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客栈的小二一见几个乞丐睡在门口,只觉得晦气,便踹了他们几脚,他们可算是醒了。李子惊恐地望着小二,顾流年拉起他们便跑。“呸!”小二还不忘冲他们啐一口。
此时,康桓知也醒了。她梳洗好之后,便要修书一封。傅雪立在旁边,静静地替她研磨,望着书上娟秀的行楷。“主子是要赶哥哥走吗?”她终于问了。康桓知抬头,只见她眼里噙着眼泪,楚楚可怜。康桓知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写。
“傅雪。”她轻轻唤了一声。傅雪也没有应,依旧研着墨。“少主,请楼下用食。”门外,响起了封冠年的声音。康桓知搁下笔,用砚台压住未完成的书信,便出了厢房。封冠年恭恭敬敬地候着,依旧戴着半张面具。
吃饭间,诸葛宁、成楚却不在。康桓知并不太惊讶,只是专心埋头吃饭。这时,客栈一阵骚乱。可康桓知还是毫不在乎。
“大人们,这个小女孩能干很多活,又不怕吃苦,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了。”原来是个买小孩的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衣褛褴衫,看上去是个老妇人,实际上她才三十。而她牵着的小女孩,也不过十岁,饿得皮包骨头,只有那双黑黑的大眼睛盛满了惊恐,嘴巴却紧紧闭着。
“谁要啊!”许多人都嗤之以鼻,没有多加搭理。小二看不下去了,便要撵她们出去。“小姐!”女人冲康桓知奔来,扑倒在她面前,大声哭诉,“您不能这样啊,念儿现在活的这么苦,您不能坐视不管啊!”众人皆瞠目结舌地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康桓知心里却在想,人不找事事找人。表面上却仿若未闻,依旧吃她的饭。女人推了念儿一把,念儿也扑倒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口中也嗫嚅着:“知儿妹妹,原谅姐姐吧,你真的误会姐姐了……”
淡定地吃完饭,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转头看向二人,像是才发现那两个人一样。随即她故作惊讶道:“咦,念儿?”女人和念儿都抬起头,目瞪口呆。康桓知微笑着,道:“我一直在找你们啊!只是你们被埋没在市井之中,我如何打听呢?但是,有缘千里来相聚,今天可算碰着你们了!”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只觉得阳光都洒在她身上,令旁人也不由豁然开朗。
而小二呢,也不好赶人了,他只得附和着道:“旧友再相遇,人间乐事啊!”于是大家都一笑而过,继续自己的事了。
康桓知起身走到念儿面前,拉起她的脏手,触目惊心的是那伤痕。她轻声道:“煞费苦心了,只可惜……”
念儿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身子也僵住了。
“傅雪,备车去妙华堂。”康桓知转向江瑜道。女人也不知所措,在出门的时候趁着人多便遛了。而念儿,自是由康桓知亲自牵引上马车。进入车厢的那一刹那,她瞥了戴面具的封冠年一眼,若有深意。封冠年则悄悄地隐入人群,追寻线索而去。
康桓知带着念儿购了几身衣裳后便带她去了回春堂。念儿满心欢喜,还以为这个知小姐当真会可怜她,把她留下来——购了四季的衣裳啊!带念儿看完了病,就去了珍毓阁。珍毓阁是清水镇最有名的百年首饰商房,正逢热闹,珍毓阁里有许多人在挑首饰。
康桓知看来看去,选中了一串桃花形的珠花别在念儿刚梳理好的发髻边,道:“好花好人好气象。”桃花形的珠花很是精致小巧,闪烁着迷人的细碎光芒,念儿的脸上则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想,自己是遭上财神爷了呀……傅雪则负责付账。这时,她突然想起,康桓知没有遮上面纱!
