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有人回忆那一天,依稀记得艳阳如火,肃王妃柔弱的身躯却像是顶天的巨神,一步一个脚印的踏上御华道的最顶端,居高临下,墨发飞扬,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双膝下跪,膜拜顶礼。
事实上,敲御鼓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京城里不少的百姓都跑来观看。
那些曾经得了叶听雨救治过的人,见到这个场面,纷纷跪了下来,口呼王妃千岁,把徐文海一干人等气的差点从御华道上滚下来。
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那他们是什么?
跳梁小丑么?
徐文海撅着老高的腚,拜下去不知道如何起来,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如血,身后还跟着八十名士子,比他的头还低的更低,腚撅的更高。
人群中的嬉笑声一阵阵,都像是甩在他们脸上的耳光。
咚咚咚!
御鼓响,震动京城。
龙案前,李易汶手一抖,宣纸上渲开一大片墨迹,污了奏折,眉头微蹙:“终究是要闹起来了吗?”
叶听雨柔弱的身子站在高大的御鼓前,消瘦的肩膀看起来格外有力,一肩扛起了所有的一切,浅绿色的衣裙碧色如莲叶般随风摇摆,泛开水样的涟漪。
所有人都愣住了,被眼前的情况惊愕住了,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是王妃去敲御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人群中交头接耳,大家互相询问,都被叶听雨的行为震惊住了。
“她,她在干什么?”徐文海抬起头,望着前面高高在上的肃王妃,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身后一名举人惨笑了声:“会长,看来我们处于被动了?”
“被动?”徐文海略一沉思,就醒过了味,他们去敲御鼓是不满王妃失德,而如今王妃敲了御鼓,大可以说是他们挟众闹事!
形势对立起来!
徐文海蹭的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御鼓已经被敲了,他拦也拦不住了,就是再跑上去敲也没有用了,还不如去还说个清楚。
“大人,大人……”身后的举人看着徐文海跑上去的身影,伸手开口阻拦,却慢了半拍。
将两根木头锤往鼓架上一放,很快就有御林军走了过来,他们当值好几年了,叶听雨绝对是他们遇过的身份最高贵的一人。
“王妃,您,您请……”两个御林军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叶听雨没有动,而是在原处站定,他已经看到徐文海正在朝着这边跑来,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徐文海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王妃,你这是,你这是……”徐文海一边说,一边喘,手指伸出指着叶听雨:“要干什么?”
“干什么?”叶听雨笑了,迈步上前,低声在徐文海耳边道:“睚眦必报。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吗?你联合一众士子毁我清名,说吧,收了人多少好处?”
“你,你胡说。”徐文海气急败坏,眼神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
他当然收了,只是怎么能说。
叶听雨幽幽一笑,朝着身后的钟意看了一眼,后者飞快离去。
“两位侍卫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前来的御林军互相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道:“王妃,我们带您直接去太和殿。”
“好。”叶听雨点了点头,太和殿么,皇上大概等急了吧?真不知道待会看到皇上惊讶的样子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徐文海身子一晃,摔倒在了地上。
太和殿前,掌事太监手里抱着一根浮尘,看到叶听雨的身影,一个机灵就跑回了殿内,大喊:“皇上,肃王妃来了!”
“什么?”李易汶起身,暗道她来做什么?“你先把肃王妃带到偏殿,等朕见过敲御鼓的人再说,好好安抚王妃的情绪。”
交代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直到掌事太监的身影离去,才让人把敲御鼓的人带上来。
殿外,叶听雨婉拒了去偏殿的好意,任由那太监费尽唇舌也不为所动,直到又有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是皇上让敲御鼓的人上殿,叶听雨才朝着掌事太监嘿嘿一笑:“公公,那鼓是我敲得。”
“啊?”一个字,在没了下文。
随着小太监,走入了殿内,朝着龙座上的人下跪行礼。
“胡闹,朕不是让你去偏殿等候了吗?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你如今冒冒失失的跑来难道想让朕当着天下臣工的面给你开后门不成吗?朕是皇上,可不是你一家的皇上!”乓的一声,李易汶直接把手里的镇纸拿起来在龙案上使劲一拍。
叶听雨低着头,应道:“皇上英明。”
“英明?”李易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此事事关重大,朕不会草率结案的,如何安抚天下士子的心就看你自己的了,王妃胆子实在太大,那偈语就连朕看了都……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皇上,臣妾不能走。”叶听雨一字一字道。
李易汶眉头越皱越深,他对眼前女子有欣赏,可是毕竟天下士子的地位更要紧些,若非有太后不依不饶的,他才懒得管,没想到叶听雨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听雨道:“臣妾敲了御鼓,请皇上做主。”
嘶!
