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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爱人与敌人
作者:一寸莲华 时间:2018-05-21 23:39 字数:3830 字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岭南集团的员工已经陆陆续续下班。

张明朗一推开门,就看见陆景川正站在透明的幕墙玻璃旁边,藏青色的衬衫显得他身形高挑瘦削,春日明媚的夕阳斜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昏黄暗芒,那一刹张明朗承认,陆景川的侧影十分好看,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前赴后继地往上扑。

不过,连续的高强度加班让张明朗眼睛酸疼,他没精力欣赏他英俊的领导,于是就把手中的商业计划书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故意咳嗽两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陆景川回过头来,斧劈刀裁般的脸因为背光而黯然下去,下巴上一片青郁郁的胡根,让这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显得更有味道。他眉目清朗棱角分明,嘴角勾起的微笑弧度无懈可击,但是却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似有若无的玩世不恭和风流恣意。

张明朗靠在他办公桌边,邀功似的开玩笑:“陆总,我可是熬了两个通宵加急赶出来的,鱼尾纹又多了几道。”

陆景川笑道:“辛苦了,明天请你吃饭作为补偿。”

张明朗抱着手臂说:“今天不行?”

陆景川把商业计划书装在公文包,开始收拾东西:“今天不行,我晚上约了苏妍,一起陪我妈过元宵。”

张明朗恍然大悟,然后笑得像一只狐狸:“原来如此,这是见家长的节奏?跟初恋情人要旧情复燃了?也好,她家世显赫,人又漂亮,现在都升为副教授了,跟你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景川似乎轻轻一笑:“你要是觉得好,我给你做媒吧。”

张明朗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地申明:“我要想结婚早就结了,我可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你别拉我下水。反正我哥哥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我又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他看着陆景川,补充道:“但是你就不同了,陆总,你是独子,又有家业,我劝你还是早点结婚早点造人,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过你的小康日子。别再挂念那不切实际的感情,别再等那永远不可能的人。”

陆景川一愣,倏忽仿佛时间也停滞了,本来勉强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地隐去,他抬起头,认真地说:“我没有等她。”

张明朗笑了:“你骗得了我,可骗得了你自己?”

“我没有等她,”陆景川又强调了一遍,眉峰之间一丝疼痛飞快闪过,但瞬间就换成了淡定,他低声说,“我只是在等我自己。”

下班后,陆景川开车接了苏妍。他们陪着陆太太,一边吃着简单的晚餐一边闲聊,陆太太少不了又问他的婚姻大事,陆景川和平时一样装哑巴,陆太太不开心了,苏妍就出来打圆场安慰她,于是老太太就感叹干女儿比亲儿子孝顺了一百倍,然后拜托干女儿赶快给亲儿子找个对象,最后又一遍一遍地叮嘱他开车要小心。

这都是重复了几十遍的戏码,陆景川觉得无奈,又觉得温暖,如果说他黯淡麻木的日子里还有什么值得欣慰的话,那就是还有一个虽然啰嗦但是爱他的母亲。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如她的愿去结婚生子,因为时间这幅良药的剂量还不够。

他开车送苏妍回家,一路无话。经过母校时,他打开车窗,听见晚风将路边的木棉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一对对的小情侣亲昵地手牵手,在林荫道上并肩走着。

这个校园有太多的回忆,他和身边的苏妍,他和另一个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姑娘。那些回忆如今都仿佛是流星坠幕、风扫流沙,不知被时光带到了哪里。

时光唯一没有带走的就是他自己。

陆景川望着车外呆呆出神,一不小心撞上前面的台阶,好在车开得慢,没出什么事情。苏妍叹着气:“还好是在学校,要是在高速公路上你怎么办?你不能总这么叫人担心。”

想起学校前面的广场在元宵节晚上八点钟是会放烟花的,他忽然觉得兴奋,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看看手表,只有不到两分钟就要八点了,于是拉她下车,笑着说:“阿妍,我最近拜刘谦为师,学会了一个很好看的魔术,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等她答应,他就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笑着说:“我数五下,然后放开你,你试着看能看到什么东西?”

苏妍心里笑着,傻瓜,这种把戏骗骗十三岁的女孩子还差不多,我都三十多了,还会吃这一套吗?但是看着陆景川难得心情好,于是也十分配合,装成很期待的样子说:“那你快数啊。”

陆景川被自己的幼稚逗笑了,但是既然戏已经开始演了,那无论如何也要演到谢幕才行。于是他看着手表掐时间,一边忍着笑一边倒数:“五、四、三、二、一,开始喽!”

嘭的一声,一支礼炮绽放在空中,暗夜瞬间犹如白昼,五彩斑斓的烟花分散开来,落成花雨,触手可及。

苏妍被美丽的烟花感染,一刹那似乎也回到了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她拍着手说:“好美啊!”

