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出宫的路上，碧落微锁着眉头心事重重，蒲皇瑜优哉地挥着凉扇道：“落落，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下诏让信无法出征。”<br/><br/> 碧落白他一眼：“哼，你想下诏就下诏，干吗还要我一句话，想让我欠你一份情以后受制于你？哼，我才不上当！”<br/><br/> 过一会儿，她又苦恼地抓抓头发，叹气道：“不让信哥哥出征，非他所愿，若我将我的意志强加给他，他以后更会当我是陌生人。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顺其自然吧。”<br/><br/> 看她平时嬉笑怒骂没个正经样儿，这会儿突然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蒲皇瑜一时无法适应。<br/><br/> 或者，在她呆在天心院的十天里，她已完成了心理蜕变。<br/><br/> 碧落舒展开眉头，扬起眼帘，迎向蒲皇瑜，看到他眼里的深思意味，不禁火大：“喂，黄花鱼，不要老是用这种研究人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怪物似的，你休想看穿我。”<br/><br/> 蒲皇瑜笑着用扇子帮她扇风，扇地她发丝飞扬，一如他畅快的心：“你个小东西，人龄低，心思简单，想要看穿你，根本无需朕动用那些研究复杂人性的眼神。”<br/><br/> “嘿，你好久没自称‘朕’了，没想到再次听到竟然是某王自吹自擂臭屁显摆。”<br/><br/> 看碧落恢复原样，蒲皇瑜松了口气。<br/><br/> 他宁愿她永远像这样无法无天口无遮拦心无城府无忧无虑。<br/><br/> 看她斜眼看他，他摆出威严样，吓唬道：“你这小鬼，在朕面前，容不得你放肆，还不乖乖坐好，让朕好好看穿你！”<br/><br/> “嘿，只怪我当年年纪小，所以才被你吓哭，你这招留着将来吓唬你闺女吧。”<br/><br/> “任性！”<br/><br/> 碧落突然有点不自在地面上一热，不明白他俩从何时起开始变得如此亲昵。他很自然地对她动手动脚，她也很自然地冲他任性撒娇。碧落想起妈咪“趁早论”中的“任性要趁早”。<br/><br/> 妈咪说：“要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找个人来任性。他在你小的时候认识你，你的任性在他眼里是可爱是调皮，你是他的小魔女，你折磨他日久天长成了习惯，你要是不了，他反而会怅然若失。当你老了，他会陪你老，但在他眼里，你永远停留在与他初识的幼齿年代，你在他心中永远是当年梳着羊角辫的小囡囡，你的任性溶入他的骨血，他愿用他的生命来宠你包容你。正因如此，所以在你七老八十的时候仍然可以底气十足地冲他嚷‘我走不动了，我要你背我’。因为你一贯如此，他当初因此而爱上你，就会因此一辈子容许你冲着他无礼任性。”<br/><br/> 这就是“爱”吗？<br/><br/> 爱一个人，可以包容她所拥有的一切，无论好坏？<br/><br/> 爱一个人，即使受苦也是享福？<br/><br/> 碧落斜着眼以很不好惹的表情觑向蒲皇瑜：“喂，黄花鱼，你爱上我了？！”<br/><br/> 听她猛不丁地说出“爱”字，蒲皇瑜愣了愣，再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他拿凉扇敲敲她额头，一抹浅笑不可抑制地从嘴角直漫上眉梢：“落落，你这是什么表情？被朕爱上，你受宠若惊？如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朕真的很无辜，纯粹是情非得已。”<br/><br/> 他坦然说出什么“爱上”，说得那么自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观她这听者，在听到的刹那面红耳赤，原来，不但她的人龄不及他，连她的脸皮也不及他嗫。<br/><br/> 爱，不是要天雷勾动地火的吗？爱，不是要寻死觅活山崩地裂的吗？爱，怎么会像他这样云淡风轻？哼，逗她玩呢吧！<br/><br/> 感觉遭了戏弄的碧落气鼓鼓地骂：“骗人！”<br/><br/> 蒲皇瑜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懒懒地往马车的车壁上一靠，笑看闹别扭闹得似小媳妇的碧落，碧落被看得恼羞成怒，蹬着腿叫：“不准看，再看我剜了你的眼珠子！”<br/><br/> 某人无所谓地应：“好，任你剜，剜完记得要照顾我一辈子。”<br/><br/> 暴怒的河东狮吼：“喂，黄花鱼，你还有没有皇帝样子，油腔滑调，不要丢东来国的脸！”<br/><br/> 男声淡淡地解释：“很抱歉，皇帝休假中。”<br/><br/> 吼声再起：“我不管，我没爱上你之前，不准你爱我！”