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一早醒来，便问宫女洛云傲死了没有，听到宫女说他还活着，顿时失望不已。

宫女们胆战心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恐怕只有她们这位皇后敢这么问了。

而后她便嚷嚷着要见洛云傲，宫女们无可奈何，生怕出了什么事由她们担着，这位主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们可担待不起。于是就派了个宫女去耀华殿等着，现在正是早朝，宫女不敢乱闯。

皇上受伤的事不知被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传了出去，早朝大臣们纷纷上书说皇后失德，行刺天子，要求洛云傲废后。

洛云傲对此置之不理，大臣们说什么他全当没听见，除了国家大事，他当堂吩咐下去，其他的事都不作讨论。

下了朝，宫女赶紧将明月夜吵着要见皇上的事禀报给了耀刚，洛云傲听到，还未等耀刚告诉他，他人已去了飞凤宫。

明月夜早已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他。

洛云傲见她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转身便训斥宫女：“谁让你们擅自搬来镜子的？”这帮奴才越来越胆大了。

宫女们吓得跪到地上：“皇上恕罪。”

“是我让她们搬进来的，不要怪罪她们了。”她刚刚去过凉风以前住的偏殿，那里还保留着许多凉风住过的痕迹，这面铜镜就是她送给凉风的，现在凉风不在了，她便命人搬了回来。

明月夜能跟他说话，令他欣喜不已，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你若喜欢，朕让人都做几面送过来。”

“不用了，有这一面就够了。”有凉风陪着她就够了，她不需要别的镜子。

她看看梳妆台上的面纱，本能的想自己带上，伸出手去才发现十根手指都包上了厚厚的纱布，能拿起，但是带不上。洛云傲见此，走过去为她带上。

她的眼神依然空洞，话语却异常清晰，如此反常反而又令他担忧起来。

“我想送凉风最后一程。”

“嗯！”洛云傲立刻答应了。

他命人将凉风的尸体抬回了飞凤宫，明月夜摘下那些碍手的纱布，忍着刺骨的痛，亲自为凉风擦拭了身体，换上那件她一直珍藏的那件红色纱裙，那是她开玩笑时说送给她的喜服，凉风说颜色太艳，穿不出去，其实她是舍不得穿，今天为她穿上了。

她为凉风盘了发，戴了朵艳红的绢丝牡丹花，凉风说过她不喜欢贵重的首饰，所以她没有给她戴任何金银玉器，簪子都是木制的。

她的手指难握住极细的笔，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无法再为她画眉，脸上的妆容便由宫女们做了。

凉风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她跟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好好打扮过自己，人走了，才有这么一次，所以明月夜哪里都马虎不得，做的非常仔细。

按照宫规，死去的宫女不可私自处理，便需由专门的焚烧处焚烧，洛云傲为她破例一次，在飞凤宫的院子中央搭了架子，放上凉风，下面放了木柴，洒了些易燃的油料。

洛云傲抱着她，让她亲手点燃了那堆木柴，至此她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似乎所有的痛，都在昨天痛完了，所有的泪都在昨天流干了。

她望着熊熊大火将凉风吞噬掉，心脏再难为谁跳动，今生能遇到凉风，是老天给予她的最大幸事。

凉风，对不起，我无法杀了洛云傲为你报仇，他还活着。不过你放心，紫儿很快就会去陪你了，记得等紫儿。

凉风化作一抔灰，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明月夜捧起那些灰，一点一点将它们放入白瓷罐中，上面有她喜欢的蓝色小花。

洛云傲本想立刻将凉风的骨灰埋了，可明月夜不肯，说等过了头七在下葬，洛云傲见她执意如此，便顺着她的意，让她抱走了。

晚上，洛云傲走后，她将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用残废了的两条腿，勉强撑着下了床，然后爬到梳妆台，又花了不少时间坐到凳子上，尽量不出声音，以免被宫女们发现。

取过铜镜，转到背面，找到花型的一个凸点，轻轻一点，背面向两边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五彩石。

明月夜立即取出，放进了凉风的骨灰中，这颗五彩石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凉风是她最珍惜的人，就让这颗五彩石永远陪着凉风长眠地下吧。她没有任何可惜的盖上了盖子，五彩石的光瞬间出现，瞬间消失了，快的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做好后，她将铜镜关好，放回原处，这面铜镜是她仿照现在那些自动开合的工艺让人制作的，背后做了一朵成簇的花，将铜镜倒下就是个精致的首饰盒，竖放不过一面普通的铜镜，刚做好的时候，她见凉风喜欢就送给了凉风。

