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说到做到，傍晚，西林婧的望月阁周围多了很多侍卫，并有家仆传话，国公大人请她到书房。<br> <br> 她知道自己在老夫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不管通过谁，都已经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其实，一向慈善的老夫人心里也会对她生出忌惮吧，就连蒹葭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变化，看她的目光里有压抑的恐惧。其实，她并不怪她们，对未知力量的惧怕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最难对付的还是自己这个无情的父亲。<br> <br> 进了书房，看着座上的男人，西林婧按照家规向他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给父亲请安。”<br> <br> “坐。”西林无儔看着这个女儿，只感到这张姣美的脸与记忆深处的容颜深深磨合，有关于那人的音容相貌如无数重叠交错的幽影，异常沉重地压在心上。<br> <br> 西林婧坐下后，他开门见山的质问；“你母亲经常托梦给你，这是真的？”<br> <br> “我的母亲？请问父亲问的是哪一个？”西林婧故作不解，嘴角分明衔着一抹讽刺的笑。<br> <br> 重活一世，这个人的还是和前世一样，还是这幅她最厌恶的样子。<br> <br> 眉飞入鬓，眸子深邃的一眼望不见底，目光如电，凌厉的像是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灵魂。这些年的光景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风霜，他身上透着的那股轩昂的气度并不逊色于天子的威严。当年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当之无愧的。<br> <br>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几近完美的人，却根本么有心。他对秦怡的感情有有多深呢，纵然秦怡膝下无子，他都没有为了延续香火而纳妾，只是将一个远支族人的儿子过继到自己膝下。最后却还是丢下妻子，他丢下秦怡和小产的西林嫱一个人从密道中逃走。弑君是死罪，西林无儔作为她的父亲亦难逃一死，秦怡和西林嫱将被没入奴籍，不过至少还能活着。但西林无儔这一逃，秦怡又多了一个包庇的罪行，最终落得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呵，所谓他对秦怡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br> <br> 西林无儔被她的眼神震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里面却翻动着冰凌一样锐利的光芒，这的确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br> <br> 不过他更气愤的是她说的话，他的女儿，竟敢对他这么放肆！<br>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斥道；“你说的是什么浑话！”<br> <br> “好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抱歉，我对祖母说谎实属无奈，还望父亲能够谅解。”西林婧眨了眨眼睛，声音却没有半分歉意。<br> <br> 前世她就没讨好过这个父亲，甚至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西林无儔在西林嫱面前也还能露出一丝慈父的关爱，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并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有大哥的关爱，有祖母的保护，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没必要为了过上好日子而委曲求全地压抑自己去讨西林无儔的欢心。<br> <br> 西林婧面无表情，继续说；“我的这点身手都是大哥教我的，那个有毒的□□也是他给我的，他说女子也要学点防身之术。”<br> <br> “西林辰？他经常到静修庵找你？”西林无儔的神色有所缓和，毕竟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他们兄妹感情好也不是坏事，“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br> <br> “问题是，祖母认定我遇到劫杀，是被教我武功的人拖累了。祖母待我极好，待母亲也不薄，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最多会感到匪夷所思，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被惊吓到。”西林婧淡淡的说。这番话充满暗讽，所谓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害死母亲的是秦怡，当时她倒是看到秦怡的脸色最为苍白，更符合西林无儔口中的“受惊吓”呢。<br> <br> 西林无儔何尝听不出这番若有所指的暗讽？如精雕细琢过的脸孔笼罩在阴云中，眼中再也没有怒气，落在西林婧脸上的目光如电，锐利得完全不像是再看一个孩子，而是审视一个对手。<br> <br> “你编出这套鬼话难道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在怨我亏待了你和……”<br> <br> 不等他说完，就被西林婧提高的声音冷冷打断；“父亲，你想得太多了。”前世她西林婧就从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想法，更别说现在了。