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渊顿时又觉得头晕目眩了。这时,他似乎感觉封子倓后面一个婢女在笑,似乎就是那魔女的笑。可向夙幽看去,依旧是那种带有悲凉的笑容,一副楚楚可怜。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用略带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只要太子喜欢,不误了事……”
“你也知道会误事!”封子倓突然狠狠地抬高了音量,打断了司马渊的话。这样,外面的人就会知道,他昌佑的王爷被安国未来的皇帝狠狠批评了一番。
封子倓扬起嘴唇,继续对司马渊的“批评”:“如今战局双方对峙不下,而你昌佑又损失两万大军,对方加起来损失不过一百余人。渊王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会误事,那么要做的弥补就要更多。王爷这躺床上算什么?”说着牵起一丝讥讽似的微笑,随即目光又陷入冰冷:“如今安国与昌佑相比,是狼还是羊?”
司马渊死死瞪着他,恨不得两只眼珠子跳出来去吓死他。哼,可恶的封子倓!
封子倓这样对待司马渊不仅是因为妹妹的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欧阳雪明明在他营里治病的,突然溜了出去混入了昌佑的部队。司马渊和龙飞竟然没有察觉!更可恶的是,欧阳雪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着。
想起欧阳雪的可怜身世,想起她的阳光,想起她的执着,想起她的温柔……
司马渊看着封子倓那忽明忽暗的表情,背后不寒而粟。
“渊王爷想要毁约可以,现在就可以带你的人马走。”封子倓一脸的挑衅。
“你……”司马渊坚持不了了,该死的夙幽,比那野火烧不尽的原上草还要可恶。可他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怎样也出不来。那模样,要多苦有多苦。
当三人再回到封子倓帐营时,封子倓手一挥,“夙幽”的脸皮便被摘下,露出一张五官端正的女人脸蛋。随即她轻声告退,而那婢女也取下脸皮,露出一副挂满笑容的倾世容貌。
“悠悠,这下你可满意?”封子倓嘴角没有上扬,却眉眼间含着似水的笑容。
“满意,皇兄做事悠悠还不满意吗?”封辰悠大大方方坐在封子倓腿上,像只小猫咪一样靠着他。
“和小时候一样淘气。”对啊,不管八年有什么变化,封辰悠再怎么堕落,她还是八年前那个淘气傲娇的公主。封子倓宠溺地用手指拨开贴在脸蛋上的碎发,陶醉在过去那幸福的生活。
木秋千,花绣球,还有池中一锅鱼;金丝雀,花翎箭,加上天上几根线。
……
这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歌谣,常常与妹妹一起唱。一边唱,一边荡秋千,抑或踢绣球,抑或放风筝。
可是,怀中的人却有些惆怅。从此他们为仇敌,那么那些百年之约何处寻?不是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吗?呵呵,如今都成了一场笑话。
前面,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那是因为,她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泪水慢慢滑落出了眼眶。
一日,黄昏,刚刚下了一场小雨,石子路上几滩水迹就是最好的证明。就好像人的脸上几抹泪痕,眼眶里血丝带泪花,就是她哭过的最好证明。
“小姐,别难过了。”傅雪一手握住油纸伞,渐渐收拢。目光却在亭子里刚坐下的女孩身上。
康桓知无力地靠着柱子,迷离的目光里包含太多疲倦。深黑的双瞳里似乎有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有沼泽的淹没。
傅雪轻手轻脚来到她身边,一时愣住了,忘了想要安慰对方的话。
也许现在她不需要安慰吧,傅雪心想。不过……
唉,傅雪轻轻叹了口气,女孩偏过头来,看着她。
“小姐,夙幽的密函。”
来自昌佑的。康桓知接过那薄薄的信封,直接拆开。一目十行,然后撕毁。
“以后不必与她联系了。”康桓知闭上双眼,轻轻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难道夙幽……”傅雪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难道她真的背叛了小姐?
“好了,不必多说。她帮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忙,从此就再没有夙幽这号人物了。”康桓知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纸屑。裙子湿湿的,康桓知只好捻起那纸片扔掉。原来你是安国的二公主,封子倓的亲妹妹啊!康桓知已经走远了,留给傅雪的只有背影。
再见面,我们是敌人。
傅雪无意间瞥见一张纸片上有这么一行字。
夙幽,写来的?
她马上追了上去,小姐一定很难过吧?最信任的间谍居然背叛了自己。
当她追进屋时,发现康桓知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凑进了看,只见笔走游龙,娟秀又有力的字迹一行一行铺展开来。傅雪不认识几个字,却也看见了收信人的名字,居然是:康许城。
“小姐,他不是,死了吗?”而且是死在沼泽地里,死不见尸。小姐为此跑出来淋了许久的雨,现在这又是为哪般?
