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宵依旧当他的李念,即使身份被拆穿了,也仅限于瘦猴子和梦醉生。对于这个瘦猴子,孟子宵暗暗上了心,一逮到空闲时间便和这个人套近乎。
瘦猴子本来身份保密,每次孟子宵死缠烂打也只是保持温润和煦的笑容。像是个慈祥地家长,纵容后辈胡闹。
孟子宵也不强求,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在梦醉生的船上肆意胡闹,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感觉一道冷漠又带点忧伤的眼神。他兴致来了回头,却也只是瞧见了空气。
梦醉生则是淡然坐在小几上品茶,他似乎心有千千结,眉宇间拧起来的褶皱从来没有松开,刚毅地侧脸如同无法融化地冰山,散发着从地狱延伸起来地气息。即使品茶这样闲雅的姿势,也无法消减他身上的寒霜。
他算是这船上最明白的明白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包括孟子宵的胡闹。
一开始,他只知道孟子宵乖张骄狂,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
现在他才知道,不是他不想看在眼里,而是没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他拥有兴趣。
等到某种东西让他有兴趣了,他表现出来的热情超乎了他的想象。或许是假装,或许是真的。这都没什么关系。只要三天之期到达后。
夜落日升,三天到了。他们准备好靠岸,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此时梦醉生还坐在李锦瑟面前,“外界都传你是南朝的公主,前来和亲。但是我不想败坏你的名声,所以在入了北仓之后。你要自己想办法证明,你是北仓的女将军李血染。”
李锦瑟此时无力地靠着背后的枕头,“王爷其实不用这么为难,本宫本来就是前来与北仓达成交易。”
梦醉生挑眉暴露怒火,“公主似乎忘记了,前来北仓达成交易,不过只是明修栈道。”
“即使如此,本宫也不能成为李血染。”李锦瑟偏过头,不想对视那双充满威慑地眸子,“李血染已经死了。无论我身上还残留了多少当初的影子,都不可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李血染。”
“王爷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了。”孟子宵慵懒靠着门沿,他刚不过闲来无事走过来,竟然也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唇角勾起不逊地笑容,缓缓走近,“王爷似乎忘记了当年的李血染。不仅有身上好的武功修为,还常常驰马奔腾于草原。备受蒙古人的喜爱,可惜现在的李血染……”
他顿住的同时,脚步也停下看向李锦瑟。眼神蕴含着沉着冷漠,很快偏过头去,似是不想再见她。
李锦瑟视线漠然托腮望着窗外,这是她无意间维持下来的习惯。孤独在她周围扩散开来,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依王爷所看,应该如何。”梦醉生状似无意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视,端起旁边白瓷杯小酌了口,听着外面物品碰撞的声音,来回地脚步声感觉有些凌乱。
孟子宵自然也感觉到了,表情不变任意选了个位置坐下,离李锦瑟不远不近。
“她依旧是南圣公主,我是侍卫李念。”瞧见梦醉生暗自用力的食指,笑容沉淀在他唇角,“王爷不用担心我们无法进去。”
梦醉生看孟子宵胸有成竹的模样,暗自皱了眉头。他先前完全不知道孟子宵是怎么出现,按道理他们的路程根本无法搭在一起,而他到船上来的唯一可能,便是在他们出发前来此。
可是许酿也应该是往反方向把他带的更远,既然如此的话,孟子宵应该是早就洞察了他们的计划,并且还留有后招。
