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同样的事情,做出不同的抉择。站在不同的立场,看着不同的风景。转眼,南疆被攻破的消息就震撼了神州大地。
那日,康许城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上,把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他的目光很遥远,似是有瑞姬他眷恋的家,似是有破庙附近初遇的美好,似是有军队里每个人的笑脸……
白纱轻舞。女子裹着那样温柔的粉色的斗篷,没有人看见她的面容。鲜血在她雪白的裙摆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儿,正看着她脚下那些不甘心的冤魂。
康许城的目光停在那对温柔的眼睛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女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梅花瓣突然飘落在她发鬓,她却突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做不到……
藏在袖子里的短匕首露了出来,闪着温和的白色光芒。
康许城闭上眼睛,想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大哥!”
那一声呼唤,他睁开眼,只看见长剑被打飞,欧阳雪被康许军一脚踹开好远。听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会儿康许军的配剑正恨恨地指着欧阳雪。
另一边目睹这两个人的好戏的那些军队,突然发现康许军满身戾气突破了重围,于是马上派人上去钳制住他们。
“大哥是罪臣,让大哥死……”康许城忙捡起剑,便要自刎。尽管心里千万个不情愿,尽管心里还有千万句话要问她,尽管家里还有那么多不舍……
“哼!”康许军一掌打晕了他。他转过头用骄傲的眼神看着那些人,恨恨地说了一句:“烧杀掳掠天地不容,很快就可以替天行道。撤,不是懦弱。”
可那些人只是哈哈大笑。
康许军看了自己身后那些性情刚烈的将士脸上的不情愿,大声道:“撤!这是军令状!哪怕我们要死,也要死的有价值!”那些汉子像听懂了似的,尽管会背上耻辱,还是轰轰烈烈撤了。这仇要报,全都算在那安国贼头上。然而,总有人过于刚烈拔剑自刎。最后到达临川这个作战中心时,竟只剩了四五十余人。
“这次来的途中康将军得了病,现在正躺着呢。”傅雪跑进屋里,小脸冻的红红的。
父亲?康桓知心中不由一紧。她想去看看,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不怎么方便啊!“我师父在哪?”
“在那里呢!刚刚先生交给奴婢一本书说是小姐的作业本,已经批改好了。”傅雪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康桓知。
康桓知打开书本,径直翻到最后一页:“速来交文。”
也好!康桓知轻轻一笑,用手拨了拨自己的留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颗红痣。去书桌那边取了折叠好的文章,然后披上鹅黄色的斗篷便带上傅雪出了门。
康桓知到门前吩咐傅雪在外面候一会儿就进去了。屋子里只有半躺在床上的康展程以及旁边坐着的诸葛宁。她行了礼,可康展程依旧闭着眼睛休息。
“师父。”她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文章。
诸葛宁却是不高兴地皱眉:“知儿怎么这时候进来?莽莽撞撞。”这话倒吸引了康展程。知儿!曾经在孩子刚出世那会儿,他的卢灵与孩子都相安无事。他们亲昵地依偎着柔柔地唤着怀中的孩子“知儿”,却不料冬天与春天过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两个人了。之后他不忍心送走知儿,可一想到齐玫菲的嫉妒之心又不得不这样做。后来,他手下的人说四小姐不见了。
倘若这是知儿……康展程睁开眼,看见眼前鹅黄色可爱的身影。女孩低着头,像受了责骂一样。她的留海间,隐隐约约有个红色的东西……痣!卢灵有这么一颗美人痣!
“好了,知儿还是先走吧。今日师父心情不好,改日再来欣赏。”诸葛宁微微叹了口气。
“等等,”康展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把头抬起来。”他看向康桓知。
康桓知却怯生生的,始终低着头。
康展程正奇怪着,却听诸葛宁说:“徒儿腼腆,还是让她下去吧。”就是传闻中的女徒弟吗?康桓知便说了句:“那我倒没见过这孩子。”
诸葛宁示意康桓知可以下去了。康展程注意到诸葛宁手中的纸,便讨要过来:“多年来都未曾见过知儿文采,宁生(诸葛宁的字)也不回家。今天可否让子硕(康展程的字)瞧瞧知儿的文章?”诸葛宁笑笑,便将那篇散文递了过去。
“写的是雪景。”康展程眉眼多了几丝笑意。
“知儿从小就不怎么喜欢作诗写文,如今倒是破了例写了篇雪景文。是要给她好好批阅一下了!”诸葛宁笑着凑了过去。
“果然文笔不怎么熟稔!”康展程眉眼笑意却是更浓了。他想起了卢灵的文笔也很笨拙,很可爱。
眼看春天将近,河流即将解冻,南姬不免又想出些什么坏主意。然而,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损兵又折将,纷纷退回临川。已经有许多关卡给破了啊!偏偏这时又闹起灾荒了。
成孝祉暴怒了,他焦急之下竟出了鼻血,给躺床上去了。而从南疆来的四十余人遭受指责:“你们就是该死!”