“呼。”康桓知缓缓出了口气,目光慢慢移到小鱼儿身上。小鱼儿怎么会明白,康桓知留恋那温润如玉男子的笑容,留恋那月光下男子对她讲他的故事的画面,留恋他温柔的声音。现在,突然传来了他的噩耗。其实,她还有许多话要和大哥说呢!
大哥,欧阳大夫其实很喜欢你!
大哥,你讲你自己故事的样子好傻!
大哥,你在另一个世界和欧阳大夫成亲了吗?
大哥,其实我是你叔父的四女儿呢!
大哥……
康桓知轻轻叹了口气,将信封好,点了火折子,烧掉。
看着一点一点吞没在火光里的信封,康桓知牵起了温柔的笑容。然后缓缓启唇,道:“先生教导过我要好好祭奠那些为国捐躯的人。”
傅雪道:“奴婢明白了。”
烧一柱香,静静祈祷,祝愿。什么时候她也变的这般恬静了呢?或许的累了吧。
不,现在就累,怎么与楚矜前抗衡?
这时,傅雪发现康桓知的眼里似有一种闪烁着的光芒。
不同于黄昏骤雨过后的恬静,这里仍然是喊声冲天的拼杀。
成尊似发怒狂吼的狮子,一次次扑向他的敌人。失去了理性的战斗,一半是义,一半是情。封子倓只是一声嘲笑。他拭去了剑柄上薄薄的灰尘,一头钻进了血腥味的“绞肉机”。
“拿命来!”成尊怎么不生气?为什么他与约好的那个女人爬上了别人的床?而且是他的敌人安国的太子?只因对方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吗?看着那一具具尸体倒下,他沾满血迹的脸庞却变得更加狰狞。
封子倓微微笑着,身子灵活着便躲闪了过去。剑还没有出鞘,对方连连出了几十招了。那淡淡的笑容,在成尊看来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再见面,我们就是仇人。
夙幽真的与他再见面了。
当时成尊眼看就要刺中封子倓了,却不料一个白色的人影闪了过来,挡在封子倓面前。当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成尊的心抽了抽,剑锋,与她喉咙近在咫尺。
“悠悠!”封子倓拥她入怀,然后将她保护在身后。
幽幽!还叫的这么亲密了啊!成尊顿时就打翻了醋坛子,拿着刀剑就冲封子倓砍去。他嘴里不停地嚎叫着:“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们?为什么约好了的现在都没了?为什么会有战争?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封辰悠惊恐地望着他。她的手和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却是一声都不吭。
“杀了他!”封子倓一手护着封辰悠,还要一手u阻挡着那狮子——不,那疯子的攻击,明显消受不了了。“皇兄……”她的声音低低的,她明显是在犹豫。
“要他杀了我吗?”封子倓在她面前从来不称本太子,“你不想毁掉你的过去吗?”
封辰悠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过去于她来说是一个奇耻大辱,她多么想抹掉啊!而成尊,是她年少轻狂时爱上的一个人,曾经在她唇上盖下了—印章。她记得她只有两个人吻过她,一个是皇兄,另一个就是成尊。成尊,你出现在我生命,虽然给我带来阳光,但是你没有能力让我不被那渊王残害,你出现的不是时候……
“啊——”封子倓受伤了!他捂住手臂那被划开触目惊心的伤口,不住地淌着血,尽管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封辰悠也知道他咬紧了牙关,他在忍!不管有多痛,伤口有多深……哥哥……
封辰悠的泪已经不由自主流了出来。当成尊再次扑过来时,她闭上双眼,拿起剑——“嘶——”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传来成尊虚弱的声音。
“大皇子……”他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对不起……然而这句话哽咽在她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夜幕悄悄降临,怜爱地把月光洒在白衣的女子身上。
“对不起,悠悠,强迫你做了那样的选择。”封子倓轻轻走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没什么。”封辰悠还是控制不了泪水肆虐。她一开口,泪水便掉了下来。她本不想开口的,她一开口,怎么管好那些泪水呢?可是,她转身伏在封子倓身上哭了起来。
爱,是否充满诱惑,是否让人沉默,是否藏在心底某个角落……
这就是爱吗?封子倓酸酸地想。从小到大,没有什么能让自己这个皇妹哭鼻子。一晃八年,自己的悠悠变得这样脆弱了吗?可他还是紧紧抱住她,箍住她柔弱的双肩。
月色,如水,静静,悄悄,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