“顺亲王应该知道,这不单单只是进去皇宫。”视线转向漠不关心的李锦瑟,他声音倏然低沉冷冽,“李锦瑟既然已经成为了质子,踏上北仓的土地。那么相当于被南帝所抛弃,生死不过是弹指间。”
李锦瑟伸出手眼神茫然,接着从天空上坠落地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柔嫩的掌心。如果仔细看的话,能从中瞧见密集的伤口。拧紧了肌肤,“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在等待死亡。”她历经了多少生死,还是没有看破所谓的红尘。只是挂着个平常心,看待所谓的生死。
梦醉生漠然顿住了动作,茶水倒映着他挣扎地眼神。他不想用威胁的手段来掌握李锦瑟,可是她最近表现越来越淡然,好似自燃的烛光,正在慢慢地减弱其中光亮。好像只有把她逼到绝路上,才能够从她淡然地容貌上看到一丝慌张。可是这也是梦醉生最不愿意做的。
三个人沉默之际,门突然被推开,走进个仆人垂着头恭敬地朝梦醉生和李锦瑟行了个礼,便开口道:“二皇子,皇后娘娘在城门口上等待您归去。”
他们现在位于北仓天芒城,此处四处环水唯有走水路才能前进,但是周围海水极其容易产生漩涡卷走船只。因而天芒城内算是自给自足,但是其中也有不少秘密途径能够通向外处,但是不为人知。
如今北仓清河皇后屈尊降贵来到城门口,只是为了等待一名无名无势的皇子,可谓是面子里子都给足了梦醉生。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北仓清河皇后膝下无子,如今这样大阵容,目的可想而知。
梦醉生皱紧眉头好似描金纹路,起身整理了下红缎锦袍,踏着沉稳步伐走了出去。
孟子宵突然走上前挡下梦醉生出路,假意惶恐询问,“臣乃王爷贴身侍卫,不知是否需要跟上。”
梦醉生凝视了他一眼,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深处,窥视到最深处的秘密。他唇角勾起玩味地笑容,只是等待。
良久梦醉生才道:“自然。”便不再理会径直走向渡头。
桥的最里面已经有个奢华地轿子等着,远远望去只能瞧见轿顶上挥舞的流苏。
孟子宵手指攀到门扉上,狠狠捏紧,脸上表情却是无谓,“锦儿,好好活着。”
李锦瑟身体颤抖了下,视线迷茫着从如同雪莲花般的云朵中移开,望向门扉那里已经没有了孟子宵。以后都见不到了,或者说他再也不想看见她的脸。好好活着,多么奢侈的字眼,她沉默这么久,等待这么久,只是得到了一个虚妄的可能吗?
她挣扎着起身,酥软感侵袭了身体的每个角落,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光滑地触感夹带着寒霜从她脚心窜出来飞快掠过全身,环绕在内心周围一点点吞噬。那上面布满了孟子宵的影子,无法遏制的冲动迫使她追了出去。
拼了全力推开眼前挡住的所有人,踩上了桥上,不停的往前跑。
孟子宵就站在那顶轿子的旁边,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张温润又镌刻邪魅的侧脸,而是平常的只要一晃眼似乎就能忘却脑后的容貌。
可是现在却似海上一块浮木,她用尽了力气朝他游去,可是他却随着水波慢慢地往前流动。
“孟子宵,孟子宵!”看着他越走越远,身后传来了侍卫的叫唤和带她离开的脚步声。她着急地大喊:“子宵哥哥!”
力气全无的跪坐在地上的瞬间,她没有看见孟子宵停顿地步子。
再抬头,他们已经消失在大道上。而身后地侍卫也已经把她围成一圈,其中走进了两个容貌较好的侍婢一左一右扶起了她。
“公主,王爷吩咐我们送你入宫。”
李锦瑟想要挣扎,却听见他们又说了句。
“王爷说了,公主如果还想活着生下孩子,就请好好听话。”右边的人容貌略显稚嫩,但是配上冷冰冰的表情,却独具一番风味。
左边那个容貌比较温柔地侍婢怕是觉得这样说不好,忙加了句劝慰,“王爷也只是怕公主倔强起来,这在北仓没什么好处,对跟公主一起来的人,更没什么好处。”
李锦瑟心尖微颤,冷漠睨视那个比较温柔地,“你很聪明。”知道胁迫一个人,最好掐软肋。
“公主秒攒了,奴婢相思,她为千千。”介绍完两人,相思扬起笑容搀扶着李锦瑟,细心地让她靠着自己站立以免不会那么累,“那么不知道公主现在是?”
李锦瑟环视了眼周围,“小世子呢?”