如果刚才李易汶觉得叶听雨是不识抬举,那么现在只有一个感觉,胆大包天!
“好一个肃王妃啊。”忽而,李易汶笑了起来:“这么看来,朕操的心都是多余了啊。”
“皇上垂爱,臣妾铭感五内,只是此事显然有小人污蔑臣妾,所以臣妾来了。”叶听雨低着头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皇恩可比美人恩更难消受千倍,至于李易汶要打什么算盘她不知道,不过她更相信一切靠自己比较稳妥。
李玄通可就是血淋漓的例子啊。
“好,既然王妃敲了御鼓,那就说说有何冤情吧,朕一定查明缘由,主持公道。”事情闹到了这会,李易汶也感觉到了棘手,索性顺其自然,至于太后那里,他尽力了。
叶听雨被允许起身,站在了一旁,高声道:“臣妾身为肃王妃,康都学院医学课教习先生,无故被人谣言重伤,臣妾要告谣言诽谤之人。”
“王妃可知那人是谁?”李易汶淡淡问道,心里却在想这个女人会把谁拉出来呢?据他所知,这件事几方人马都有搀和在一处。
“徐文海。”
“谁?”李易汶没听清,名字很陌生。
“京城文会会长徐文海。”叶听雨重复。
“把他拖进来。”李易汶一拍桌子,怒喝一声,他拿皇后没办法,是有李缘起的态度在其中,他拿肃王妃没办法,是有太后撑腰,他这个皇上已经窝囊到这个地步了,一个小小的蝼蚁也敢出来捣乱,不拿他立威才怪。
皇上金口一口,外头的侍卫纷纷领命跑了出去,倒也好找,徐文海就在御华道上待着呢,他虽然想走可是不能走啊,身后那么多被他教唆来的士子们不干啊,吵着闹着此事一定要落个说法。
侍卫们一问,很容易就找到了徐文海,两条胳膊直接架了起来,拖死狗一样就拉到了太和殿里,往大理石地板上啪的一扔,和扔煎饼似的,分外有力。
“参……参见皇上。”有生之年,这是徐文海第二次见到皇上,第一次还没敢抬头,这次得益于姿势有利,刚好能看到皇上头顶龙冠上的硕大明珠。
李易汶才没心思在乎徐文海想什么,只是问道:“你就是那诬陷诽谤肃王妃之人,可知是死罪?”
扑通扑通,徐文海早就被大殿里的龙威吓破了胆,乍一听皇上的话,更是恐惧万分,又是磕头又是告饶:“小人不敢污蔑王妃啊,万万不敢啊,实在是,实在是……”
“是什么!”李易汶怒。
徐文海心道,左右是个死,倒不如拼了,说不定背后的人看在自己如此卖力气的份上,可以照顾自己的家人?
“启禀皇上,王妃失德,天下皆知,何必小人来诬陷?屈打侍妾,辱骂文人,小人不服,天下百姓也不服,万望皇上明察。”
“是吗?”李易汶一下子笑了,他倒是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小人物竟然还敢当众辩驳,真不知道皇权的厉害吗?还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跳了下,若是还有人,会是她吗?
叶听雨看了看犹疑未定的李易汶,开口道:“皇上,既然徐文海要明察,不如就查上一查,臣妾也希望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好吧。”本来还犹疑的李易汶点了点头,”来人呢,将一干人证都带来。”
兹事体大,涉案人数除了那八十名凑数的世子,却是只有寥寥两人,一位是肃王爷的侍妾月夫人,一位就是住在王府里的逐水。
所有的一切开端,不过是因为肃王府里的两个女人。
日头高照,可是宫门口的百姓却一个也没少,伸着脖子巴望着,都想看看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子的。
等候的世子们有的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有的则是脸红脖子红,紧张的谩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