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还有哪里能告诉我的母亲,我做的事情?”荼靡的语气我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形容,我无法体会这份悲哀。
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唯独记得她那晚上没有拒绝我抱她。次日她的枕头是湿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过去曾爱之人的丈夫,双重的心伤。
“殿下,监军的来了。”
“看到了。”我在城楼之上,而父皇派来的人我看见已经到了城门口。遥远的我看不清是谁,但是那个人非常明显的穿的不是中官服色。头发的颜色有些偏向棕色,似乎是个年轻的人。父皇什么时候开始信任的人有年轻人了?而监军,什么时候可以不是中官了?
“别要是派来的不是监军。”
但是事实没有像我们打算的最差结果那样,没穿中官服色的那个的确是中官。极度出乎我意料的来者是高彷。他应该是在辛身边的内侍,怎会被父皇派来监军?父皇没有理由不认识他,信任文氏后人,可是灭了文氏的也是父皇。
“怎么是你?”
“难道殿下希望是个迂腐的老头子?”高彷浅淡的微笑,好相貌,但是被一种中性的美弄的有些不伦不类。“陛下不过是为了讨好公主而已。”
“为什么没穿中官服饰?”我有些恍惚,讨好辛?莫非在宫里,辛和父皇的关系其实颇为紧张?若是如此,那么父皇此举是货真价实的吃力不讨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辛而言她信任的人太少,但是她是需要有人给她依靠的。这样情况,恐怕宫里她就只有信任月白黛青,但是她们是宫女迟早都要出宫去。
“公主不让啊。”高彷苦笑了一声,“大概是殿下不在的缘故,她喜欢叫我哥哥,让我很为难但是无可奈何。又兼之非常不喜欢我穿中官服饰,如果不是陛下分外的宠爱公主的话恐怕我已经悲剧了。”
“那么,你和他们讨论下战事吧,他们排外,忍让点。”
“殿下,我在深宫里已经有四年光阴了。”高彷总是优雅的云淡风轻,然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不可捉摸。他淡然的走进那座城楼,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就和荼靡一模一样的。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高彷和那些将士们,他只是问了情况什么也没说。其他人也乐得他当空气,跟他介绍了下情况后也就都不理会他了。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他就像以前的重岚,默不作声但是一鸣惊人。只是现在没到他出声的时候。
“西国那边死了我哥哥,他们就凭月耀是不可能的。菲恩德尔要来了。”荼靡终究是西国人,没有把时间花费在哀伤上的习惯。她反而是整个西境最关注西国动态的人。她要的是皇室崩毁,但是以她一个人太难了。或许她同意和亲也是因为这个。
“菲恩德尔唯一的弱点恐怕你们已经弄清楚了,但是他那个弱点你们只能利用一次。他的内心无比坚强,如果想要杀死他,你是不能上战场了,殿下。”
“只有一次?”
“菲恩德尔远比你们想象的可怕。”荼靡白了我一眼,但是我们本来就是谁也不了解他的。“你们想要再次胜利,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他不珍惜人命的弱点,没有了军队,再耗费大量的生命围剿他。”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你的办法?”高彷突然提问。
“我小时候,不理解我的父母。而他是我的教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才是我的父亲。但是希望我成为皇室棋子的是他,而真正保护我的父母死亡原因不无他的份。他也是我要杀死的人之一。你们两国的胜负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菲恩德尔的人头”
“但是你提出的方法太惨烈了,王妃娘娘。”
无可厚非,以无数人的性命换一人的人头,这种方式实在是惨烈至极。士兵和将领相同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真的像荼靡那样的方法,恐怕是大多数将领所不能接受。
但是炎魔不死,西国永远都有一名难对付的大将。
“殿下,是时候决定了。”
“倘若炎魔不死,西国必为大患。倘若杀死炎魔,所付出代价过于重大。民主投票决定吧。匿名。”
最终票选的结果,杀。
一直都是忙于备战炎魔,直到辛给我来信我才发现,又是一年过去我痴长一岁。时间过的就这么快,不知觉的就溜走了。或许同样会在不知觉中,等我回到皇都辛已经不是孩子了。不得不承认辛的字总算不是狗扒的般难看了,她的字我看着有点眼熟,然后想想又笑自己多疑,虽然不常看见她写字,但是她的字迹也是我认得的之一。
首先是月耀死了。她对着荼靡的背影不停的叫哥哥,求不要丢下她。但是荼靡就如同没有听见,甩下了她决然离去。
于是高彷是尽快回了皇都,想到他所说的辛的所为我觉得有点愧对。辛小时候很黏我,但是我不能长久的陪在她身边。她叫高彷哥哥,非要高彷不穿中官服饰,恐怕潜意识里还是在想念我吧。
好在女帝一死他们没了军心,基本什么都结束了,西国皇室的势力全部折在了朱雀。我突然想起最初时,炎魔作为使节时对我们的祝词。朱雀的确有了凌驾于东方其他三国以上的潜力。等到炎魔终于阵亡,没有了西国的边患,我的军权稳固可以回到皇都时,已经是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了。
辛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女,就和当年的皇姐一样的年纪。
“哥哥总算是回来了。”依旧我习惯性的先进宫看辛,她还是喜欢红衣服,就和当年的母妃一样喜欢红色。已经出落的倾国倾城,让我几乎以为看见了过去的母妃,曾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母妃。“我还以为哥哥已经忘记辛的存在了。”
“这是不可能的,辛。”
“那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久才回来。”
“许久不见哥哥,就这样揶揄我?”
