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醒了！”毕宁天采了几个野果回来，看到明月夜醒了，心里自是高兴不已。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月夜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痛的无法转过身去确定身后到底是不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人。

毕宁天看到明月夜的身形明显颤了颤，脚步蓦地停住，没了走过去的勇气。

他竟然忘了，忘了女皇根本不想见到他这个背叛者。

明月夜捂住心口，哪里藏着很多她不愿意回想的往事，一旦触及，痛便无法控制。

“公子说笑了，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她不愿转过身去，不愿看他，宁卫的声音她终身难忘。

陌生的话语，陌生的语气，告诉他，他们现在有多么的陌生，陌生到只是公子、姑娘的关系。

“皇上不必谢属下，救皇上的另有其人，不是属下。”女皇曾说他不擅长说谎，可他却说了天下最大的谎言，以至于无脸再面对女皇。

“皇上？哪里来的皇上？”她自嘲的反问道，背对着他更让她觉得可笑。

毕宁天握着果子僵直了身体，对于过去的一切悔恨不已。

“属下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今天都不能再弥补回来，属下不求皇上能原谅属下，属下只求皇上万万要爱惜自己，不可再做傻事。”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我们什么关系？你对一个陌生人说爱惜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毕大人！”

毕宁天屏住呼吸，手不自然的抖了抖，一枚果子悄然落下，滚向明月夜。

“皇上于属下而言不是陌生人。”话再喉咙中哽了良久，才一字一顿的慢慢冲了出来，然没有一丝底气。

明月夜含泪望着天，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不是陌生人？他竟然理直气壮的说他们不是陌生人，不是笑话是什么？

曾经，那么久的曾经，她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是她最亲的家人，然而一场政变彻底让她看清了，她的想法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竟然浑然不知！

毕宁天听着明月夜疯了似的的笑声，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他想过许多求她原谅的方法，也想过诸多结果，可是当其中一种结果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他却无法承受，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身上，重的喘不过气来。

明月夜止住笑声，两行清泪潸然落下，滴入脏兮兮的衣服上，晕成水圈。

“毕大人可真会讲笑话，你口口声声念叨皇上，这里几时有皇上？莫不是毕大人神志不清……出现幻象了。”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毕宁天听的出她定是又哭了，想到他又令她伤心了，便越发自责。

“皇上……”

毕宁天愧疚的跪下，果子落了一地，他自知罪孽深重，当初亲手断了她的希望，毁了她的全部心血，今日又怎么有脸求得她的原谅。

明月夜缓缓转过身，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与宁卫朝夕相处五载，从最初对他唠唠叨叨性子的厌烦，到习惯他神出鬼没，一切都看似浑然天成。

他之于她便是亲人，便是兄长，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接受他的背叛。

倘若当初他的尽职尽责，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她只能承认他的演技太好，而她的头脑退化了。

那学痛不仅仅是失去皇权的痛，当信任被任意践踏，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她的心已经痛的无法呼吸，那时候她才明白她的痛还包括失去了个贴心的人。

“皇上……”毕宁天跪着蹭到明月夜森彼岸，在她痛恨的眼神中低下头说：“皇上，属下想……”留在你身边。

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再脑海中徘徊，因着有了念想，所以不管才想留下，因着有了愧，所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离开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五年中，他已经离不开那个一直需要他时时刻刻保护的人儿了。

明月夜看向别处，不忍看他。

他比记忆中的宁卫瘦了许多，削瘦的脸颊上满是胡茬，脖子上还有几处刮伤，好像许久不曾打理过自己，看起来格外邋遢，倒多了几份毕宁天文弱书生的气息。

他的眼神依然充满忧郁，却失去了引人注目的神采，沉沉的，成了浑浊的潭。

“你走吧！”明月夜的态度依旧冷淡，可是当真看到他生活的并不好，她的心已然软了下来。

毕宁天惊愕的的抬起头来，几缕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明明空气阴寒，他的脸上却冒出层层细汗，眼中隐隐的盈出了泪光。

明月夜嘴唇动了动，两种声音不断的在她的耳边激烈争吵。

她蓦地转回身，抹去眼角的泪水。

本以为会一直恨下去，会想伤害过他的人生不如死，可到头来，她竟然希望他们过得都好，只有他们过的好了，她才有继续恨下去的理由。

“让你走啊，走！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她已经死了，就当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不该相遇的各走各自的路。

