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芝白着脸回去了, 据说, 在宫里头大吵大闹, 哭天抢地地摔了一通东西, 瓷片玉器的渣子碎了满地。<br> <br> 苑鹃来回禀的时候, 陆瑾佩抱着个猫笑了笑道：“你们也不要去劝, 教含光宫的人都躲远点。给她再送点东西, 最好是那种既便宜又薄脆的，砸着也不扎手又教她尽兴的。”<br> <br> 再后来，听闻苑鹃热情地推了一车又薄又脆的煎饼, 浩浩荡荡搁在了含光宫门口，陆瑾佩在寿昌宫笑哭。<br> <br> 暮色正盛的档口，秦作庭着人传话来要在寿昌宫用晚膳, 段祥便趁机鬼头鬼脑地在墙边徘徊, 欲言又止。<br> <br> 陆瑾佩蹲着喂猫，瞥了他一眼道：“你作那副猥琐模样是什么个意思, 有屁快放。”<br> <br> “奴才不敢, 娘娘, 陛下重伤未愈, 每日怕耽搁了朝事硬要师傅搀扶着上朝, 怕众位官爷瞧出面色苍白, 都用胭脂抹在脸上扛过去。师傅说，陛下行个路，大半个身子都是借力在师傅身上, 足以见陛下龙体欠安；朝事繁杂, 陛下每日含大量参片蓄着精神，龙体本就虚，再是火热内盛，这可怎么好？师傅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跟着劝劝，陛下总会在意娘娘的话的。”<br> <br> 陆瑾佩停了手，思索着这些天瞧着自己妆奁里的胭脂成天的减少，原是这人给用了，想想朝堂上搁着俩居心叵测的老头，时时刻刻虎视眈眈地看着皇位不顺眼……难免不能不勤政呐，便随即应下了。<br> <br> 段祥欢天喜地地出去看着准备晚膳，东鹊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娘娘，你快去瞧瞧吧，穆宁公主在御花园落了水，有些时候了，也瞧不见人。”<br> <br> 陆瑾佩顾不上梳妆，一路急匆匆地往御花园赶，脚步未停歇下 “大晚上的，他们怎么任一个小孩子去了御花园？”<br> <br> “听乳母说，陛下招了两位殿下一道来寿昌宫用晚膳，两位殿下打下午就搁园子里玩，一听这事便往寿昌宫跑，不知怎么得路过莲花池，瞧着个什么便要过去，哪成想就掉下去了。”东鹊也是一脸焦急。<br> <br> 陆瑾佩倒是知道御花园那方莲花池，远远地看过一眼，是前头刚修的，还没完工，连眼皮子下满池的荷花都是新栽的，长没长实在都在两说。<br> <br> 池子边全是怪模怪样的假山石头，阴暗潮湿，惹得所能立脚之处都是泥泞湿滑，深深浅浅的，阴影连片。连日头底下对孩子来说，都阴森可怖的，莫说大晚上的，着实没道理一个又笑的女孩往这处瞎跑。<br> <br> 从一处石桥上下去，还没到池子边，远远就瞧着一堆人围在那处，挑着灯，灯火在垂柳的缝隙里露出斑驳的光。还能听得见模模糊糊女人的哭泣声，陆瑾佩就觉得眼皮子直跳。<br> <br> 旁边有小太监瞧着这边的动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往地上一跪道：“太后，小殿下已然派人下去救了，随着下去的还有一个宫女，您快去瞧瞧吧。”<br> <br> 陆瑾佩示意他下去，三步两步地往池子边迈过去，五六个太监在池子里头划着水，仔仔细细地搜寻，偶尔可瞧着翻动的莲叶，岸上的人挑着灯，来来回回地走，口中呼唤着殿下。<br> <br> 她一回头就瞧着穆宁的一个乳母，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便心生不耐，攥了衣襟扯过来劈头就问：“小殿下落下去多久了，从哪处掉下去的？”<br> <br> 那乳母哭得声嘶力竭，直往地上磕头：“公主下了学在这处玩，听闻陛下传了晚膳，便一路小跑的往寿昌宫赶，奴才拦不住，追着往这边跑。哪知到了这处有那么两个宫女碎嘴，说了陛下龙体欠安的事情，小殿下听着听着便极是生气，前去理论。那两个宫女不承认，殿下就伸手去推那个宫女，石头湿滑，脚下不稳，那宫女往下摔，慌张之间竟然拽了小殿下，殿下，殿下便随着那丫头一块掉下去了，就从前面那块大的凸石上，掉下去有些时候了，奴婢叫人来寻，这回子都不见消息……”<br> <br> 说完，又嘤嘤地直哭，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头，口里叫着太后娘娘赎罪。<br> <br> 陆瑾佩脑仁直疼，就这么巴掌大见方的池子，这些个大人寻了好些时候都没有消息。虽说还没过得了暑天，但一个稚童搁在水里泡久了难免不会生出意外；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宫女……若是再有其他的事情可真是麻烦了。<br> <br> 陆瑾佩皱了眉头，四下打量了一些昏暗的池子，叫了三个小太监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声，那三人领命而去，从落水之处下了水，顺着岸头匆匆忙忙地挨着地的翻。<br> <br> 不一会，前头不远就有喧闹的声音喊着找着了，两个小太监拥着人从一丛山石后头冒出来，还有一个在后头推着。<br> <br> 一群人呜呜嚷嚷地围上去，才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宫装女子，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怀里抱着孩子，苍白的手正掐在孩子的脖子上。<br> <br> 那女子被救上来后，瞧着周围围着的一群人，惊慌失措，目光呆滞，低着头只是紧紧地箍着面色青紫的穆宁，疯疯癫癫地道：“不是我，我没说，我没有……”<br> <br> 陆瑾佩见状眼明手快，一掌打晕了那个女子，才费力地把早已窒息了的穆宁给解救了出来，小孩子已双目微开，面色苍白。