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想去咱们家对面的粮店帮忙。”尤冒可以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喜悦,跟自己的父亲说。尤老爷子看看周围忙活的伙计,皱着眉头说:“咱们家这么忙,还忙不过来,你还要去给别人家帮忙?你是不是念书念的傻了,跟那些穷学生一样,准备闹些幺蛾子出来?”
尤冒贼兮兮的说:“不是,爹我的年纪也不小啦,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终身大事啦。”尤老爷子想起来了,对面的粮店老板是有个不错的闺女,好像还没有许配人家。
尤老爷子摇摇头,说:“他们家那个小粮店,一家三口搭理已经绰绰有余了,还能要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你要是想娶媳妇儿,我自会找媒婆给你介绍几个,你就不要费心啦。”
“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用清朝时候的眼光看待我们的婚姻啊,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会解决的。”尤冒每天路过对面的粮店都会刻意的向里边张望,看看粮店里的那个姑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好不容易跟自己的父亲开了口,居然被告知要另找他人,他怎么能够接受。
“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尤老爷子指着偌大的一间皮货店,说:“你看看咱们家是干什么买卖的,他们家是干什么的,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家,实在是咱们应该找一个也干皮货买卖的人家,这样咱们家的买卖才能做大,在皮货行当里边才能站的更稳,你知不知道?”
尤冒好容易鼓起勇气跟父亲说这个事,可得到的答复里外里透着不同意,尤冒摆开新时代学生的架势,说:“你看看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说以后是皮货好卖还是粮食值钱,再说了,真要是咱们这边来了兵打开仗,外边的粮食进不来,你靠着吃皮货能活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皮货了,整天就知道皮货好,别的东西的价值你根本看不到。我今天跟你说就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去对面干活,然后把那家的闺女娶回家,你看着吧。”
跟父亲这样的老古董没法商量,尤冒整理一下衣衫,喜滋滋的出门了。尤老爷子一百个不乐意,说:“你要去哪啊,你不看现在家里忙成什么样了,还出去瞎溜达,什么时候才能接我的班,当初真不该送你去学堂,你们的那些老师整天的给你们灌迷魂汤,弄的整个民国都不安生了。”
清朝灭亡民国初期的时候,各种新思潮纷涌而至,每个学堂也都以此教育和鼓励自己的学生。尤冒也曾心怀伟大的报复激动过一阵,可是当看到对面那个从乡下老家来到粮店的闺女时,尤冒所有的激情全都瞬间发生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现在他的心思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尤冒背着手来到粮店,左看看右看看,问粮店的老板:“老板,你们这里都卖什么粮食啊,我想买点。”粮店的老板知道他是皮货店的少东家,笑眯眯的说:“我们店小,不过粮食的种类还是比较齐全的,你看这是高粱米大米糯米小米,老百姓家里吃的一般都有,要是我们小店现在没有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进回来。”
皮货店人手多,而且大多数都是穷苦的劳力,粮食的用量不小,以前都是在城南的大粮店买粮食,尤冒家对面的这个粮店清楚的很,现在人家的少东家来到这里,要跟自己进货,那可是好买卖啊。
尤冒从来没有过问过自己家的采办情况,来到这里也无非是冲着人家的姑娘来的,仓促间没话找话说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要买什么要买多少。
“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具体买什么咱们以后再说。”尤冒把老板拽到一边,故作神秘的说:“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这里需不需要伙计啊,我想来你这里干活,你看行不行啊?”
都是离得不远的铺子,谁家什么情况大家都了解一点,皮货店整天忙的尤老爷子还得亲自上阵,这时候尤冒要出去给别人干活,粮店的老板想不通。
“我说小尤老板,你要干活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你不在你家干活,还要来我这个一个人都闲的小买卖来干活,我真的想不明白。”粮店的老板乐呵呵的问尤冒,尤冒刚才出门的时候便想好了一套说辞,说:“我爹天天想着让我跟着他学做皮货生意,可是我从小到大整天问皮子的味道,实在受不了了,刚才我还跟他因为这件事情吵了一架,他嫌我游手好闲不听话,我嫌他死板老古董,这不我就来你们这了吗,咱们以后一起干,把粮店的买卖做大,给他看看你说怎么样?”
