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天回到康城的老张和媳妇儿担心尤冒在救芳姑的时候出现什么闪失,每天都站在城门口翘首企盼,这天总算把他们接了回来。
老张和媳妇儿左右打量这两个人,看的芳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尤冒拍拍手轻描淡写的说:“张叔你的闺女我给你带回来了,准备三天之后我跟她结婚,就这么办吧,我走啦。”
芳姑本来还想反驳几句,尤冒走的突然,竟然没有给她机会。老张拽着芳姑的胳膊说:“回来了就好啊,这回真是多亏了尤冒那小子,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就知道闲逛,没想到他还是有些能耐的吗,你们说好了三天之后结婚?”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芳姑就算是同意了这件事情,也不好开口说,反问老张:“咱们回了康城住在什么地方啊,我听说咱们家的粮店被人家占了,好像也要不回来了。”
“铺子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开铺子也只是混口饭吃,现在咱们不用发愁这些问题,住处也有了,你肯定累了,咱们现在回家。”老张和媳妇儿满心欢喜,领着芳姑到他们住的地方。
一推门看到尤冒正在里边光着膀子擦洗,芳姑喝问道:“尤冒,你这个人怎么没皮没脸啊,来我们家也就算了,还穿着这样洗脸,有没有一点廉耻啊?”
“我又怎么了,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歇会,非得跟我过不去啊,这里是你家,也是我的家,以后就是咱们的家,别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你说是不是啊岳父岳母,嘿嘿。”尤冒说完还故意甩着膀子在院子里绕了一圈,美其名曰自然风干有助于健康。
尤老爷子和尤夫人这时候也出来了,看到芳姑回来了,高兴的合不拢嘴,过来乐呵呵的说:“亲家芳姑都回来啦,正好饭也做好了,快进屋吃吧。”
芳姑翻着白眼把这一院子的人全都打量了一遍,无奈的说:“这么说来我是非得嫁给尤冒不行啦,你看看你们,都叫上亲家了,真让我有点受不了。”
芳姑嘟囔着进了屋子,尤冒幸灾乐祸的说:“你同意嫁给我了,我的父母,你的父母也都同意了,那自然是亲家啦,没有什么不对啊。”老张冲尤冒摆摆手:“你别说了,等过了门你们爱怎么吵架是你们的事情,现在还是稳当点吧,别让其他人看笑话,对了你回来了吃完饭就去魏老三那边一趟,人家已经给你安排好活了,去了就上任。”
“嘿,魏老三还真是办事快啊,我这还不知带能不能回来呢,就给我安排好了,你们在家吃吧,我去找魏老三喝点,顺便告诉他我要结婚的事情。”尤冒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来到魏老三的住处,尤冒找人通报了一下,不大会功夫魏老三亲自出来了,身上的军服也换了。尤冒调侃道:“这才几天不见啊,三叔你厉害啊,升官啦。”
“当然升官啦,要不然怎么敢把你安排到我身边呢,我现在是团长了,以后主要守着咱们县城,咱们的日子都好过。”魏老三说着把尤冒迎进去,吩咐厨子醉了几个菜,要跟尤冒好好喝点。
酒桌上尤冒问魏老三:“三叔你要给我安排到什么地方,能天天回家不,我跟芳姑马上就要结婚啦。”“哟你小子有福啊,到底把芳姑给找回来了,那我晚上的时候要去你们家看看芳姑,好歹也叫了我大半年的叔叔呢。”魏老三喝了一口酒,说:“你识文断字,是个好材料,我想呢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念念电报写写信,我知道这样有点委屈你,不过真的没有办法,这年头认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也不可靠。”
只要不是力气活,尤冒都能痛痛快快的答应,更何况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尤冒二话没说点头答应了,魏老三给他拿来一套军服,说:“这跟我以前穿的一样,官不大但是能指挥不少人,你别乱说话乱使唤人就行,队伍里边的人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出身,脾气冲好面子,见着当官的你也让这点,别人不会欺负你的。”