<br/><br/> 傻瓜，爱哪能排出谁先谁后。<br/><br/> 碧落吼完后方觉出她话中的威胁意味似乎很浅，而撒娇意味似乎很浓，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偷偷瞄一眼蒲皇瑜，见他兴味盎然盯着她笑得无声又猖狂，碧落“哼”一声，面朝车壁，练“无视大法”。<br/><br/> 蒲皇瑜哪肯放过她，难得她有“爱”的认知，他可要再接再厉。<br/><br/> 他不顾碧落的反抗和挣扎，扳过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说：“落落，如果这是你我的命运，我希望我能活到一千岁。”<br/><br/> 碧落不自在地嘟囔：“你又不是王八，活那么久干什么！”<br/><br/> “不解风情，你个小东西，真会破坏气氛。我在向你表白，你懂不懂。”<br/><br/> “我懂了装不懂，行不行！讨厌！”<br/><br/> 哎呀，糟了，妈咪曾说过“有些女人最口是心非了，明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偏偏嘴上要说讨厌”，她碧落心里其实也不是讨厌的，怎么脱口而出成了口是心非之女人了呢！<br/><br/> 碧落懊恼地想咬自己舌头，当女人当久了，怎么尽沾染了女人的坏习惯！说多错多，以后要惜话如金。<br/><br/> 看碧落抿着嘴独自生闷气，蒲皇瑜决定先放过她，逼她太甚只会让她远离，还是慢慢日久生情吧。<br/><br/> 下了马车，走进小巷，看到槐树下的院门，碧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br/><br/> 自从被晴大哥拉上马进了王爷府，她有多久没回小院了？<br/><br/> 那天做凉皮的情景虽然仍历历在目，可想起来却又觉得似前尘往事。<br/><br/> 小院的门开着，吴妈正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择菜，听到门口动静，一抬头见到碧落，忙丢下手上的菜，一脸欣喜地迎上前叫：“小姐回来了！小桃，小桃，快出来，小姐回来了。”<br/><br/> 吴妈靠近的时候，碧落的脑中飞速地转过一幅幅画面，待小桃出来，碧落脑中又闪过一幅幅画面，某些画面和在烧烤会当晚从信身上看到的某些画面似有吻合之处。<br/><br/> 碧落闭上眼，努力捕捉画面中的信息，重新组合后，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吴妈问：“吴妈，你和小桃随我去将军府一趟，可好？”<br/><br/> 吴妈听到“将军府”三字，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低着头道：“小姐，我和小桃没见过世面，去将军府恐怕会给小姐添乱。”<br/><br/> “吴妈，你还记得风信吗？他明天就要带兵出征了，我想在他出征之前让他放下心理包袱，吴妈，只有你和小桃能帮他。”<br/><br/> “信少爷？他要出征了？”吴妈有点恍神，喃喃道：“是了，这么多年了，信少年也有十八岁了。”<br/><br/> 小桃瞅瞅碧落再瞅瞅吴妈，问：“娘，你们在说什么啊？娘，你怎么认识将军府的人？”<br/><br/> 吴妈叹口气，拉过小桃的手道：“小桃，看来这事瞒不住了，娘真不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br/><br/> 碧落看吴妈松了口，保证道：“吴妈，你放心，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和小桃。”<br/><br/> “吴妈相信小姐，吴妈第一眼看到小姐就知道小姐不是普通人，吴妈这就随你走一趟。”<br/><br/> 蒲皇瑜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向来沉得住气。他打量一眼小桃，以前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一看，竟觉得似在哪里见过。这就是碧落让她们一块去将军府的原因？<br/><br/> 碧落给小桃精心装扮一番后，看到吴妈吃惊的表情，满意地拉着她们上了马车。<br/><br/> 到了将军府，蒲皇瑜静退一边听碧落安排。<br/><br/> 门僮进去通报后，强叔急步而出，他招呼道：“黄公子，您来了，大少爷正等着您呢，这边请。这几位是？”<br/><br/> 碧落微笑着把往她身后躲的吴妈和小桃拉出来：“强叔，我给风老将军带来了两位故人，烦劳您进去通报一下，顺便把信少爷也叫过来。”<br/><br/> 看到吴妈和小桃，强叔吃惊地张着嘴，抖着手指向她们，嘴唇哆嗦，不确定地问：“秋雁？秋雁？你还活着？这位，是，是二夫人？”