粮店的老板是乡下来这里讨生活的,辛辛苦苦十几年才靠着积攒下来的积蓄开了这家粮店,每天挣的钱也只是刚刚能够勉强糊口,现在听尤冒这样说,自然是高兴的了不得。
不过谁知道尤冒是因为跟自己的老爹一时吵架才想起来干这个的,还是早想好了,要是前者,那粮店的老板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搞砸了自己一家过活的买卖,要是后者,那倒是很有合作的必要。
粮店的老板请尤冒坐下,招呼自己的闺女:“芳姑啊,把咱们家的好茶叶泡上一壶,对面皮货店的少东家来了。”听到粮店老板的闺女要出来了,尤冒紧张的不得了,等芳姑出来,尤冒眼睛一直盯着人家看,弄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粮店的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尤冒今天来是因为自己的闺女,这些日子尤冒这小子没少路来路过往里边瞅。粮店的老板微笑着敲敲桌子,让尤冒回过神来,说:“你来我这不是要和我开粮店吧。”
看到自己的窘态,尤冒感觉自己被拆穿了,他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开也可以不开也可以,我就是想天天在你们家的粮店里呆着,不给钱不管饭都可以,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我回去吃就可以了,你让我在这里干活吧,怎么样?”
“呵呵,我老张斗胆叫你一句小尤,小尤啊,你今年多大啦?”粮店的老板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尤冒不好意思的说:“十八啦,本来要出去上学的,我爹说自己买不过来,就没让我出去,要让我跟着学学,你们家芳姑多大啦?”
粮店的老板彻底明白了尤冒的意图,说:“芳姑今年刚刚来到县城你知道吧,她现在十七了。”前一句话分明就是告诉尤冒,你天天有事没事的过来张望,芳姑什么时候来的你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哦,那个……”尤冒呵呵的傻乐,说:“那芳姑怎么还没有许配人家啊,我看芳姑挺好看的,提亲的人应该不少。”粮店的老板叹了口气说:“乡下人的日子不好过,当初我来到县城闯荡,就是想在这里安顿下来,好把一家人接过来,现在你看我这个家,刚刚有点起色。以前怕芳姑受苦,没有应承那些乡下的人家,如今都来了县城了,所以想在这里给孩子找个人家。”
尤冒想说自己很愿意,可是说不出口,他自告奋勇说:“那要不这样吧,我给芳姑找个人家怎么样,肯定要比我们家过的好,以后芳姑就不会吃苦啦,怎么样?”
这时候刚好来了买粮食的人,粮店的老板笑了笑,说:“小尤你先坐着,咱们一会儿再说。”
来卖粮食的人都是附近的人家,没有几个有钱的,跟粮店的老板有共同语言,进来就跟粮店的老板聊天。
“老张啊,听说北边又打仗啦,你这米可别涨价啊,要不然我一天干活挣的钱都不够吃饭啦。”一个趿拉着鞋的中年人无奈的说。
打仗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粮店的老板平淡的说:“粮食涨不涨价不是我说了算的啊,再说涨了价你们买不起我就没有赚的,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是少打点仗好啊。”
尤冒过来问那个中年人:“打仗的事情你们怎么这么清楚啊,是不是快达到咱们这边来了?”那中年人认的尤冒,说:“哟,这不是皮货店的少东家吗,你们皮货店还要不要人,我还有膀子力气。”尤冒说:“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吧,我以后跟着老张大哥开粮店了,不管皮货店那边的事情,你说咱们这里会打仗吗,什么时候要打仗啊?”
“这我可不知道,你去问问你爹吧,他是做大买卖的,手下的伙计走南闯北消息灵通着呢,你们要开粮店叫上我吧,我给你们当伙计。”中年人每天都为了吃饭发愁,虽然勉强能顿顿吃上饭,可是万一碰上点什么事就得饿肚子,实在不如找个安稳的工作保险。
尤冒来跟粮店的老板瞎聊,开粮店只是个借口,现在有人凑热闹要来当伙计,他自己说出去的话,又不能自我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说:“行没问题,那咱们现在商量商量。”
中年人刚才还愁云惨淡,一听皮货店的少东家要开粮店,自己还是头一个参与的伙计,这可是开国元老啊。中年人也不买米了,拉着粮店的老板三个人坐下来商量。
粮店的老板没说要跟尤冒合伙,架不住尤冒和中年人自吹自唱,硬把他挤到了要合伙的不归路上。
粮店的老板哭笑不得,问尤冒:“小尤啊,你实话说,你是看上我们家姑娘了,还是真心实意的要开粮店啊?”
一听这个,旁边的中年人哈哈大笑,说:“老张你可是天大的福分啊,老尤家的买卖那么大,你们家芳姑要是嫁过去了,一辈子不用发愁了,我看啊,少东家先把芳姑娶过去,再把粮店开了,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
有两个长辈在,尤冒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不好意思的说:“芳姑姑娘也不见得能看上我,还是不要说了吧,咱们先把粮店开了,这样这位大哥不是不用饿肚子了吗。”
“少东家不用管我,咱们先商量娶亲的事情吧,老张你说你乐意不乐意吧。”中年人哈哈大笑拍着粮店老板的肩膀,好像这样的好事跟他有很大的关系一样。
粮店的老板摆摆手:“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小尤很高兴我很高兴,就连魏老三你也很高兴是不是,不过事情咱们还是一件一件的办,小尤你要是真的看上我们家芳姑了,我去跟芳姑说这件事,不过你那边还是跟尤老爷子商量一下吧,娶亲可不是儿戏,开粮店的事情呢,你可以自己做主的话,咱们现在就商量商量,你看怎么样?”