尤冒接过衣服放下,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三叔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好歹得够我们一家六口人吃饭吧,我可不想像别人那样抢街坊的东西。”“你放心吧,别人一个月两块大洋,我给你十块大洋,怎么也够吃饭的,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在提拔你当个官,一个月的钱总是花不完的。”魏老三穷日子过惯了,以前一个月一块大洋都过来了,但是他不能理解尤冒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光是这次去就芳姑,尤冒就花了二十块大洋。
十块就十块吧,去别的地方可能连这点钱都挣不到呢,尤冒喝完酒拿着领来的衣服和枪回了家。
一进门芳姑横眉竖眼的站在当院,好像要找尤冒算账。尤冒抱着东西醉醺醺的说:“你要是想骂我,这三天随便你骂,可是过了门尼克别骂我了,好歹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救回来了,感激的话咱们两口子不必说了,骂我也应该免了吧。”
芳姑拉着尤冒的胳膊走到院墙底下,小声跟尤冒说:“你能不能不当兵,当了兵每天跟那些地痞流氓呆在一起,能学什么好,明天咱们在租个小铺子卖点什么,也能凑活着把日子过了。”
着兵荒马乱的挣钱实在是太难了,做买卖的人有几个能挣钱的,尤冒没办法同意芳姑的想法,借着酒劲假装喝醉了,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一大早,尤冒穿着军装挎上手枪喜气洋洋的到了魏老三的指挥所。魏老三看到他不忘说几句好听的,同时告诫尤冒:“在外边呢,我还是魏老三你的三叔,可是咱们在军营里边,我是团长你是副官,以后见了我就喊我魏团长,有事就喊个报告再进来,这样也算是军队的威严嘛。”
尤冒笑嘻嘻的冲着魏老三喊了几句团长,学着敬了几个礼,问魏老三:“团长咱们现在干什么,我这第一天来还不知道这里边的事,你教教我呗。”
“哈哈哈,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教的,这会没事你去那边坐着就是了,有事的时候我会喊你的。”魏老三指着外屋原来皮货店掌柜坐的地方,尤冒老老实实的坐了过去,一上午没有事干,尤冒看着自己家的店像看着老朋友一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晚上回到家,尤冒跟尤老爷子商量:“咱们家的皮货店现在魏老三住着,咱们不要回来吗?以前的那个曲祥康是外来的旅长,咱们没办法跟他说理,如今魏老三是咱们一条街上的邻居,跟咱们的关系也还不错,应该不难吧。”
“皮货店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他们爱住着就住着吧,咱们要回来也没有办法经营了,住那么大的宅子也扎眼,倒不如现在的小门小院舒坦放心,后天的时候你跟芳姑成亲,记得跟魏老三告一天假,别忘了。”尤老爷子嘱咐完这些话,还特别的叮嘱尤冒:“你从小也是吃过苦的,有些道理你也应该明白,人得看着天气过活,当初咱们家有钱想办点事容易,现在咱们家什么都没有了,吃饭都是个问题,你出去以后得别人都客气点,别让人家挑咱们的毛病,尤其对魏老三,他说什么你照办就是了,你去了是为了挣钱,魏老三对你也还是不错的,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怎么对待你呢,听明白了吧。”
哎,尤冒叹了口气借口累了躺在自己的床上,想想这半年之间的事情,真是处处如意,处处闹心啊。
要养活自己的父母还有芳姑以及芳姑的父母,尤冒豁出去了,不管碰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一笑了之,等芳姑过了门,尤冒更是处处小心,生怕因为自己的一点过失给家里人带来委屈。
成亲的当天晚上,朋友宾客都走了,尤冒躺在床上问芳姑:“要是那天我没有过去找你,你还是逃了出来,你回来找我嫁给我吗?”