<br/><br/> 吴妈见到他，眼泪夺眶而出，强压下情绪挤出个笑：“阿强，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这位，是二小姐，风桃。”<br/><br/> 强叔想上前拉住吴妈，又觉不妥，手足无措，完全忘了要去通报，嘴里不停念叨：“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还活着，我，我……”<br/><br/> 碧落轻咳好几声，强叔才反应过来，搓着手，乱着步子，叫：“哎，瞧我这记性，我马上去通报老爷！”<br/><br/> 待强叔离开，小桃问：“娘，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二小姐？什么风桃？娘，他怎么叫你秋雁？娘……”<br/><br/> 吴妈扶着椅子坐下，神思恍惚，似陷入往事的漩涡，对小桃的发问，她竟似一个字也没听见。<br/><br/> 碧落拉过小桃，抚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小桃，让你娘缓一缓。小桃，今天是你人生的转折点，也许以后会发生很多令你难以招架的事，你要记住我的话，你有选择让自己过什么样生活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支持你。”<br/><br/> “小姐，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br/><br/> “以后你就会懂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记住今天我说的话。”<br/><br/>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首先现身的是风老将军，随后跟进的是跌跌撞撞稳不住身子的强叔。<br/><br/> 看到风老将军，吴妈连忙站了起来，谦卑地施礼：“秋雁见过老爷。”<br/><br/> 风老将军颤抖着手，抬起又放下，待看到蒲皇瑜，他抑下波动的情绪，重整不怒而威的将军脸，挺直了脊梁，吩咐：“阿强，还不快去唤大少爷来迎接黄公子的大驾光临。”<br/><br/> 蒲皇瑜阻止道：“稍后再唤不迟，今天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她。”<br/><br/> 说着，他指向躲在吴妈后面的小桃，小桃偷偷探出头，风老将军看到她，一脸震惊，两眼圆睁，抖着手上前，小心翼翼地唤：“满儿？满儿？你回来了？”<br/><br/> 吴妈把小桃从身后拉出来，拭着泪哽咽着说：“老爷，这是桃桃小姐啊，您当年说小姐粉粉白白似桃花，所以取名为风桃，你还记得吗？”<br/><br/> 风老将军略有点失望和无措地缩回手，但很快又伸出手抓住小桃仔细打量起来，好半晌才说：“我的小桃，长这么大了，和你娘长得可真像。秋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你和桃桃怎么出府的？这些年过得好吗？为什么不回来？”<br/><br/> 听到风老将军一连串的发问，碧落忙打断他：“风老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先进屋再说。”<br/><br/> 风老将军瞪着碧落，疑惑地问：“你是？”<br/><br/> 碧落笑嘻嘻地说：“风老爹，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就是你前阵子刚收的干女儿翠花嘛，你还给我赐名叫风水呢。”<br/><br/> “你？！”<br/><br/> “好了好了，我不是今天的女主角，稍后再说不迟。现在可否劳烦风老爹请我们进屋喝杯茶细说往事？”<br/><br/> 不愧是老将军，片刻的功夫，他已恢复镇定，环视一圈后，他示意强叔带路，一行数人往会客厅走去。<br/><br/> 待众人落座，风老将军看向吴妈，等待她的回答。<br/><br/> 碧落闲闲地说：“风老爹，不要着急，还是先请信哥哥和三姨娘出来再说吧。”<br/><br/> 风老将军把视线转向碧落，似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还真是让人心生怕怕，不过碧落可不怕，她笑说：“风老爹，你的头疼病是不是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这头疼的毛病是从满儿死于大火的那年开始发作的，疼了十五年，你不觉得奇怪？”<br/><br/> “你怎么知道？”<br/><br/> “我知道的可不只这一点点，快去传唤信哥哥和三姨娘吧，答案一会儿揭晓。”<br/><br/> 风老将军纵是还有疑问，也先按下了。<br/><br/> 待三姨娘走入会客厅，看到坐在屋子中央位置的小桃，她脚下一滞，瞬息又恢复常态，笑着走到风老将军身边，道：“老爷，这会儿把我叫来，是什么贵客光临？”