<br> <br> 陆瑾佩抱着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唤她：“穆宁，穆宁，乖孩子，醒醒……”那孩子一身湿哒哒的，小裙子早已浸透，搂着她虚虚地直叫冷。<br> <br> 早候在旁边的太医哆嗦着过去，略略检查了一下，口称无大碍，需要及时医治，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回寿昌宫里。<br> <br> 陆瑾佩把在场的所有人给单独关了起来，找人看着，又挨着个的问话。<br> <br> 被拖上来的宫女一直反反复复地念叨不是我，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暂时被人押了起来。<br> <br> 乳母被带来的时候哭得都打了嗝，陆瑾佩便耐着性子道：“不是说在场的有两个宫女碎嘴么，还有一个呢？”<br> <br>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敢有隐瞒，着实是殿下听闻有人在说话……才跑过去的。”<br> <br> 陆瑾佩瞥了她一眼：“你瞧着确实是两个人么？”<br> <br> “这……奴婢没见着……可是总不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那么大声呐……不过，奴婢却是亲眼见着那个宫女拖着殿下下水的。”<br> <br> 陆瑾佩示意将她带下去，又换了那三个救人的小太监：“你们当时寻到人，她们在做什么？”<br> <br> “回太后的话，奴才当时在一处石洞里寻着的殿下，那宫女躺在地上，公主被压在身下。她约莫瞧着亮光，才翻身坐起来，把公主抱在怀里说着话，奴才费了半天力才把她给拖出来。”<br> <br> 又问了好些人，都说天色昏暗，没见到另一个宫女。<br> <br> 一会，关押落水宫女的侍卫来报，那女子咬舌自尽了。<br> <br> 陆瑾佩挑了挑眉头，放心不下穆宁，便差人继续闻讯当值宫人离开了正殿。<br> <br> 她进里头瞧了一眼，宫人已取了干净的衣衫，从里到外给穆宁换下，将面色青紫的孩子给塞进了薄被，太医正仔细请脉。<br> <br> 那老爷子回禀只是受了惊吓，倒无多少寒气，喝了药睡一觉便无大碍。开了药方下去煎药的功夫，秦作庭听了信，迈步进来，低低地声音道：“穆宁怎么样了？”<br> <br> 陆瑾佩将他拉到一处角落，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详细，秦作庭皱眉：“你莫要为这事情烦恼，我着人去查，放心好了。”<br> <br> 外面有人报仁皇贵妃放心不下殿下，要来探病，一并被气色不佳的皇上给撵了回去。<br> <br> 陆瑾佩揉揉额角，颇为嫌弃：“你这爹做的，人家娘亲看孩子怎么了，出了事怎么能放心。”<br> <br> “她本就不是穆宁的生母，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我看而已。”秦作庭端过东鹊递上来的药，看着床上的孩子就皱了眉头。<br> <br> 陆瑾佩：“……”<br> 竟然，还有，喜当娘的后妃们，果真位高权重是非多啊。<br> <br> 秦作庭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他们父亲身死于我有恩，我自然要照顾遗孤，你脑子就不能有些纯洁的东西？”<br> <br> ……陆瑾佩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碗，往外轰他：“去用膳，一个大老爷们，碍手碍脚。”<br> <br> 秦作庭低着头眯缝着眼，低低地笑：“这是在心疼我么，我等着你，嗯？”<br> <br> 这尾音要多撩人有多撩人，陆瑾佩就是一哆嗦，抬头就看这人眼带桃花，似笑非笑地迈步出去了……这个作死禽兽。<br> <br> 陆瑾佩笨手笨脚地在东鹊得帮助下，才把药小心翼翼地给穆宁喂了进去，放下碗，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正准备出去，就听着外面碟子碗一阵哗啦的脆响。<br> <br> 她三步两步地窜了出去，地上杯盘狼藉，秦作庭正负手背对着她站在桌边……低着头和她的白猫气势汹汹地对峙，那猫弓起身子，长长的白毛都警惕地竖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撒了一地的饭菜。<br> <br> “不要过来。”秦作庭听见了脚步，挥手制止了她：“传太医。”<br> <br> 那正收拾药箱要走的老爷子被段雳给拎了回来，仔仔细细地蹲在地上检验饭菜，陆瑾佩由此觉得秦作庭很是残忍，老头一把年纪，不放人家用晚饭，还得这么非人的折磨。<br> <br> 可惜，检查的结果更残忍，那饭菜里有毒。<br> <br> 老爷子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回陛下，太后娘娘的话，微臣仔细验过了，这地上的饭菜皆是被人下了毒，此毒名为醉杜康，服用之后出现醉酒之状，昏睡两个时辰便不治身亡。”<br> <br> 秦作庭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分明有看不透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