“那是,毕竟哥哥是得胜的班师回朝,彻底搞定了西国,哥哥,国宴你是逃不掉了。”
国宴,我和飒一直是最怕这个。既然是我班师回朝,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那个国宴的。为什么又是国宴呢……当年皇姐喜欢上贺楼彻,好像就是国宴时候的事情。当时我和飒故技重施的躲宴席,倒是没听到那贺楼彻的才情是如何让皇姐动心。
又是中秋,而辛差不多又是那个年纪。
“殿下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沐芷比较好。”荼靡在一边,突然来了句必杀。
回皇都是我的错……
“吓唬你的,哥哥,不会那么隆重的就是父皇带着众多妃子一起赏花那个程度再大一点。”
国宴,我连头发要不要全部梳起都是为难的。荼靡反而好的多,她历来是不管不顾朱雀的礼仪,长发只是高束着的。有心情就带那个纤细的大银环夹耳朵上,没心情就不。永远都是穿的你一眼辨不出她男女。
她坐在我右,而沐芷在左边。沐芷搂住了我的左手让我很不舒服。而荼靡有意识的和我拉开了一定距离,我总觉得那是我朋友兄弟但绝对不是妻子。她永远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心,永远不给我。
这个时节的花正好万紫千红开得妖艳。
“四殿下倒是好艳福,左有茶花右荼靡。”飒的妃子不知道是正妃还是侧妃的,看见我身边沐芷一身深粉而荼靡全白就来调笑。“只是怎么荼靡疏人不近情呢?”
“花开荼靡春事了,何必迎人寻伤情。”荼靡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就不是个乐意理人的架势。
“我原还以为姐姐是西国来的不会懂这些酸玩意儿呢。”
荼靡根本就是没有搭理的兴致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对话她都懒得参加,而这个家宴上的基本上都是她不会有兴致的话题。她是西国的,是属于战场的,东方的皇宫与她无缘。
“你们这样的话题姐姐怎么会有兴致,姐姐是西国战争女帝的女儿,理应是属于战场。况且西国的宴会是交际舞蹈,谁来伤春悲秋文兴大发呀。”沐芷在我旁边说,我想阻止她,奈何她连珠炮似的说的挺快。“只是不知道西国的舞蹈,比之东四国如何。”
“不知说的好的女人,自己跳舞又如何?”荼靡连看沐芷的心情都似乎没有,她跳舞我偶然见过,虽然可以算是偷窥。明显不是西国会在宴会上的舞步,但是她跳舞的时候有一种震撼,不是沐芷可以做到的。
“我跳的话,姐姐就跳吗?”
“我学的是二人的舞步。”荼靡总算是瞟了沐芷一眼,目光让夹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我都觉得冰冷刺骨。“人已逝去,如何成舞。”
“莫非是姐姐的意中人,却死在了西境的战场?西国好像没有什么优秀的少年,莫非是那四十多了始终保持二十许容貌的炎魔君?”
“菲恩德尔是我的教父。”荼靡继续冷淡面对谣言。“你提及我的亡父,是想挑衅我吗?”
“沐姐姐,西国面对挑衅可是决斗。”辛突然插了一句嘴,沐芷就脸色铁青了。“决斗就是,必须死一方的战斗,沐姐姐,要自己挑武器吗?”
“殿下啊——”沐芷立刻转来求我保护。
“荼……”
“辛倒是的确说的事实,我可以允许你代替沐芷。不过如果你败了,沐芷的性命必须归我。”荼靡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从来就不是她心中有分量的存在。这让我非常的心寒,从十七岁成婚起,我们已经七年,但是她对我始终冷淡保持着距离。我无法接受这是一个妻子会有的态度。“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他人挑衅自己的尊严,哪怕对方是女人也一样。”
她用西国的话说了后一句,直接走到了场中的空地。皇宫内是不允许带武器的,她又是直接用虎牙扎破自己的手。长弓,就同我最初遇见她时相同的长弓。那把红色的长弓吓到了嫔妃们,甚至端和飒都是一惊。红色的长弓直指我的鼻梁,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靖,你反而不及你的妻子吗?”
我败给了荼靡。如果她拿普通的兵器我们势均力敌或许我略胜一筹,但是如果她拿她的血我就不及她了。而且我是空手。我败在我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我的父皇,他一直死寂的双眼也闪过了讶异。
“靖的确不及荼靡。”我认了,如果说我空手能赢她,我也不至于至今都和她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
“殿下……沐芷……”沐芷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把妆冲了个稀烂。
“哈哈哈,你以为我真的会在陛下面前造杀业吗?”荼靡突然大笑出来,把恸哭中的沐芷惊的突然止了泪。“怎么样,洋相尽出了吧。”
“荼靡姐姐真是坏人啊。”辛在一边,最先领悟过来。
“若非如此,如何让自以为是的傻瓜永远的闭上她的嘴不再烦我。”荼靡淡淡一笑。“互相以诋毁对方为手段争斗争夺男人的一点宠爱,最下贱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