陆景川却仿佛变成泥塑木雕一样,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在那烟花点缀的夜幕中,站着一个人。

也许她是恰好来这里,就落入了他的眼帘。也许她原本就在这里,只是因为天色黑暗,他没有看见,而现在,亮眼的烟花,揭开了她的全貌。

她长发披肩,面容清冷而苍白,一双细长的凤眼里,有两颗墨蓝色的冰冷眸子,此刻包含着三分诧异,三分哀郁,还有四分说不出的感觉。恍如昨日的近在咫尺,恍如前生的海角天涯。

她和他曾经爱恨纠缠了十五年。

什么样的魔术才能召唤出她?什么样的魔术才能让他此刻心如潮涌,挪不动脚?陆景川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他却清楚地听到苏妍说:“书霏,好久不见。”

那个长发披肩的姑娘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答复,转身就走。

陆景川再也忍不住,他追上两步,喝止她:“余书霏,站住!”

余书霏站住了,但是却没有回过头来,她也觉得惊异。两年了,她第一次回广州,因为急性胃炎住院调养,刚出院只是想在校园随便逛逛,竟然又遇见了他。这是什么宿命,想走走不开,想逃逃不掉。

陆景川慢慢地走过去,站到余书霏面前,他的眼神里都是冷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余书霏看着眼前这个爱了十五年的男人,睡梦时候脸上的痛苦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凌人的寒冷,她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害,而这伤害却是自己给的,她忽然觉得心酸,再一次转身就走。

陆景川一把拽住她,恶狠狠地说:“没有想说的,那就听我说!”

他看着苏妍,语气变得温柔:“对不起,不能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目光看回余书霏的时候,瞬间变得冷冽,他的嗓音低沉却不容反驳:“那一夜,你不愿意,我不该侵犯你,是我对不起你。我为了向阿妍负责,跟你说决绝,是我对不起你。我为了得到你而给你下套,是我对不起你。跟你在一起后,我出轨过一次,是我对不起你!我说完了,你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大概是因为他的提醒,余书霏墨蓝色的眼眸变得沉郁,以前的伤害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她冷冷地说:“我做的,都是你应得的!”

陆景川冷笑:“你报复我,跟徐洲勾搭,跟孙天赐暧昧,我认了!但是,你改我的标书,害我丢掉项目,是你对不起我!你陷害我,害我差点去坐牢,是你对不起我!你害得公司惹上走私恶名差点破产,是你对不起我!你害她撞死在山上,是你对不起我!你害我舅舅病发去世,是你对不起我!”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过往种种不堪浮上心头,他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连脑袋都摘得下来,可却是她把自己逼上绝路,他胸口酸涩,好像要窒息一般,只感觉真实的陆景川要从那个爱着余书霏的陆景川身体里剥离,要从纠缠了十五年的时光里呼啸而出,他的眉目忽然泛出戾气,一伸手就捏住了余书霏的脖子:“贱人,我要你偿命!”

余书霏身体瘦弱,毫无反抗之力,被他提得几乎离开地面,惨白的脸色变得紫胀。

苏妍本来以为他只是吓唬她,眼看余书霏几乎窒息,急忙扑上去撕扯陆景川的手臂:“你疯了,杀人是要偿命的。李总本来就已经病发了,阿如的死更不能怪在她身上,你快放手!”

陆景川不管不顾,另一只手把苏妍推开了老远。他眼睁睁地看着余书霏越来越痛苦,可惜她的痛苦并没有让他觉得快意。他似乎只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一起下地狱。

余书霏感觉呼吸到嘴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一张愤怒的脸越来越模糊,那是她爱了十五年的人。

她的思绪往回飞,想起两年前那一场残酷的报复,想起四年前他说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爱她,想起六年前他们一起夜游过的珠江,想起八年前那难堪却难忘的一夜,想起当年来往于广州南京之间飘如飞雪的长信。

想起最初的开始,是十五年前,他站在梅花树下,微笑比春风还要温暖:“你好,我叫陆景川。”

十五年时光就这么在回忆里零落得不成样子。

余书霏两股清泪滚滚落下,残存的呼吸变成挣扎断续的话:“你想陪我一起死吗?”

陆景川浑身一个激灵,他不能死,他还有母亲要照料,还有舅父的公司要打理,他手一松,冷笑着说:“对,也不值得为你偿命。”

余书霏弓着背,握着纤细的脖子拼命咳嗽,才好一些的胃又开始抽搐地疼。苏妍跑过来,搂着她单薄的身体,帮她拍打换气。

余书霏凄然一笑,然后说:“姐姐,谢谢你,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陆景川也说:“阿妍你先回去吧,刚才是突发状况,现在不会了。”苏妍还是不放心。

陆景川笑了:“你放心,我的命很值钱,不会再做傻事。只是我觉得有些事必须说清楚,有些问题必须解决。”

苏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背影最终还是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烟花深处,只留下陆景川和余书霏相望而立,一个铁血冷漠,一个苍白倔强,就那么互不相让地对峙,夜风吹过,把两个人的衣摆荡得交织起来,连地上的影子都缠在一起,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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