五彩石放在她这里肯定不安全，反而放在凉风那里比较安全，没人会去注意一个宫女的东西，何况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头七的那天，洛云傲说为凉风选了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在宫外，地方远了点，她双腿不好，便不让她去了。

这次明月夜没有坚持，将罐子交给了刘光，让他们去办了。

她说她想去天牢看看洛云琪，并告诉他，凉风生前便与洛云琪互相喜欢，现在凉风不再了，她想把那面铜镜给他做纪念。

洛云傲迟疑了一瞬还是答应了。

她让宫女们准备了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当着宫女们的面将铜镜放了进去，然后趁宫女们不注意又将那个真正盛有凉风骨灰的罐子也放了进去。

从出门到进入天牢，明月夜都自己抱着，宫女们知道她宝贝那面镜子，自然不插手。

天牢里阴暗潮湿，她当了四年的皇上，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着实有些受不了那潮气，想起她待过的那个地牢的环境都比这里强上几倍。

注视宫女亮出令牌，对狱卒说道：“皇后娘娘想和二皇子殿下叙叙，去开门！”

狱卒们头一次看到进大牢探望的，还坐着撵进来，自然对这位备受尊宠的皇后娘娘充满了好奇，可惜蒙着面纱，看不到脸。

洛云琪见有人进来，下意识的朝那望去，一眼便认出了明月夜。

匆匆起身，扒着牢门，紧张的等待着。

狱卒开了牢门，退了出去。

落了撵，三四个宫女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挪进大牢里，放了个毛皮垫子让她坐在上面，然后便全退到牢门外候着。

洛云琪看着这一切，目光从她的脸上自然的落在了她的双腿上。

“茗儿，你的腿……是洛云傲那个畜生吗？”他激动的而充满恨意的神情，明月夜都在看眼里，然她已经不在乎了。

“二皇兄，坐吧！”她却平静的让他坐下。

洛云琪颓然的坐下，恨自己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眼睁睁看着她被洛云傲折磨成这副样子，洛云傲怎么能这么残忍，茗儿毕竟是他们的妹妹，他怎么下的去手。

“能看到二皇兄活的好好的，我就知足了。”面对洛云琪，她无法那般一直平静的说下去，想到母妃，想到凉风，同样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都离去了，他甚至一面也没有见过。

她要保护的人都走了，洛云琪是她暂时忍痛活着的念想，她说过要把凉风赐给他的，今天她就把凉风交给他。

“我只恨此生对二皇兄的诺言没有一个能兑现，若有来世，希望你们不要再遇到我。”她忍着想哭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平静，每次难以自控时，便停一停，待没那么激动了，再继续。

“茗儿说的什么丧气话，二皇兄能有茗儿这样的妹妹才是今生的一大幸事，若有来世，二皇兄希望你还是我的妹妹。”

他瞧着她不但人消瘦，说出话也沧桑了，不像正值芳华的女孩子说出话。他的皇妹经历的太多，受的苦太多，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多一份成熟，每次跟随父皇去烟霞山庄看望她，都能看到她与同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

她笑了笑，递上木匣：“这是凉风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我现在将凉风交给二皇兄你了，二皇兄一定要记得带着她离开皇城，别再回来了。”

洛云琪颤抖的接过木匣，没想到凉风……怪不得她一再漠视他，怪不得她那么狠狠的拒绝了，她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手摸着木匣盖，却怕的不敢打开，来回摸了很久才慢慢掀开，眼泪瞬间滑落，滴在了坛子上。

“凉风……”他走该带她离开！他走该带她离开！

如果他能坚决点，或许她就不会死。

明月夜闭上眼，不愿看见这一幕。

她没有告诉他凉风死的多惨，她不愿看到他悔不当初的模样，那些错是她造成的，就让她一人承担吧。

她也没有告诉他凉风执着落在皇宫的原因，她想让他保留那么美好，带着对凉风的爱，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她是自私的，自私的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不知道杨叔和杨婶会不会背叛她，如果没有，他们会是二皇兄很好的家人。

但愿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站在她这边，哪怕出于同情也无所谓，她的身上只剩下让人同情的资本，那个高高在上的傀儡女皇一去不返了。

走吧，凉风！跟着二皇兄走吧，很快我就会去找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