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恒祥心安处是身安处下

阿碧随着绘荷往前院去，恒祥院是个三进的屋子，最前面自然是二夫人和二老爷的屋子了，中间一排是三少爷苏琅棣的屋子，最后一进才是他们这些奴才住的。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是打旁边的回廊过来的，这样才不会惊了主子。绘荷带着阿碧直接往她在前院当值时的抱厦里，那抱厦就在正房旁边，便宜平时丫头们就近听主子们的指示。

“月萧妹妹坐。”绘荷拿了小杌子给阿碧坐，出门去了，一会才回来，见阿碧乖乖的坐在小杌子上，略微低着头，也没有张皇四顾，果然是个守规矩的。打量了这一眼，心里又过了一会，绘荷才笑盈盈的说，“我托了当值的会琴姐姐，等会若是二夫人醒了，便过来说一声。妹妹吃点点心？”说着从柜子里，拿了一小盘子点心，看着很是精致。

阿碧扫了一眼，那点心精致又小巧，又被这样妥帖的安置起来，恐怕是主人的心头好吧。这绘荷拿来这点心，无非两点，一点恐怕就是和她说她绘荷在这院子的地位可不一般。二是真的看得上她，想要求好。无论这两点的哪一点，阿碧觉得自己都无所谓，只是觉得这有人的地方就是弯弯肠子，倒不如和马在一起来的舒适。重要的是，自从被分到夫人的院子里，恐怕再没有机会见那人了。不过本来就是天壤之别，何须要想这些多呢。

“谢谢姐姐了，不过我这样粗鄙之人，这样精细的点心到我嘴里倒是浪费了。”阿碧笑着回了一句，两个梨涡隐隐而现。

绘荷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丫头不仅做事滴水不漏，这相貌也是顶顶的好，恐怕讲来的前程不简单啊，倒是收起了试探和炫耀的意思，“真是巧嘴一张，不过是主子赏的，这也算是姐姐迎妹妹来我们恒祥院了。”

阿碧见她这样说也不推辞了，轻轻的拿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吃那点心，是绿豆味的，吃了一块也不肯要了，绘荷也不坚持了，拿了针线就在旁边做。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阿碧说着话，阿碧的话依然是不多，也不是对这绘荷有什么戒心，而是她进这侯府的第一天就打定主意不多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过了半个时辰，屋子才进来一个和绘荷穿着款式一样衣裳颜色却不同的丫头，绘荷见来人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绘琴姐姐。”

阿碧也连忙起来，这绘琴倒是比绘荷生的好相貌，只是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二夫人醒了，听说人来了，就让进去见见。”说完也不等阿碧对她行礼就回身离去了。

绘荷回头见阿碧有些发怔的样子，心中暗想这才是对的，这般年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周全，见到个厉害的不就出了马脚。

“妹妹不要介意，这绘琴姐姐向来是这般的。”见了旁人眼睛就在头顶，在主子面前却又是个惯会卖乖的。可人家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他们这些后来的是拍马也没法子赶上的。不过这绘琴最近被指了人，说是嫁给二夫人陪嫁铺子掌柜的独子，就要脱了奴籍出去了，那出路可是顶顶好的。绘荷倒是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这绘琴出去了，这二夫人身边第一得力大丫头的位置，她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了，若是能再往上一些，说不定能得个比绘琴还好的前程。

阿碧乖巧的摇头说不敢，低着头就随绘荷出去进了二夫人的屋子。进了门，再往里走，见二夫人正在凳子上坐着，后面站着个婆子正在给二夫人梳头。说起来这夫人午觉是不散头发的，这二夫人怎生睡醒了还要梳头，阿碧有些奇怪，却不敢随意乱看。

“奴婢拜见二夫人。”阿碧到了跟前就跪下，对二夫人说道。

“这丫头，一来倒是给我行了这么大的礼数。”二夫人回头瞅了阿碧一眼，笑着对后面的婆子说。

“夫人讨来的自然懂规矩。”这接话的却是绘琴，脆生生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欢喜。