“我们不如去看戏吧!”刚出珍毓阁,念儿便道。她的样子很是兴奋,以至于珠花颤了颤,响起悦耳的莎莎声。“好。”康桓知与江瑜对视了眼,才发现自己忘记遮面纱了。不过,这又何妨,只有当她站在诸葛宁身边时,人们才会知道她是知小姐。
戏楼里正上演着一则《宫廷秘史》。念儿无心看戏,只是目光穿梭在人群之间,终于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风流倜傥,嘴唇紧抿,有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康桓知则死死盯着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傅雪守在旁边,欲言又止。知儿,要不要我去拿面纱啊……
成楚注意到了她们,与念儿交换了目光便扭头继续看戏。康桓知,你完了!
剧情发展到打斗场景,主角们拿着械具打的激烈,人们则在哪啧啧称赞。谁都以为,刀是假的,箭是假的,殊不知……这时,漏剑飞出,目标,康桓知!江璨不在,看她如何防御!成楚装做不知,心里却是得意不已。康桓知起身一偏,剑插入桌椅七八分,她右肩也受了轻伤。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快!成楚的眉心扭成一团,脚步却是往她的方向而去——“知儿没事吧?”
康桓知不哭不闹,更不觉得有多疼。她只是淡淡地说:“知儿没事,多谢皇子关心。”而成楚却是瞪着班主,呵斥:“这场打斗的角色儿,都得死!”此时台上的角色早跑了,但成楚的侍卫已从后台拖出了与刚刚打斗的角色同样装扮的人出来,就地正法。
康桓知微微笑着,早已洞悉一切。刚刚打斗的,是成楚的人;绞死的,才是那些名角儿。人们只觉得惋惜,又听说这是三皇子成楚,于是敢怒不敢言。出了戏楼,康桓知与念儿一同上马车厢,成楚则驾马与车同行,回到客栈。他没想到,他从此会永远失去诸葛家的信任。因为,刚刚诸葛宁一直都在。因为封冠年捉了那女人到诸葛宁那去了。软硬兼施这般盘问,女人才和盘托出。而康桓知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把昨日刺杀一事栽到他身上。有其一必有其二!至于封冠年的事,她准备告知诸葛勤。而念儿……会死,而且死的不明不白,突如其来。
诸葛宁正在客栈收拾东西。他突然说:“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明日要去清水楼赴宴,后日清晨即可动身去贺州。我们将寄住在玢王府上。”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成楚应了一声便去了自己厢房,康桓知便让江瑜带念儿先去自己厢房歇着,自己取些药来上。
“今晚,要快。”她轻声说。
“孩子真的是无辜的。”诸葛宁是不愿拖累无辜的人的。可他不知道,纵使他不杀念儿,成楚也会杀了她。只不过孰早孰晚而已。
“她善于巧言令色,将来必是红颜祸水。”康桓知声音很轻,却把诸葛宁给震慑住了。红颜祸水哇!这江山岂不是又乱了?最终他说:“知儿好好准备着。”
晚饭后在念儿的要求下康桓知便带她去逛灯市,由傅雪,江璨陪同,成楚护送。至于面纱,好像又忘了。灯市的人熙熙攘攘,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到了猜灯谜的地方。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康桓知念着,成楚却夺过话来:“风。”灯笼旁的女子莞尔一笑,道:“公子睿智。”那女子的脸孔在灯笼红光的映衬下分外妖娆。她衣冠简朴,硬伤了眉眼风情。康桓知又念了右边那盏:“阶下儿童仰面看,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成楚笑着道:“这是风筝。”
“公子又答对了。”女子立于灯笼旁,目光在成楚身上徘徊。“呵呵。”成楚这才仔细打量这女子,随意问道:“怎么称呼?”
“倾城。”顾倾城怯怯地吐出两个字。康桓知看着顾倾城,只觉得她与某人有些相似。又瞥了成楚一眼,若有所思。
“好。”成楚留下这句话,便要离开,“知儿,去别处逛逛吧?”他没想到,他从此被留在某个女人的心中,成了她解不开的心结。她谨记他的音容,却不敢迈出向前的一步。她只希望,缘分安排她与他再见。可谁知公子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