相思朝千千看了眼,千千百般不情愿咒骂了一句,还是回到了船上去。相思见了宽慰道:“此来公主便放心了,先去轿子处吧。”她小心询问李锦瑟意见,声音轻缓低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快。
李锦瑟只是朝人瞥了眼,便点头应允走向轿子。
她走的很慢,相思也很耐心地不去催促。身后的侍卫也统一的放慢了步伐。
等到走到轿子,相思掀开帘子让李锦瑟坐进去的时,她动作停顿了下。相思叹了声气从后扶着她后背将人推了进去。
里面早已经准备好了金蟒绣金软塌,地上也铺上了狐裘地毯。李锦瑟看似摔进去,实际上也只是感觉触碰了下,没有丝毫疼痛。只是如今李锦瑟身怀身孕,硬是在半空中侧了身体摔下,手肘磕到地面,还是牵起了难忍的疼痛。
“奴婢僭越了。”相思从外面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顺势扶起李锦瑟坐在软塌上,将孩子递给她。
李锦瑟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久未进食只是喝点粥,加上孕吐非常频繁,吃下去的东西还没有一半,终究还是有点不适。如今她捂着胸口,靠近窗口闭起眼睛,竭力遏制着胸腔里泛起的阵阵反胃的感觉。
相思看了眼,挪过去给李锦瑟抚背让她能够顺畅点。
此时千千也走了进来,只稍看了一眼,眼底蔓延出难以遏制地厌恶掉头就走。
相思叹了口气,语气如同涓涓流水,午后阳光流动着扶过她的心上,“奴婢身份卑微却跟公主同坐轿子,已知罪责难逃,可惜千千还小不懂事,恳请公主不要见怪。”
李锦瑟任由沉默蔓延他们周围。
外面一声娇滴滴地叫唤轿子起了,视线所到之处都在慢慢的改变。
“他曾经说过,他一点都不想要留在这里。”不知为什么,李锦瑟想要说这句话。也许是被相思的声音给蛊惑了,心里久久堆积的乌云,逐渐要被剥开一样。她无法拒绝能够轻松地诱惑,“可是我却哭着抓住他的衣角不准他走。”
相思安静地看着她樱花色的唇瓣启启合合。她长得很美,有种空谷幽兰地娴静,也有种梅花的孤傲。融合在那种倾城的容貌上,化成了淡淡的忧伤布满了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她却没有感觉,抬起手似乎是在笔画,“那时候他长得好高,好俊。”脸颊窘迫地红了,侧首看着相思,“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所有的王孙贵胄都比不上他。”低头用小指抚摸着怀中婴儿吹弹可破的脸颊,苦涩地笑了。
“可是他不快乐,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笑,笑得让我知道他其实不快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如果我没有留下他,他离开了我会比较快乐。可是我受不了。”李锦瑟露出酸涩地笑容,“我自私的,不能容忍他离开我。”
利用他对自己的不舍,利用他对自己的联系,利用他对自己的特别。
祈求他留下。
让他为自己放弃自尊,放弃高傲,放弃所有。
他本来应该能够自由的不受约束,游览大好河山,逍遥一生。没有牵绊没有束缚没有无奈。可是如今,他只能乔装打扮来帮她维系生命。他高傲地自尊,渴望地自由,不过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场轻如微风的美梦。
“也许这么多年来,他的悲哀,都是我强加到他身上的。”她垂下头,极力掩饰眼中的脆弱和悔意。
所以她后悔了,她想要挽救。却在最后他真的离开的时候,期待他回头看一眼。
“我好后悔,我好后悔。”李锦瑟再抬起头,眼里没有眼泪,只有无至今的绝望仿佛一个深渊,将她推进去,然后无至今的跌落没有尽头。只能看见黑暗吞噬了她。
“那么公主,如果再来一次,你会选择遇见他吗?”相思保持着温柔地笑容,如同珍贵地曙光打破了李锦瑟眼前的黑暗。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
相思安静地等待着,眼中充满了怜惜。从第一眼看到李锦瑟开始,她知道李锦瑟过得很辛苦也很痛苦。因为从李锦瑟的眼中没有残留的幸福,只有无限的绝望。她的神经很紧绷,仿佛只要一个破格的动作就能毁灭她。
活了这么多年,在宫中打滚了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宫中有的是什么,而身为皇家人李锦瑟最开始接触的是什么。但是李锦瑟懂了,知道了,明白了,却无法接受这么残忍的事情。她身体内属于幼年时期的纯真还在固执地挣扎,让她痛苦无措。
其实李锦瑟是明白的,即使再来一次,她也不会让孟子宵离开她。
“子宵哥哥,你要去哪,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李锦瑟拉着孟子宵的腰带环佩伶仃。
孟子宵只是略微拉开她的手,笑得慵懒妖媚。不过十三岁,他身上具备的王者气息已经先露无遗。魅力摄魂的丹凤眼微微上翘,形成妩媚动人的弧度注视着李锦瑟,“不行哦,锦儿,子宵哥哥去的地方很苦很苦,不适合锦儿。”
“锦儿不怕吃苦!”为了能够留住孟子宵,李锦瑟又往上攀爬了几分。却老是滑落下来,眼中已经隐含了些湿意。
孟子宵无奈弯下身体,让李锦瑟能够勾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双手搂住了怀里小人儿,笑,“那锦儿知道,我又是为何要离开吗?”
白公公笑眯眯挥动手中拂尘,低头看着绣鞋,“贵妃娘娘让杂家请各位于莫沉宫一聚。”
千千刚想发脾气,李锦瑟推离了相思走上前,漠然看着白公公,“本宫自南朝而来,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求见皇上,贵妃请容本宫日后拜访。”
千千在旁愣了下,想要拉回李锦瑟,手到半空被相思扯了回来,看过去,相思严肃地摇了摇头,看向李锦瑟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