“对对对。”魏老三喝了一口茶,说:“少东家是刚从学堂念完书的好孩子,这个咱们这条街的人家都知道,芳姑要是跟着少东家错不了,不过还是按照章程来,那个是你们两家大人和孩子的事情,你们自己回家商量,现在咱们仨合计着要开这个粮店,就先管这个事。”
三个人在那合计了半天,魏老三是只能出苦力的,别的一概没有,老张有经营粮店的经验,而尤冒这边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也是魏老三和老张想让帮忙提供的,便是钱了。
有关新开张的店铺的位置,老张心里一直有个合适的,这个倒是不用发愁找,剩下的琐碎事情合计完了,魏老三一拍大腿,说:“得了,今天也就是这样了,少东家你回去找钱吧,我去给你们找能扛包卖力气的伙计,这个粮店越早开张越好,到时候一块把芳姑娶进门,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尤冒回去跟老爹说:“爹我已经跟对面的老张商量好了,我们明天就要开粮店,你给我准备点钱吧。”尤老爷子气的直跺脚,指着尤冒说:“你是真要把我气死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我正准备做完这一批买卖搬到南方,你还在这里想着开什么粮店。”
“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所有打仗的地方最先被抢光的,都是城里的粮店钱庄,你别胡闹了,趁早打消你的念头。”尤老爷子的社会阅历不是尤冒能够比拟的,可是现在开粮店不是尤冒的主要目的,芳姑才是他的目标。
尤冒赌气的说:“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娶粮店的姑娘,你要是想走,也把他们家带上,以后芳姑是你的儿媳妇儿,老张是你的亲家,你是行不行?”
“不行,你小子要是愿意娶,你自己娶吧,一个月以后我跟你娘就离开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尤老爷子以为这样可以打消尤冒的念头,可是少年懵懂的心刚刚打开,又是因为这么美好的爱情,尤冒怎么可能放弃。
尤冒白了老爹一眼,气哼哼的说:“我已经找我娘要了二百大洋,你们走了我也能活,你们走吧。”说完尤冒出门又来了粮店,正要关门的老张看到尤冒来了,急切的问:“怎么?跟你爹没商量好?”
“不是。”尤冒把大洋摆给老张看,说:“钱我准备好了,可是我爹说快打仗了,兵进来的时候最先抢的就是粮店,你说咱们还开粮店吗?”
老张呵呵一笑,说:“看来你爹还是不让你干啊,那还是算了吧,听你爹的把钱拿回去,你爹站得高看得远,自然是比我考虑的周到,芳姑大概是没有这个福分的,今天的事情就当大家热闹了一下,不要再想了。”
“难道芳姑认为我不够好,不想跟我……”尤冒听老张的意思,连跟芳姑成亲的事情也要完了。
老张摇摇头,说:“芳姑能嫁到你们家是福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你爹能同意吗,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了。我们小户人家只祈求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爹不同意,就算是芳姑嫁过去了也没有多少好脸色,我看还是算了,你赶紧回去吧。”
回家被老爹训了一顿,本想能在老张这里得到点安慰,没想到又碰了一鼻子灰,尤冒直恨自己太冲动了,不该这么冒失的把话说破,搞得希望被这么快打破。
尤冒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尤老爷子看到尤冒手里的钱,得意的说:“怎么样小子,不单单是我不乐意,就连粮店的老张也不愿意了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听我的,绝对错不了。”
“你肯定是对老张打击报复了,要不然人家白天还好好的跟我商量了一大堆,晚上就变卦了,这怎么可能呢,人家虽然做的买卖小,还不是做皮货生意的,可是人家的姑娘好啊,你又不是没见过。”尤冒把手里的钱扔给老爹,说:“娶做大买卖家的大小姐有什么用啊,她们娇生惯养什么都干不了,连你都说马上咱们这就要打仗了,打仗还怎么开买卖啊,不开买卖还要他们的关系干什么啊,现在是新时期了,不要再用旧眼光看东西,更不能看不起穷人。”
两代人,又是在清末民处思想锐意变革的时期,尤冒不能理解父辈的想法,尤老爷子也不能体会儿子的感受,两个人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根本听不进去谁的道理,说了半天没有任何的结果。
尤冒突然灵光一闪,对尤老爷子说:“明天我去找我们先生,让他给操办婚事,这你可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