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死了！可我却因为她有了人的躯体，我什么都不求，不去报仇，不去怨恨，甚至自甘放弃曾有的仙骨与她融为一体，如今的我是苏玖歌，有着她所有的记忆，却只想陪在左寻萧的身边，一辈子。”

　　她说她是玖歌，却又不是。

　　她说她弃了仙骨，那么便是仙灵之躯了？只是这仙灵之躯又怎么会与苏玖歌有任何关联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撑起自己的身子，严肃看她，在她身边跟随了这么久都没能发现她并不是人类，可想而知她的修为定是在我之上的了？

　　“你问我是什么人？你听从苏谨容的话来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我一脸雾水，“苏谨容确然是去了淮歌向我求愿，可我并未受理！此回潜入将军府也只是为了查清真相，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我要杀你？”

　　“不是为了杀我么？”她冷哼一声，眼中透着血色的红润，将眸光转向闫卿城，“那么他呢？”

　　“他？”我顺着苏玖歌的视线看向闫卿城，他正背对着我，看不清神情，但见苏玖歌将矛头指向了他，也便开了口，“我并不是要杀你，只是为了将苏玖歌的灵魂送去转世，她死了，便是死了，即便有心愿未完也是天之命数，你若强行占了她的身躯，只会迫使她最后随你一同魂飞魄散，再不得转世轮回。”

　　她摇了摇头，颤抖着向后退了多步，“不！她是要和寻萧在一起的，她是要等寻萧从御河回来的！就算魂飞魄散了又如何？那是她所愿的！”

　　“什么是她所愿？当初她被人追杀落难我百晓楼外，我救了她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此生再无什么留念的了，只要回到故里，做个平凡人，她不想再打扰苏谨容和左寻萧的生活，只要左寻萧幸福，苏谨容能够真心对待左寻萧，那么她情愿带着秘密离开，放弃一切。”

　　“呵呵……放弃一切？本来我也以为她可以放弃一切的，可苏谨容！是苏谨容将她害死的，她怎么会放任苏谨容和寻萧在一起放弃一切！”

　　是苏谨容……害死了苏玖歌？

　　闫卿城猛然怔住，我也随着他一同陷入震惊。

　　他似有不解，愣了半晌，向她问道：“我并不知道她离开百晓楼后去了哪里，但据我所知，她没有回将军府，苏谨容又有什么理由害她？”

　　“她不愿再去干涉，却不代表苏谨容肯放了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最后死在我面前的样子。”苏玖歌迎着喑哑的嗓音缓缓说道，随后指尖滑过衣肩，穿在最外层的青色裙衫便蓦地落在了地上，仅剩下一件单薄的血色里衣散发着柔润光泽紧贴在肌肤之上。

　　“你们不是都想知道我是谁么？”她微微启唇，轻抚了抚身上的那件里衣，似一件珍宝般理平了被外衣压出的道道褶皱，“说来你们未必相信，我便是百万年前……龙女青离升为上神之时用雪缎亲手做成的一件月白羽衣！”

　　“你说什么？”我不禁哑然，一双眼紧盯住她身上的那件血色衣衫再移不开视线。

　　“呵，是觉得奇怪吗？奇怪一件由雪缎做成的衣裳，竟能修成仙骨？”

　　她说的淡然，我却真如她说的那样觉着不可思议。

　　闫卿城倒是面色平平，“你方才说了龙女青离？你原本的主人，就是魔尊崇钺的妖后，当年的青离上神？”

　　“果真是百晓楼的楼主，竟连百万年前的上神都知道。”

　　我惊得说不出话。

　　青离上神么？闫卿城若不说，我还真未注意到她方才提到的是崇钺的妖后！

　　她既为上神亲手所制，那么沾染仙气，历经百万年修成仙骨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雪缎修成仙骨经历的是数般磨难无尽岁月，这绵绵辛苦难以言说，她却要弃了仙骨依附人身等候魂飞魄散之果么？

　　当真值得？

　　闫卿城叹了口气，此刻看她的眼神不由多了些怜悯，“你这样做又是何必？百万年的修为，你已然可以修成人身羽化为仙，可眼下却落到这个地步。”

　　她苦笑了几声，“我并不觉得后悔，即使化为仙身我仍旧只是一副皮囊，要不是拥有了苏玖歌的记忆，她的感情，我怕是永生都只是一件单薄的霓裳。”

　　如此说来，她得到了苏玖歌的身体，留下了苏玖歌的思想，那么究竟是谁依靠着谁活了下来？是她占了苏玖歌的身躯么？还是苏玖歌将她当做了一个容器，保住了自己呢？

　　我突然间不再讨厌眼前的这个“苏玖歌”，反倒有些同情起她来，因为归根究底，她亦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而我呢？一心想着成仙，一心去品味着人间的情爱，可过了那么久，我始终不懂她们的舍弃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答应你，不再插手你的事，可你能不能也满足我的一个要求？”想了想，我认真的看着苏玖歌，说出了我所想的。

　　“什么要求？”

　　我咬了咬牙，忍住痛从地上缓慢的站起身来，“让我进入苏玖歌的梦，我想要看看她的故事，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宁愿放弃成仙，也要选择人世间所独有的情爱。”

　　她犹豫了许久，好似在猜我的想法，半晌后仿若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了闫卿城一眼后方才看向我问道：“我曾问你是不是有过喜欢的人，你没有回答，恐怕……是有的吧。”

　　我不语，但已然知道了她问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该知道，想要成仙是不能存有情爱之心的。”

　　“嗯，我知道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以前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罢了，所以越是这样我便越是不明白雪神让我来人间的原因，他真的是想让我成仙吗？所以他……对我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感情？

　　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不就是见他一面么？不就是怀念长白他日夜守着我的日子么？对他来说，我算是什么？

　　只是一朵雪莲，只是一株稀罕的药材。

　　“让她入梦吧。”蓦地，身旁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曾救过苏玖歌一次，没向她讨要任何东西，然而百晓楼做事皆是交易，你若让她入梦，便当做替苏玖歌还了我百晓楼的恩情。”

　　我一怔，断了脑中的思绪，扭头便看见闫卿城正认真的望着我出神，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却叫我不禁尝到了一丝苦涩。

　　苏玖歌茫然的看了看闫卿城，又茫然的看了看我，我想她此刻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片刻后一道白光闪起，我都不知道她何时施的法，便已然一脚踩空跌进了苏玖歌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