“那天你不去找我,我要是逃出来了早就跑到北边去了,哪还能过来找你,你以为我心里有你啊。”芳姑穿着新娘子的衣服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尤冒这个根本没有可能的问题。
尤冒哭丧着脸说:“咱们都成亲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算了我还是睡觉吧,晚上老实点别再像上次那样把我踹地上自己睡,现在你是我媳妇儿,我打你你也跑不了的。”尤冒一翻身子抱住芳姑,芳姑打开他的手:“德行。”
结婚之后尤冒和芳姑不再像以前那么吵架了,最关键的是尤冒队伍里边的事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为了等命令,晚上连家都顾不上回,芳姑跟他抱怨了好几回,尤冒贼兮兮的说:“你看看你,以前是我死气白咧的追着你,结了婚到反过来了,你有事没事就往指挥所跑,别人还以为你是找我讨债的呢,连魏老三都开玩笑说要借给我钱呢。”
“切,谁老往你们那跑了,还不是我娘不放心你,怕你在外边沾花惹草不学好,不过我也告诉你,你要是胆敢去那种地方一次,咱们就立马离婚,这可不是吓唬你。”芳姑横眉立目的瞪着尤冒,尤冒大喊冤枉,说:“怎么说我也是上了好几年学堂的人,怎么可能跟他们去那种地方呢,再说了,你长的这么好看谁也比不上,我找他们还得花钱,犯不上啊。”
芳姑照例白了尤冒几眼,一半欢喜一半假装生气的睡觉去了。
好日子没过多久,魏老三奉命去灰平支援曲祥康,尤冒跟着也去了,到了灰平尤冒发现六子已经当上了连长,黄大强也混了个营长。老朋友相见自然有一番寒暄,寒暄过后六子告诉尤冒:“这次要出大事啦,灰平被一个大军阀盯上了,咱们根本打不过人家,很可能要转移阵地啦。”
参军没几天,军事术语倒是学会了不少,尤冒拉着六子到一边,问:“咱们要逃跑也得有个地方啊,现在所有的地方都有人占着,往哪跑都不合适,咱们旅长就没有想过投降?”
“嗨,曲祥康这个人好不容易攒了点家业,就这么白白的送给人家,他不甘心啊,昨天跟我们说的时候,可没有一点投降的意思,我跟我大哥商量好了,他们要是跑我们就带着一家老小还躲进山里边,不跟着他们乱跑,你也早点-想办法另谋出路吧。”六子说完意味深长的冲尤冒点了点头,尤冒真是有点懵了,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又要跑路了。
他们说完话,曲祥康下了一道命令:“目前在灰平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要来打这里的军阀大概晚上就会过来,咱们跟他们拼了。”命令下来,城门也关了,所有穿军服带枪的人都被安排好了战斗位置,眼见曲祥康是要跟敌人决一死战了。
别人管不了,可是尤冒家里还有刚过门的媳妇儿,老爹老娘岳父岳母,他们在这里战死了,家里边谁照顾啊,在这里战死了康城也实打实的要丢了,他的家人又要何去何从啊。
尤冒着急忙慌的找到魏老三,也不管什么上下级了,抓着魏老三的胳膊说:“三叔啊,我那一家子还在康城呢,你去跟旅长说说让我走吧。”魏老三把尤冒拽到一边,说:“你三婶他们也在康城呢,我想回去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你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敌人打退,这样才能保住咱们的一家老小啊。”
说打退敌人谈何容易,敌人势在必得,尤冒他们人心惶惶各自心怀鬼胎,不到半天的时间,天还没有亮灰平就被敌人攻陷了。
曲祥康眼看着自己建立起来的队伍沦为了阶下囚,掏出枪自尽了,尤冒想去找魏老三商量该怎么办,发现魏老三早已经被打死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举起枪投降了,尤冒为了活命,也跟着做了俘虏。
对于俘虏敌人是不信任的,清点了人数之后,尤冒他们被命令转移到河北一带,准备参加跟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大战。
到了前线,尤冒他们这些被当做炮灰的俘虏为了活命,不得不拼死跟对面的东北军打仗,第一波仗打下来,虽然尤冒他们打赢了,但是也死伤惨重,尤冒腿上挨了一枪,没办法再参战了,才被送到了后方的医院里边养伤。
