进城的。
回头叮嘱身后跟着的人走快一些，“先进城吧，明儿就可以到阎峰了。”
苍宿看着，却皱了眉头，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原因，总感觉此城有些阴森。越近阎峰，他的心便越躁动，似乎有什么在吸引他，又有什么在推拒他。
这种感觉……好生奇怪。
“你……有没有什么异感？”
灵澈侧头，不明所以，许久才摇了摇。也许是他身为人类，对此有所不惜，“你若是不适应，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话并不是存心激他，却被会错了意，苍宿心头一凛，冷冷笑了一下，“何妨。不是没见过。”
只是那时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上一次前来，大兵压境，挑了勾阙的老窝，现在故地重游而已，有什么是他怕的？
刻意忽略了心内的浮躁，仰首挺胸的走在前面，灵澈摇头，知道他的性子又上来了，懒得解释什么，默默的并肩而行。
这座城有些奇怪，以城为中心，方圆十里皆是荒芜，尘沙扑面，干燥难忍。天色很快便掩盖了下来，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在黑暗中蹒行一阵，才到了城门下。
“啧……”苍宿一看，轻嗤，此城大门，竟就这样大咧咧的敞开着，门卫也不见影，后退两步，眯眼细看，城门上还有块牌匾，上边几字龙飞凤舞。
“一路城。”灵澈轻声，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她听过这座城，在赤国的史札典籍里，记载过一场关于朱王率兵围剿勾阙的战事，也因此，奠定了赤国在天下独霸一方的根基与名望。
一路城在此，表明这便是在勾阙的势力范围之内了……虽然勾阙的主子隐而不出，不代表这只猛虎的胡须好捋，她有些担忧的，想再次劝人离开。
而苍宿好像要彻底断了灵澈的妄想，率先走进了城门。
“既然是一路城，那就一路走到底，绝无返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