“连座城池都守不了!”
“自刎得了!”
这些话他们似乎压抑了很久,一时间军心大乱。所谓当局者迷,当事的人都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处理了。难道,天要亡南姬?不,不可能。
蒋雷看大家伙都闹了起来,冲他们吼道:“你们懂不懂团结啊?各位都是热爱家乡之人,此时更应该团结一致!”说着,豆大的泪珠竟掉了下来。面对大家的奇异的目光,他便说起了自己的事:“实不相瞒,蒋雷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皆叛国,其中一个被蒋雷亲手杀死。为什么不能团结呢?反目成仇只会让杀戮延续!”
“也许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应该自刎,但是我们不能白白死了!我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与敌人同归于尽!”康许军带着他那四十多个人,一个个高举左手立誓。
这时,有人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大声喊道:“都是我的错,应该是我担此任,二弟你不准去!”康许城拉下康许军高举的左手,然后自己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康许城愿意为国捐躯!”
“大哥!”康许军黑着一张脸,真的生气了,“你是康家的嫡长子,老夫人他们……”
“让我来承担这个错,我是大哥!我不能容允退缩,我不怕牺牲!死,要死的有所价值!”康许城一脸的斩钉截铁,让康许军沉默了许久。
“好!”康许军的双手因为过度激动而变的颤抖,他死死地抓住康许城的双臂。谁也没有想到,传闻中最是冷酷的康二公子竟掉下一颗豆大的泪珠。瞠目结舌的将士们最终咬了咬牙,高声呼喊:“驱除国敌!”“抛头颅,洒热血!”……
痊愈的康展程慢慢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场景,马上就容光焕发,像年轻时第一次上战场。他高声道:“誓死争夺土地!”那样豪情的话语久久不息。
他们没有注意到诸葛宁的身边那个矮小的女孩,泪水浸染她的细睫,甚至沾湿了遮住下半脸的面纱。
晚上,众人都去歇息了,惟独有几个人失眠了。康桓知依旧蒙着薄薄的面纱,她闻到了醇厚的酒香。顺着酒香到了一座孤独的亭子,白雪泛着光芒,隐隐看见了一个男子。
“小姐?”旁边的傅雪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问。
康桓知慢慢地走着,离那一大口酒一大口接着灌的男子越来越近。
“谁?”男子低又哑的声音。
康桓知行了个礼:“见过康二公子。”
康许军以为又是来催他回去的,于是不耐烦得挥了挥手:“滚,我不要回去……”
康桓知示意傅雪退下,便坐到康许军对面——咝,这石凳还是那么清冷。“康二公子不妨说说南疆的事情。”
“呵呵,南疆?告诉你?”康许军微微眯着眼睛,一把扯下那面纱,勾起她的下巴“我不会说……”可是,一个人影却浮现在他脑海。
“怎么又哭了啊?军儿可不能哭了哦!男子汉不可以哭鼻子的,被人欺负了告诉姨娘,不要哭鼻子,更不要想着怎么去报复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在生下她爱情的结晶第二年就死了。怎么死的?康许军很清楚。渐渐的,酒醒了。
“卢姨娘你真好,军儿是男子汉,应该要保护妹妹的,不能哭鼻子……”
“军儿好乖啊!”
他不免有些心痛。
“卢姨娘……”他竟然缩起身子啜泣起来。
卢姨娘,应该指的是卢灵吧?康桓知这时解下自己的斗篷,轻轻到他身边,为他盖上。
“姨娘……”对方却紧紧抓住她的手。
为何对一个姨娘念念不忘?还像孩子一样大哭?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缺乏母爱。康桓知任由他抓着,脸也冻的通红。
“第一次看见他哭呢!”响起了一个很醇厚的男声,“自从他长大以后,自从……”却没了下文。
卢姨娘死后。康桓知很清楚他想说什么。原来,娘亲还有人挂念着。虽然这个人是仇人齐玫菲的孩子。她的手被抓着,不方便行礼,只好颔首道:“见过康公子。”还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康许城叫来下人把康许军带回房了,自己却留在这里,想要斟点酒,却又把酒放下了。
“康公子有心事?”康桓知问道。
“你很像一个人。”康许城还是没有斟酒。他恐怕再也没有勇气碰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