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踌躇了下,也就下去了。走过长廊绕到东苑洛阳阁外,重兵把守着门口,门扉紧闭。召来侍卫询问,知道许酿从进去了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窗户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李锦瑟倾国倾城的面容镌刻着淡淡冷意,平静无波。她依旧如往那般高傲,没有谁能迫使她低头。
一旁的许酿则是恨透了李锦瑟这样平静的表情,他先前以为李锦瑟在得知所有一切之后,会痛苦,会悲伤。可是他失望了,他看到的又是平静,平静地让人觉得她没有活着,没有灵魂!而今现在,当目睹二娘的悲惨之后,她还是一脸淡然!
“王爷不会放过你。”许酿上前大力拽起李锦瑟,甩向镂刻梅花图案的桌子,看她磕的头破,血流如注,满腔恨意依然没有消减。
她空洞的眼神看着手背,鲜红的血在上面妖艳的盛放。
“你为什么不痛苦?你为什么不痛苦?”许酿冲上来猛烈摇晃她身体,任由血液洒落在他脸颊上,衣衫上。他恨太后眼睛不眨就灭了他全家,让他一夜之间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还能够义正言辞说是为了找寻故人之子,将他赶尽杀绝,让他过尽了暗无天日的日子。
“畜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老子出去讨饭!”一个脑满肠肥地彪形大汉口喷酒气,左边额头,右边脸颊各有两个可憎的十字刀疤,粗厚的嘴唇看上去就要掉下来一样。他左手举着跟手指一样细长的鞭子,右手拿着酒罐,骂一句喝一口抽一边。
许酿习惯了发抖和紧缩,恨不得把自己跟墙壁融为一体,让这个大汉再也无法抽到他!
他全身上下的衣裳,说好听点是衣裳,说难听点就是几块破布凑合在一起挂在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可以清晰可见新鞭痕和旧伤口。
“说话啊!你这个废物!”大汉一个鞭子抽下来,许酿倒吸一口冷气,皮开肉绽!大汉还不解气,往许酿身上倒了些酒,灼烧皮肉的痛感,一寸一寸融进了血液里,让他终于坚持不住,哀鸣打滚。
大汉看了笑呵呵的,脸上肥肉一耸一耸:“畜生,就知道浪费老子的粮食!畜生!没爹娘的贱种!”
‘啪’许酿忍受不了脑海里的回忆,给了李锦瑟一巴掌。
李锦瑟摔到了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犹如针扎。伸出手,抚摸脸颊,想到的则是许酿颤抖的指尖。他的恐惧已经融入了骨髓里面,渗出皮肤染上了她。
还不够,还不够!
他血液在仇恨的火海里沸腾,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挫骨扬灰!可是,还不够,这一切不不够让李锦瑟知道她一家人的过失让他过的多么悲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他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两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陷皮肉里面,感觉到了泊泊流动的鲜血,灼热的要烫伤他神经。
还不够,还不够!他要的悲惨,还不够!
“许大人,王爷请您过去。”门口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婢女声音,站在门槛后面,恨不得马上就走。
许酿回头看向婢女,血液里蕴藏的气势忘记隐藏,显露于刚毅地轮廓上爆发了慑人的王者气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婢女害怕的后退一步,恨不得马上逃走,可是一想到王爷那似笑非笑的含情目。她硬是脖子一横,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道:“许大人,快过去吧,不然王爷又要发脾气了。”
好似钟乳石上一颗水滴坠落湖面,震动几层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许酿转过头面对婢女,朗声道:“走吧。”昂首越过婢女走出去。
婢女慌忙垂下头,跟在他身后一起踏上石子路,经过拱门的时候发现福伯在那,朝他做了楫。走远了。
福伯见身影不见了,才匆匆赶到洛阳阁外,出示令牌进去。
李锦瑟正用清水,清洗伤口。
“夫人,你还好吗?快去找大夫过来。”福伯吩咐外面侍卫,匆忙来到李锦瑟面前揪干毛巾恭敬递给她。
李锦瑟冷眼看向那毛巾,道:“管家这是演的哪一出?”
福伯不言,执着伸着手。她先前就被撞破了额头,流血不止,现在已经有了头晕目眩。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任何人低头,冷笑一声她也不管福伯走到床榻前,拿过篮子里的剪刀剪开被褥将棉花取出来摁着额头。即使这样不过是蚍蜉撼树。
福伯叹了口气,走近李锦瑟,脸上满是慈爱:“夫人果真还如王爷所说,那么倔强高傲。”
手尖颤抖了下,连起全身都抖动不停。
福伯把毛巾塞进她手里,笑容可掬道:“王爷虽恨夫人,可也不想折了夫人性子。请夫人能够谅解。”他说完,踉跄着步伐往门口走去。
步伐一个脚步轻,一个脚步重。从后面,她清楚看见福伯左腿是瘸的。
“福伯,冒昧问一句。以前,你是不是蓄过白色胡须?”