<br/><br/> 碧落一直看她不顺眼，这会见她那风骚样儿，早按捺不住地讽刺道：“哟，三姨娘好大的面子，不是贵客还请不来三姨娘出席！你睁大眼睛看看，今儿来的贵客可是你昔日相交过的故人？”<br/><br/> 三姨娘心中着恼，盯着碧落冷声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不知你到将军府来所为何事。”<br/><br/> “像我这样不轻易出门的姑娘，到这里来当然是有大事。不认识我不要紧，只要认识她们就行。”<br/><br/> 三姨娘扫一眼吴妈和小桃，不屑道：“姑娘真爱说笑，两个下人，我怎么可能认识。”<br/><br/> 吴妈站起来，直勾勾走向三姨娘，问：“三夫人，你当真不认识我秋雁了？”<br/><br/> “真是笑话！一个下人，凭什么需要我来认识！”<br/><br/> 碧落绕着三姨娘打转，时而撇嘴，时而皱眉，看得三姨娘心底发毛仍强作镇定。<br/><br/> “三姨娘，这么多年你都没能怀孕生子，不觉得蹊跷？我看你身体健康，完全可以当母亲，只可惜以前做了缺德事，被鬼找上门，所以阴气太重无法受孕。坦白从宽吧，你要是主动交代，或许我还有办法帮你。”<br/><br/> 三姨娘冷哼一声，斜眼看向碧落：“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br/><br/> 碧落转着眼珠，贼兮兮地问：“不怕？真的？要不，我把满儿请出来试试。”<br/><br/> 听到“满儿”的名字，三姨娘脸色微变，斥道：“死了十几年的人，我怕她作甚！”<br/><br/> “哦？是吗？不怕她索命？她死得可真是冤呢！这将军府后面的二座坟头，不就是给满儿和小桃立的吗？住这么近，我唤她出来好了。可怜啊，原本娇艳如花，却被烧得焦黑难辨，如果我是她，我可不会只让那个人无法生育这么简单。哇哈哈，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哇哈哈哈——”<br/><br/> 碧落故意阴森森地狂笑，看三姨娘变了脸色，她哼一声，唤过一名丫环，让她去取一根筷子。<br/><br/> 三姨娘揪着风老将军的衣袖，颤声道：“老爷，这是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到将军府撒野，老爷，她这样含沙射影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br/><br/> 风老将军拂一拂衣袖，牢牢地盯着三姨娘：“媚娘，既然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且看这位姑娘如何请鬼现身。”<br/><br/> 碧落拿了筷子，晃晃道：“我唤满儿的名字，如果她来了，这筷子就会立在地上不倒，要不要试试？”<br/><br/> 三姨娘瞅瞅屋外耀眼的阳光，扯扯衣袖，挺着脊梁，撑出一副强悍模样：“别以为你用几句鬼话就想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你试好了，我倒想看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哪个小鬼胆敢现身！”<br/><br/> 碧落再晃晃筷子，眯眼笑：“三姨娘，鬼可不是只在夜晚才出现哦。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样，鬼也要干活赚钱，也要吃喝拉撒，人的白天是鬼的黑夜，人的黑夜是鬼的白天，所以我们在夜晚撞鬼的几率比较大，但并不是说鬼就不会在我们的白天出现哦。嘿嘿，你的身边现在就站了一个婴灵，你可看得见？”<br/><br/> 三姨娘一听，惊悸地看看身侧，她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自觉被耍，尖声而叫：“你少唬我！”<br/><br/> 碧落摇头，故意长长叹口气：“唉，媚娘啊媚娘，这个婴灵是将来可能成为你孩子的婴灵，你一脸狰狞，已经吓到它了。唉，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你要是不欢迎它，它就不会钻进你肚子里。它正犹豫不决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母子情缘。”<br/><br/> 想当娘想了很多年的三姨娘听碧落说得言之凿凿，不禁转着身子到处瞅。<br/><br/> 碧落看她的样子，又笑着挥挥筷子道：“我现在就请满儿出来，接下来你怎么做，就是你的事了。”<br/><br/> 只见碧落站在客厅中央，两只手扶着筷子使其竖直立在桌面上，一边竖一边唤：“满儿，朱满儿，如果听到，请现身，请现身。”