她不给对方插言的机会，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想让祖责备大哥，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说法。”<br> <br> 西林无儔打量起西林婧，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发现这个女儿的性情竟然和自己有些相像。不过如果她和自己不是一心……就别怪他无情了。为了大业，女儿算什么？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br> <br> “老夫人又不是不通情理，你将实话告诉她，她知道你大哥是为你好，又怎么会怪罪他，你编出那些鬼话就能让她安心了？看看你现在哪像个大家闺秀，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静修庵都学了些什么。”他又端起长辈的架子，借着训斥将话题岔开。<br> <br> 可当年又是谁将我送到静修庵的？这句话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她知道西林无儔根本不可能对此心存愧疚。她靠着椅背，斜眼看着西林无儔，扬起嘴角，勾出意思讽刺的弧度，懒懒地说；“如果父亲训示完了，我就告退了。”<br> <br> 西林无儔瞪了她一眼，“罢了，再过几日就是你十六岁生辰，你的情况特殊，就不用举办家宴了。”<br> <br> 勋贵圈的女子从下就常随家人出入各种聚会，一般长到十几岁，都会有一些朋友，每逢生辰府中也会将好友请到家中。可西林婧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没有朋友是次要的，问题是她还顶着一个“灾星”的帽子，谁会允许自家女儿和她交好呢？更重要的是她被当成灾星正是因为生辰“克”到了皇帝的宠妃。<br> <br> 不过前世西林婧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更不会在意。<br> <br> 西林无儔顿了顿，继续交代道；“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等过些日子在给你订一门亲事。你也算是嫡出，在府中所有用度和你姐姐一样。你母亲已经从宫里为你请了嬷嬷，明天就会来到府里，负责教你规矩礼数，你要用心学，别出门闹笑话给我丢人。”这番话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赐予的，他随时都可以拿去，她岂有不对他感恩戴德的道理？！<br> <br> “知道了，父亲还有别的指教吗？”西林婧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烦。<br> <br> 这种云淡风轻又带着一点不屑的神情是一个女儿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西林无儔又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还是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br> <br> 罢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br> <br> 他挥挥手，“你回去吧。”<br> <br> 西林婧轻松地站起身，说了声；“女儿告退”，就转身离去。<br> <br> 和前世一样，回府的第一晚，她几乎一夜未眠。<br> <br> 她必须重新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搜集证据，让天子相信她只是一个阴谋的受害者，并不是克死皇子的灾星。<br> <br> 几天后，秦怡亲自出面，为西林婧请来几位教她琴棋书画的女师傅。秦怡虽然心狠手辣，擅长的却是杀人于无形，表面功夫她还是会做足的。<br> <br> 前世的西林婧在回府前读的书不多，但回府后勤学苦练，现在她的水平虽说还达不到才女的程度，但也不必寻常的大家闺秀差。琴棋书画这类才艺，入门需要人来教，深造还是要凭借个人的天赋造诣和勤奋程度。西林婧称不上才华横溢，但也不需要人教了，做做样子，在嬷嬷眼里自然成了“突飞猛进”，老师们在老夫人面前连连夸她对各方面才艺都有很强的领悟能力，可见天赋造诣匪浅，简直将她视如奇迹，捧上了天。老夫人自然非常高兴。<br> <br> 至于她的生辰，虽然府上没有大肆庆祝，比起前世还是很温馨的，毕竟蒹葭还在。回府当日，老夫人以她刚回府一切都需要打点为由，给了她比西林嫱多几倍的月钱，又陆续送了她几件裘衣和数匹绫罗绸缎等衣料，还有珠宝玉器等若干价值不菲的物件，她比在府中住了十六年的西林嫱还要富有。<br> <br> 而西林嫱，她对西林婧的态度和前世有所不同，前世，在私下西林嫱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可她的好友来访的时候，她还会将西林婧请来，引荐给她的好友们，向外人显示她们姐妹的亲厚，和她这个姐姐多么称职，表面功夫让人找不出瑕疵来。虽说她对西林嫱没好感，也不想生出是非，所以也会陪着她在外人面前演姐妹情深的亲情大戏。可现在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两个人只有在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偶尔还能碰到面，西林嫱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里面似乎藏着巨大的波澜，私下更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br> <br> 总之，重新回到几年前的轨迹上，似乎变不只有她一个人变了，西林嫱也有了微妙的变化。<br> <br> 西林嫱该不会也是重生的吧，西林婧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前世西林嫱也算死在了她的手上，重活一世，她对西林嫱也没有那么深的恨了，只要西林嫱不主动招惹，西林婧完全可以做到和她井水不犯河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