“属下不能丢下皇上不管！”毕宁天倔强的说道。

“不要再叫我‘皇上’！你的皇上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伤心的随手抓起一把土扔在毕宁天的脸上，扔完又后悔的想为她挡下。

毕宁天不躲不闪，默默承受，这是他应得的。

“死了，全都死了！”人死了，心死了！

“滚啊！滚！”

毕宁天，这样纠缠下去又何必，他们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样子，那个骄傲的洛紫茗已经死在洛云傲的叛乱中了。现在活着的，明月夜！

“皇上！”他不会走，再也不会离开她。任她打任她骂，只要她觉得解气就好。

“你……”明月夜的情绪突然失控，面对曾经的背叛，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面对，一时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郊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疾迟而过，马儿在皮鞭的驱使下，奋力踏出四蹄，向城门方向而去。

离城郊百里之外的树林里也有两个急切的身影在坐骑的狂奔中，竭力赶回都城。

昨日傍晚城门忽然多了很多官兵，对进出城门的人严格检查。

远远看到城门那排着长队，梦离殇勒紧缰绳让马儿的速度落下来，穆青见他慢下来，也让马跟着慢下来。

长队中，一个身着绣花长袍，绝对算的上妖艳的男子一边随着队伍前进的方向跟着后退着走，一边慷慨的向后面的人送上秋波。

“你，转过身来！”士兵握住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扳正，没想到他竟兴奋的跑了。

妖艳男子不但人美若天仙，就连小跑都格外妩媚动人，看傻了让他转身的士兵。

梦离潇兴奋的跑到梦离殇的马前面，张开双臂将梦离殇拦下，歪着头叫道：“哥！”

梦离殇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到自家兄弟，有些愕然的扫了他一眼。

“哥！哥！”梦离潇夸张的挥舞着手臂，暮秋天气已经十分寒冷，而他只穿了件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手一挥整个手臂都露了出来。

穆青右眼狂跳，无奈的低着头。

梦离潇风骚的模样，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双胞胎兄弟的性格差这么多，真是匪夷所思！

“穆大姐，您老也在啊！”梦离潇好心情的冲穆青招了招手。

穆青一口唾沫没咽下去，生生呛了自己一个大红脸。

他最不希望听到的便是梦离潇别致的招呼声，他宁愿梦离潇将他忽视，完全的忽视。彻底的忽视。

梦离潇一举一动都那么顺其自然，并没有意识到哪里过分了，只有亲密的人他才如此热情，他心中，穆青已经是那个亲密的人了。

他无所谓，然而马背上的两人恶寒了！

“阿潇，你怎么在这里？”梦离殇的记忆中，他这个弟弟行踪不定，不是在这游山玩水，就是在那吃喝玩乐，但有一个地方他是绝对不会来的，那便是碧澜。

梦离潇不高兴的噘嘴道：“人家特意回来看你嘛，怎么你看到人家反而不高兴呢！你看你看，你的眉毛都打成结了，真可惜了这张脸了。”

梦离殇脸一黑，沉声喝道：“阿潇！”明月失踪多时，他没有心情跟他胡闹。

身边，穆青配合的叹了口气。

穆青本来觉得自己够疯了，但是自从看过离殇的弟弟后，他才明白江山待有才人出的道理，比起梦离潇，他算小巫见大巫了。

“好啦，好啦！我是真的想你了，才回来的！”凶什么凶啊！还是不是亲哥哥！

“你先到家中等我，我还有事在身，去去就回！”虽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梦离殇也受不了梦离潇的阴阳怪气。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哥！”他跑过去，拽着梦离殇的大腿，不让他走。

昨晚干了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还差点被毁容，他已经够窝火的了，好不容易见着亲人了，又被忽视，自然心里极大的不平衡。

梦离殇汗颜，居高临下的看着粘在他大腿上的梦离潇，又不能狠心踢开。

穆青干脆瞅着别处，若让他继续看下去，今晚的饭都不用吃了，免得恶心。

“阿潇，不要胡闹了！”梦离殇无奈的劝他，眼见着城门那又排了不少人，心中火急火燎，却摆脱不了梦离潇的束缚。

唉，他这个弟弟，当真被他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