<br/><br/> 整个客厅安静得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众人将目光投注在筷子上，既紧张又好奇。<br/><br/> 突然间，客厅里起了凉风，众人的发丝轻轻飘起又落下，碧落松开手，那根筷子在没有手扶的情况下直直地立在了桌面上。<br/><br/> 碧落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微微一笑：“满儿，感谢你的配合，你若是不来，我可就穿帮了。你这是请一送一？”<br/><br/> 众人没听到回答，却看到碧落笑意盈盈地点头：“满儿，请稍候。信哥哥还没到，等他到了，你们再现身不迟。”<br/><br/> 风老将军情急地起身，往碧落视线的落脚处走，伸出手在空气中抓来抓去，问：“满儿，真的是你？你还在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吗？你快现身，让我好好看看你。”<br/><br/> 碧落止住他徒劳的搜寻：“风老爹，如果满儿浑身焦黑地现身，你不怕？”<br/><br/> 风老将军听了此话，身子晃了晃，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哽咽道：“我身为将军，却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满儿，就算你变成厉鬼，那也是我罪无可赎。”<br/><br/> 碧落故意戳他痛处，瞟一眼三姨娘后凉凉地挖苦：“风老爹，你的心爱可以一分为几？如果真的心爱，怎么还会娶别的女人？你这样的心爱，不要也罢，或许早早死了反而是通往更深更远幸福的入口。”<br/><br/> 说完这话，碧落冲着门口某个无人的位置眨了眨眼。<br/><br/> 风老将军颓唐地倚着门框，弯着腰，驼着背，一下子衰老不少。<br/><br/> 风信进门时，客厅里又刮了阵凉风。他不明所以地向众人问候，然后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客厅里的主角，碧落。<br/><br/> 碧落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落座，然后吩咐强叔把客厅的门窗关上。<br/><br/> 据说只有避开了强光，普通人的肉眼在碧落灵力的刺激下才能看到鬼。<br/><br/> 在碧落的引导下，众人闭上眼，当数到“五”时再睁开，他们看到碧落的身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和小桃很像的年轻女子，在年轻女子的身侧，还有一个俊美阴邪的男子。<br/><br/> 风老将军看到满儿，几乎是脚步踉跄着走到她面前，声音颤抖地问：“满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br/><br/> 满儿带着慈悲的眼神望向他，神色朦胧，轻轻地答：“我一直不曾离开。”<br/><br/> 风老将军抬起手，想要抚摸满儿的脸，只可惜他的手穿过满儿的身体，摸到的只是空气。<br/><br/> 满儿叹气：“风将军，人鬼殊途，你今天能看到我已是十分难得。”<br/><br/> “风将军？你叫我风将军？”风老将军喃喃念着，一脸失望，痴痴望着满儿问：“你还在怪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你怀着桃桃的时候娶了媚娘，你死了，我却还活着，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大惩罚啊！”<br/><br/> 满儿不忍心，刚想上前安慰，她身侧的俊美男子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br/><br/> 男子冷哼一声，讥讽道：“风将军，你还知道自己不对，真难得！你还是珍惜眼前人吧，别等到媚娘也死了，你再后悔一次。还有，收起你这副廉价的表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有多情深意重。你老婆怀了你的孩子，你不好好待她，反而爬到别的女人床上去翻云覆雨，这会儿你装什么痴情落什么老泪，早干吗去了！看你现在一副悔绿了肠子的嘴脸，我可没看出诚意来。这么些年来，你一直犯头疼病，难道还没找到犯病的规律？口口声声把满儿挂在嘴上，你却仍然要和别的女人交欢，头疼就是对你不忠的惩罚，你和女人上一次床就头疼一次，看你头疼得这么频繁，就知道你有多么滥情！滥情的人，最是绝情，我，罗刹，鄙视你！”<br/><br/> 罗刹义愤填膺地说完，末了还伸出中指往天上一指，满脸都是不屑。<br/><br/> 风老将军听了这席话，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瞪着罗刹，充满敌意地问：“你是何人！