他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芳姑他们的安慰尤冒放不下,他几次借口说自己残废了,要回家,医院里边的主治大夫都是冷冷的回答他:“肯定能治好的,三个月之后还能上前线。”
听到这样绝望的消息,尤冒恨不得真的把自己的腿弄残废,以便能早点离开这里回去看看。
医院里边住着的人有不少跟尤冒的情况一样,当兵都是为了吃饱饭,顺便挣点粮饷寄回去养家糊口,现在仗打成这样,命都快没了,谁都不想继续留下来当兵了。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在医院里边负责看守他们的军官也知道,早提前准备了一个连的士兵看守着他们,不可能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当逃兵。
为了迫使这些人放弃逃跑的念头,负责看守他们的军官还特意找来了一大捆宣传他们大帅雄韬大略丰功伟绩的报纸和文件,每天派一个人给他们念报纸读文件上思想课,派来的人也是半懂半不懂,经常念东西的时候卡壳胡诌,闹出了不少笑话,原本很严肃的教育课变成了这些伤病员最开心的时候。
军官看这样下去不行,自己也认不了几个字,只好在伤病员里边挑选有文化的人。
一般来说有文化又想参军的,早去考军校了,怎么可能来这里当小兵呢,问来问去也只有尤冒最有文化,由此每天尤冒负责给他们上教育课,也得到了军官的赏识,许诺尤冒养好伤的时候带他投到一个师长帐下,以后不用再上前线冲锋了。
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尤冒又从此开始努力配合医生,恨不能立马恢复好自己的腿伤。
能下地活动的时候,尤冒迫不及待的找到那名军官,说:“您看我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再在这里边带着我就要真的废了,要不我就不用住院了吧。”
“你这样去了师长那边可不行,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的师长,身边跟个一瘸一拐的人,不成个样子,你还是再住一段时间吧,我答应你的绝对不会骗你,你放心吧。”军官趾高气昂的走了,尤冒心想人家师长也绝不会像魏老三那样缺少一个认识字的人,更不会对自己多好,自己何必这么着急的要去见人家呢。
这么无所事事的等了一个多月,尤冒的腿彻底好了,那名军官找到尤冒说:“现在我带你去见师长,到了那边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咱们师长是个识货的,绝对亏待不了你的。”
尤冒除了念过几天书,别的本事真没有一点,可好歹因为自己认识字,帮助了自己两回,也勉强算作是自己的一点本事吧。
见到了师长,尤冒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他的官大,而是但是自己说错什么,不对了师长的胃口,还得去前线打仗。
师长开门见山的问:“小娃娃还很年轻嘛,听说你是伤员里边唯一认识字的,那我问问你,认识字跟不认识字有什么不同呢?”
其实认识字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别人都不认识字,自己认识罢了,要把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再说出点什么来,好真是有点难度。
尤冒支支吾吾的把他被强盗劫持上山,和作为魏老三的副官这两件事情说了,师长点点头,笑呵呵的说;“那照你的意思是说认识字还能保命喽,那你说这些强盗和作乱的军队他们不认识字,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师长既然不停的问尤冒,自然是欣赏文化人的,而且说了这么多,尤冒也放松了,他说:“强盗不认识字也倒罢了,可是一直军队,尤其是里边的指挥官不认识字不懂得战法,不能第一时间读出电报里边的意思,那对整个军队下一步的行动都有非常大的影响,曲祥康,也就是我以前跟着的那个人,他们的军队跟军校出来的指挥官带的军队比起来,毫无章法一身匪气,看着手里是拿着枪的,可是真不能算作一直军队,他们被打败绝对是必然的,发展壮大倒是奇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