阿碧平视着桌角，并没有抬头看绘琴的神情，可若是单是听她这声音，绝对会觉得她是个好说话好性子的人，和刚刚那样子还真是天壤之别。

“好，懂规矩就好。”二夫人又接了一句，“这往后你便是这恒祥院的二等丫头了，差事会有管事指派给你。到了我院子里，旁的不说，这守规矩是最重要的，你是大嫂那处出来的自然和我院子里的不一般。”二夫人说道，倒是要给阿碧很大的体面似的。

“奴婢不过是奴婢，二夫人看得上眼才要了奴婢来，奴婢定然好好办差，不坏了规矩。”阿碧磕了一个头，应道。

“既是到了我院子便改个名字吧，就叫青葙吧，到外面去当差吧。”二夫人摆摆手就让阿碧下去了，她有重要的人要见面，自然没有心思和阿碧说话。

阿碧乖乖的退下了，一路上琢磨二夫人这态度，该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这倒是好，她可以安生的在这处待下去。这得主子青眼对阿碧来说只能是祸事一桩，这大宅院的是是非非还会少，她是万不想趟浑水的，她直想安生的待到被放出府的时候。只是自己现在卖身进府了，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母亲有没有办法瞒过爹呢，自己的月例发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回家去。这已经是小半个月了，当初原本还想靠杜妈妈求情归家去看一趟的，如果到了二夫人这处了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青葙，今后你便在二夫人的房中当差了，也没有什么劳累的事情，就是跑跑腿，打扫之类的自然有粗使的丫头。不过现在二等丫头也就妹妹和青稚，少不得现在要多做点事。”绘荷说道，见阿碧点点头。

里面绘琴出来，“既然当差了就好好办事，等会二夫人要见贵客，你便去府上的大厨房让送些精致的点心过来。”

“是。”阿碧点点头，现在倒是改了个名字叫青葙。李碧瑶，李碧瑶，阿碧走在路上默念了自己的名字两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唤回这个名字。不过女子的名字向来是无用的，在娘家的时候便是唤作姐儿，嫁了人，冠了夫姓，只能称呼为什么氏，想来这名字倒是累赘。

“想什么呢？这都看不看看路”突然前面响起了个声音，阿碧生生的停住了自己的步子，抬头看去，不是苏见清又是何人。

“二少爷。”阿碧稳住自个的身子，这差点就要撞到二少爷的身上去了，这可是做奴婢万万不该的。

“你到二婶那处当差啦？”苏见清本来还想从他娘那儿把阿碧要来继续照顾他的寻风的，可没想到她娘亲告诉她说是被二婶要去了，还说他也是心大，人家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家怎么就愿意给他看马去了。苏见清倒是觉得阿碧不是那样的人，他觉得阿碧和这满侯府的丫头都是不一样的，不说她身上不一样的略有些清冷的气质，而是她有种佛经里说的那般视万物为一的感觉。他倒是不肯信自己是看走了眼，特意过来二婶这处，看能不能遇上他。没想到还真是给他遇上了。

“嗯，二夫人把奴婢从大夫人那儿要来了。”阿碧和苏见清也算是相识了，说起话来没有在别的主子那处拘谨，只是她心中自有一杆秤，自从她进了这侯府就知道自己与主子们是天差地别的，无论如何也是要守好规矩的。

“我原本想从娘亲那儿把你要来到马房去的，可没想到娘亲你说到了二婶这处。不过娘亲也说我就是过来要你过去，你也未必肯去，我寻思了这事情总想找你问清楚。”苏见清说道，细细打量阿碧略低着的头，这个丫头好像除了在马房那会总是喜欢抬着头和马说话，到了外面的时候倒是经常这般低着头，让人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而且显得唯唯诺诺的。苏见清是不喜欢，但也不好非让人家抬起头。