这是我将军府的家务事，容不得你这外人插嘴！”<br/><br/> 罗刹毫不示弱，他既用力又温柔地把满儿揽在怀里，回瞪着他道：“想教训我，请先管好你的小弟弟！另外，我有必要提醒你，满儿现在是我的妻子，今日别后，你们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奈何桥，永不再见！”<br/><br/> 风老将军怒火中烧：“满儿，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算老几！满儿，过来，到我身边来。”<br/><br/> 满儿倚在罗刹怀里，摇了摇头：“雷，好好待媚娘。一个女人只有深爱一个男人，才会对这个男人在乎的其他女人恨之入骨。当年她趁着你带兵出征之际置我于死地，那时我也是恨的，恨她不但想烧死我，还想烧死信儿和桃桃。我当时刚产下桃桃，身体虚弱，来不及逃生，幸好秋雁救出了信儿和桃桃。”<br/><br/> 满儿说着，走到秋雁身边，秋雁早已泣不成声，一迭声地道：“小姐，都怪秋雁没用，等我救出少爷和小姐，想再回去救你，可是火势太猛，屋梁全砸下来，我没能冲进去。老爷不在府里，我只好带着少爷小姐逃出府，可是秋雁没用，少爷小姐跟着我受苦了，还害少爷得了重病，我没钱去给他请大夫，幸好那时听说老爷从边关回来了，我只好偷偷把少爷放在府门口，看阿强把他抱了进去我才离开。后来，为了让小姐生活得更好点，我只好离开京城，去投奔我的远房亲戚，远房亲戚没有孩子，对小姐疼爱有加，我这才没辜负你的重托。前几年，我病了一场，小小姐为了筹钱给我看病，替县令的女儿入宫当了宫女，我这才又回了京城。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碧落小姐神通广大，秋雁这下就是死也会瞑目了。”<br/><br/> 满儿的眼泪从脸颊落下，未落到地面就蒸发成了水气。她伸出手，拂了拂秋雁的脸，秋雁的眼泪立刻就止了。<br/><br/> 满儿微笑着说：“秋雁，是我害你受苦了。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我为了桃桃，你和阿强也早该完婚了，这些年害你们两人都孤身一人，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要幸福地快乐地活着，我会尽我之力把你和阿强损失的十五年岁月弥补给你。还有桃桃，秋雁，谢谢你把她养得这么好。桃桃，这些年，你虽然看不见娘，娘却时常去看你，你以后一定要孝顺，秋雁最疼你，是你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亲人。还有信儿，娘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过得冷清孤僻，娘想让你知道，在你伤心寂寞的时候，娘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娘以前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样子，娘很心疼，你在娘坟头说的话，娘每句都听得一清二楚，娘希望信儿能过得温暖幸福，不要活在过去，要活在今天，快乐地过好现在拥有的每一天。信儿，桃桃是你妹妹，你当哥哥的以后要护着她，疼她，就像你疼碧落一样。娘在鬼界是夺命使者，娘希望你们都活得久久长长寿终正寝，下次再见，希望是很久很久以后。”<br/><br/> 风信对娘的大部分印象是府后那座孤寂的坟头，这会儿看到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女子自称“娘”，他有点难以接受，同时也更深地明了有些时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这一次分别后，有生之年恐难再见。<br/><br/> 他牵住小桃的手，向满儿保证：“娘，你放心，我和妹妹一定在变成老头儿老太太以后再去找你。”<br/><br/> 这时，罗刹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弹向风信，风信本能地伸出手掌想把药丸弹回，满儿忙叫：“信儿，那是，快接住，千万别让它落地。”<br/><br/> 风信忙摊开手掌，那药丸落到他的掌心，一点一点融化，渗入到指纹里。<br/><br/> 满儿看出风信的疑惑，嘱咐道：“信儿，你此次出征，一定要万事小心。这是罗刹修炼多年才炼成，一共只得五颗，你虽得了，但能否逢凶化吉，还要看你自己。”<br/><br/> 看了半天戏的碧落听到“”，她为风信悬了好几天的心这才半放了下来。<br/><br/> 趁着满儿和儿女们相认，碧落凑到罗刹身边套近乎：“锁命罗刹，我帮了你爱妻的忙，可不可以也送一枚来报答我？”<br/><br/> 罗刹双臀环胸，斜倪她一眼说：“既然是帮忙，就该是无偿的，怎么可以要别人报答？”