步伐停在了门扉。
“奴才只记得,当年有个女娃娃曾经说过,奴才蓄白胡很好看。”打开门,脚步声踏出去了。
她狠狠地抓着那个毛巾,才能抑制自己哭出来。原本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已经能够在尝遍世间最悲惨的时候,也能够平静如水。
可是她还是无法忘却。当年会抱着她将她举高,与她笑声共享的老人被她母后打断条腿,是如何的以爬得方式,离开皇宫。
那样孤注一掷,即使是受尽过路人的冷嘲热讽也执着的离开。
只因不喜欢皇宫,即使被断其四肢,做成人彘,也希望是摆在皇宫外面。享受自由,而不是呼吸波云诡谲的空气,孤独终老。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要搀和在这件事情中来,是因为什么,让他放弃了他日思夜盼的自由!
而且如果他还活着,那当年死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
李锦瑟脑袋里一团混乱,理不清头绪,可是也无人能与她详谈。这空洞黑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端坐床榻,外面人随众多,却没有一个贴心之人,心里不免泛寒。会造成如今的状况,全因自己不愿意与别人深交,害怕背叛,害怕伤害。更害怕母后抓到把柄,以此要挟。
门口突然一个黑影闪过。李锦瑟蓦然站起来,走向窗户旁边,眼睛环顾四周,拿下墙上天绕剑。
‘砰’窗户蓦然被吹开了,闪进一个黑色人影,一柄闪着银色光辉的刀柄赫然搁在她脖子上,寒气层层冒出侵蚀她的肌肤,冻结了脖子。
“王妃,我家主子请你过府一聚。请王妃好生配合,莫害奴才一个不小心,削了王妃好看的头颅。”黑衣人故意将剑刃往她脖子贴近了一点。
李锦瑟冷笑道:“你以为本宫会害怕?”她倔强惯了,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反而一反平常人态度,将脖子贴过去。
“公主当然不害怕,只是主子吩咐了,公主头颅没了。那名册也会不小心丢失了。”黑衣人满意看着李锦瑟停下动作,反手擒住李锦瑟手腕,动作麻利将其捆绑在一起。
李锦瑟心里起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那名册的确是被人劫走。她想了想道:“那今天马场意外,是你们?”虽然这么说,但母后也很有可能是搀和的。还是这个人口里的主子就是母后?
“王妃也是聪明人,怎问这样的蠢问题?”黑衣人冷嘲热讽一番,出手劈晕了李锦瑟,扛在肩膀上。运气飞向屋顶,因此没注意到。一根白玉簪从李锦瑟蓬松的发鬓里,跌落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月光清冷幽静,悬在半空中,连乌云都被月光光芒刺伤,害怕躲在旁边,可怜兮兮的挤着后面的乌云。
孟子宵习惯性绕动着翡翠玉扳指,邪魅无双的脸上尽是勾人摄魄的笑意。深邃看不见底的眼神,一直看着摆在暗漆梅花檀木案几上的竹简。
字体刻得力道深厚,余点稍勾,下笔干净,旁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不足。表明这人行事果断,但留有余地。格外自行,雷厉风行。
“王爷为什么还犹豫,以我看这是个很完美的计划!”许酿拍案叫起,他实在受不了孟子宵这么慢吞吞的性格。
“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经头脑!这个计划看似对我有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万一最后引火烧身怎么办?”孟子宵两只转动描金玉柄扇,敲了下许酿的脑袋。
许酿现在已经是怒火上身,完全听不见孟子宵说什么。
孟子宵皱起眉头,询问:“你到底怎么了?”从许酿进来开始,他就觉得很奇怪。他就像掉进了自己黑色世界里面,头顶乌云密布,脸色难看,双眼喷火。
“没怎么。”许酿没好气挥开他的手。
门口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急促而慌张。孟子宵眉头皱的更紧了,门被敲响后,走进来的是福伯。
“王爷,大事不好,王妃不见了!”
孟子宵眼梢一跳,门外又连滚带爬冲进来个小厮结结巴巴解释道:“皇宫来人了!”
“走,赶忙去看看。王妃不见的消息全面封锁,泄露半句的,你们知道王爷我的方法。”孟子宵跟着小厮走向门口,眼梢睨过许酿,他垂下脸,黑色光线折了他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孟子宵丹凤眼漫上了冷霜,仿佛葬了一个冬天。
一起踏入大堂,那里赫然穿绿色衣裳的绿油!
“你难道,出府就是为了接皇宫的信件。”孟子宵现在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有人蓄意造成是李锦瑟做的假象,让他将她关起来然后劫走。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许酿!他暗自给了福伯一个眼神,福伯悄悄离开了。
而绿油一见出来的不是公主,心里起疑,听了孟子宵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是的,宫中有信笺寄过来。公主要奴婢去取。”
“给我。”孟子宵直接开口要,绿油心里不愿但还是给他了。孟子宵摊开信笺,粗略扫过,邪笑道:“你们皇后娘娘可真是有想法,自己侄子杀了人,还希望公主想法子瞒天过海。”说完,笑容突然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