“若是还在大夫人那处，奴婢自是愿意去的，马房的活少也自在。可是如今奴婢已经到二夫人这处了，旦请二少爷可别提这话头。若是我有空也是要到马房看看追风的。”阿碧说道，她心里也是感激的，说起来她和追风这日益亲近，她不过是奴才一个，若是别的公子哥恐怕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爱马和别人这样的亲近。

“这个我晓得，既然得了你这句话，我心里也舒坦了。那就不耽误你做事了，不过你这是要往哪去？”其实苏见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见阿碧这样说心里会舒坦，不过现在为了替阿碧周全一二，他定然是不会到二夫人跟前要阿碧的，只等有什么机会的再把阿碧要出来才是。

“二夫人那儿有贵客，我往厨房去，要些点心，既是二少爷无事，我便先去了。”阿碧说道，倒是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

“哦，贵客，必定是庭植过来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了。你去吧，索性我也到二婶那处等等庭植。”苏见清笑着说道。

阿碧行礼离去，心里却像是打破了五味瓶似的，一会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来陆少爷已经结亲了，定亲的人还是二夫人的女儿。二老爷名下的小姐除了二夫人所出的一位嫡出的二小姐外，还有便是二老爷原配夫人所出的大小姐，还有两个是二老爷的姨娘所出的五小姐和六小姐。陆少爷的家世不菲，这定的小姐定然不会是庶出的了，只是不知道和陆少爷相配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不过她也无须寻思这些，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好，终归和她是没有什么牵连的。

阿碧虽然对府上不熟，但一些大处还是知道的，比如府上的厨房。其实早年大夫人就做主让每个院子都备了小厨房，自个院子里在自个厨房开伙了。这大厨房却是备着平日里有什么宴席，和一些大菜的，那些个精致的点心自然也是在此处备着。

阿碧进了厨房就找了管事的婆子说明来意，那婆子听了就吩咐下去，让阿碧先回二夫人那处回话，他们会让人给送回去。阿碧应声，就要回去，后来突然被人喊住了，阿碧回头是个穿着墨绿色裙子的姑娘，大脸盘，肤色有些黑，却是有些陌生。

“想必妹妹不识得我了，我是随妹妹一块买进来的丫头，唤悄悄，现在在厨房当差。”那姑娘说道，脸上一笑，脸上的颜色倒是增添了几分。

“哦，悄悄姐姐？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阿碧也回了个笑容，她确实不识得，那没有领差事的时候她都是往马房跑，一同买进来的人也不识得几个，只是今日这个悄悄喊住她不知道是为何。

“妹妹莫要举得我唐突，我听人说你被指派到了二夫人那儿。我妹子兮兮也被指派到了二夫人出当差，想着妹妹是个稳妥人，想托妹妹替我照看一二兮兮。”悄悄说道，脸上是有些讨好的笑，她姐妹二人一起被卖进府内来，她的颜色差，被分到了厨房，妹妹兮兮确实个伶俐的被分到了二夫人房里，当了二等丫头。只是她当心这妹妹伶俐过头不稳妥，刚刚听见阿碧说是从二夫人那处来的，这才出声请阿碧照看一二。

“这，姐姐真是为难我了，我也不过在二夫人下做小丫头，且不知道兮兮是哪位，自个也是只想着老老实实办差，实在不敢随意应承姐姐。”阿碧应道，她本来就是个周全人，这悄悄她本就是不熟悉，她妹妹是何人更知道。用古话说，她自个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能应了她。

“是我唐突了，不过妹妹若是和我家妹子熟悉了，只管让她做事冲动的时候规劝一二就是了。我妹子现在在二夫人那处名唤青稚。”悄悄说道。

阿碧点点头，“这青稚现在倒是和我一个屋子，原先不知道她是姐姐的妹子也不敢随意应承下来了，若是青稚有什么莽撞的，我定然规劝一二。”阿碧一听这人是自己屋子那个，倒不好一下就推脱了，毕竟是一个屋子，日后还要好相处。

“那我就先谢过妹子了。”那悄悄笑着说道，给阿碧行了个礼，阿碧回礼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