<br/><br/> “嘿嘿，如果是普通人，我就当是学雷锋做好事了。可是，像你这种千载难逢的锁命罗刹，我怎么敢让你占我便宜，给我一颗，一颗就好。”<br/><br/> “你又不会死，要它作甚？”<br/><br/> 说着，他瞟向一直坐着不言的蒲皇瑜，一脸了悟地道：“原来如此。好吧，赏你一颗，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br/><br/> 说话间，他又摸出一粒丸，不等碧落反应，那粒丸就弹向了蒲皇瑜。<br/><br/> 碧落忙叫：“哎呀，我又没说给他，你给我，我用盒子装起来。”<br/><br/> 罗刹一听这话，伸出手，发力定住飘在空中的，挑着眉问：“不给他，还能给谁？我看在座之人也用不上这丸。我这丸一旦发向目标人就收不回来，你这不是害我白白损失一粒！？”<br/><br/> 蒲皇瑜看向自己飘来，原以为是碧落担心他的安危，可听碧落说不是给他用的，他被一种失落或者失望的情绪击中，脸色紧绷。<br/><br/> 碧落岂会捕捉不到蒲皇瑜的情绪变化，只是在她还没确定能给他要的“幸福”之前，她只想装作视而不见。<br/><br/> 她听罗刹说完，气鼓鼓地问：“你这是什么破丸，连个保质期也没有。”<br/><br/> “要，还是不要，快说！时间久了，这丸子的效果就不强了。”<br/><br/> 既然收不回去了，当然要了。<br/><br/> 只是，蒲皇瑜心里不是滋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碧落看他的面无表情，知道这家伙对这丸有了抵触心理。原本，她是想拿了等水仙出关后一同研究一下多做点出来，但是这会儿时间紧迫，她来不及解释也不想解释，于是催促罗刹，强行将化进了他体内。<br/><br/> 罗刹运功完毕，看碧落仍贪婪地望向他的胸口，他忙警惕地恢复双臂环胸的姿势，一脸倨傲地说：“我赏了你一颗，两不相欠，所以，离我远点。”<br/><br/> 碧落耍无赖：“你那丸给的是他，又没给我，不算不算，再来一颗，这次我做个结界给它包起来。来，你还有三颗，再给一颗嘛。”<br/><br/> 罗刹盯她一眼，半侧过身子，充耳不闻。<br/><br/> “哎呀，这样好了，我保证不用它，我一研究完就还给你，这样也不行？”<br/><br/> 碧落又求又威胁，招数使劲，罗刹也不为所动，碧落只好改求其他：“罗刹，既然你是锁魂使者，满儿是夺命使者，那替我找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这个小忙应该能帮吧。”<br/><br/> 罗刹用鼻孔哼一声，道：“无名小卒，根本无须动用我和满儿。”<br/><br/> 碧落负手而立：“能让我碧落犯难的人，当然不是小卒类。我要找的人叫燕子破。”<br/><br/> “燕子破？”<br/><br/> 罗刹转过身来，再问：“你要找燕子破？你找他作甚？！”<br/><br/> “难不成，你认识？”<br/><br/> 罗刹不慌不忙地答：“一面之交而已。不过，想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只是你欠了我人情，你拿什么来换？”<br/><br/> “嘁，原来鬼做好事也要求报答！”<br/><br/> “当然，我罗刹向来爱憎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能让我满意的交换物，那就先欠着，将来我再找你索取。”<br/><br/> “好！一言为定。”<br/><br/> 这边厢的交易结束，那边厢的亲情也叙够，分别的时刻来临。<br/><br/> 风老将军在看到罗刹对满儿的占有性动作后，他就变得如死水一般静默，只是呆呆地看着满儿、风信和小桃，在那三人之中，他插不进去，似一个外人。看到满儿仍是年轻姑娘，风老将军说不出心中涌塞的是什么滋味。君死我未死，我老君未老，情何以堪，从此君心非我心，咫尺天涯两相忘。<br/><br/> 满儿走到脸色一直青白交加的媚娘面前，伸手往她肚脐一拂：“媚娘，我因为怨恨，当年在你的下腹凝聚了无数阴气使你一直无法怀孕，今天我解了怨咒，我们就此打平。女人何苦为了个男人而为难女人呢！以前我不明白，以为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到了现在才发现，有时候放手才是对自己的救赎。你，好自为之吧。”<br/><br/> 罗刹则走到风老将军面前，抬起袖子往他周身旋了一圈，收回袖子后，他说：“风将军，既然满儿原谅了你们，我也顺便解除你的头疼咒，后会有期。”<br/><br/> 罗刹拉开门，牵着满儿迎着阳光走了出去，进入阳光后，身影越来越浅，最后消失不见。<br/><br/> 看到他们一点一点消失，风老将军老泪纵横，嘴里叹着“再见已是百年身”，迈着沉重的步子也走了出去。<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