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事谈完，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寒暄。孙天赐看起来有着明显的学生气，又一直沉默着，李传智照顾他的感受，故意逗他聊天：“天赐现在在国华大学读书啊？”

孙天赐盯着陆景川，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字：“是。”

李传智笑叹：“十大名校啊，有前途，好好学，将来争取比你们孙总还有出息。”

孙天赐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陆景川，似乎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气氛变得尴尬，沈洛阳推推他，含笑叫道：“天赐。”

李传智的秘书魏秋华打圆场：“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读国华大学啊，可是成绩太差，没有孙少这么强，所以梦想没实现。”

陆景川察觉到了孙天赐异样的眼神，但也不知原因，含笑接过魏秋华的话：“那也没什么，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梦想都是不能实现的。”

他这么一副有些沧桑有些无奈的语气，让孙天恩也起了好奇心：“看这样子，陆总的梦想也没有实现？”

陆景川耸耸肩，语气云淡风轻：“我的梦想，太过于奇葩，实现不了也很正常。”

孙天恩哈哈大笑：“我的梦想是天朝雄起、世界和平，难道你的梦想比这还奇葩？”

陆景川笑看孙天恩：“孙总，你还真是一片赤子之心，这是我小学时候的梦想了。后来，我发觉这特么不是梦想，简直就是个遥遥无期的幻想，到了青春期，我的梦想变成了骑世界上最烈的马、上世界上最美的人……”

参会的人乐不可支，纷纷笑骂这风流种子这么小就有了这份心。

孙天赐冷冷地插了一句：“所以你强暴了她，然后一夜之间就实现了你那两个狗屁梦想？”

陆景川本来信口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而插科打诨，让会议不那么枯燥，眼见大家都笑了，也就收了口。现在，孙天赐这么神色不善语气大凶地来一句，在场的人不禁都愣住了，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陆景川住了嘴，往椅背上靠了靠，忽然想起那个让余书霏十分看重的十字架来，于是带了三分玩味地看着孙天赐，微笑着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自愿的？”

孙天赐气往上冲，忽然猛力一拍桌子，跳过去大骂：“我X你大爷！”眼见就要动手，坐在陆景川旁边的小秘书丁灵吓得尖叫一声，躲去了会议室角落。

陆景川站起来避开气势汹汹的孙天赐，往后退了几步，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暧昧不明的微笑，淡定得仿佛事不关己。

孙天赐还要往前冲，手腕已经被孙天恩抓住，奋力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怒气冲冲地叫：“你放手！”

孙天恩手臂一甩，把孙天赐往后扔了好几步，英俊的脸变得冷冽，喝说：“你这是跟谁说话？沟通会议是正式场合，谁准你大呼小叫的？”

孙天赐胸膛因为愤怒不住地起伏，指着陆景川，咬牙说：“他欺负我朋友！”

孙天恩看了看陆景川，后者冲他微微一笑，别开了头去，算是认了这事，那也不算是孙天赐失礼了，回身拍了拍孙天赐的肩膀，笑着说：“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欺负了谁呀把你气成这样？”

孙天赐狠狠拨开他的手，恶声恶气地说：“你弟媳妇！”

本来想要责问孙天赐失礼的孙天恩傻在了当地，其他参会的人也是面面相觑，陆景川的作风和孙天赐的愤怒，让整个事件充满了桃色意味。

陆景川听了这话，本来若无其事的脸瞬间变色，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书霏在信里经常会提起孙天赐，他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种关系！

室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孙天赐对着陆景川，缓缓地竖起了右手中指，紧接着夺门而出。

临到会议室门口，本来想要摔门，不料岭南集团是滑槽式玻璃门，心里一口火气无处宣泄，伸胳膊把门口木柜上一个花瓶拨了下来，摔在地毯上，倒也没碎。丁灵长舒一口气，拍着心口嘀咕：“吓死人了，好几万呢。”

孙天赐听了这话，一脚把花瓶踢得撞在了墙上，碎成了一片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传智铁青着脸，他知道这个外甥风流成性，但总觉得是男人，无关紧要，何况他实在能干。可是现在侵犯到合作伙伴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怪不得孙天赐生气，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是强暴的，是个男人，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顾不得批评陆景川，只能回身向孙天恩赔笑：“孙总，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

孙天恩倒是沉得住气，微微一笑：“小孩子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谁搞得清楚？李总放心，这与我们的合作无妨。”

沈洛阳也笑得仿佛没事人一般，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

送走了孙天恩和沈洛阳，岭南集团的总经办成员们坐在办公室内面面相觑。李传智不说话，就没人敢说话，一个个都低下头去，看电脑的看电脑，看笔记的看笔记。只有陆景川，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半步也没挪动。

半晌，李传智忍着一口气，平静地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散了吧。”

一众人等，作鸟兽散，个个面如春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空荡荡的会议室，只剩了两个人，还有工作着的投影仪，闪着白莹莹的光。李传智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川儿，你过来坐。”

陆景川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是李传智还当这个外甥是小孩子，称呼亲切。

陆景川笑了笑，已经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坐去了李传智身边。

李传智板着脸问：“你小子整天在外面乱搞，影响公司形象，看在你业务还行的份上，老子就没跟你计较，为什么要动孙天赐的人？”

陆景川摸了摸鼻子，咳咳了两声，笑着说：“那个，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他的人。”

李传智大骂：“你大爷的，背景都没调查清楚，你就敢下手？”

陆景川摊摊手：“精虫上脑，神经失控，哪里还有空余脑袋想什么背景？”

李传智撑不住笑了：“这么大的人了，老二都管不住，你特么迟早得吃亏在这事儿上！”

陆景川嘴上依旧没正经：“这不怪我，舅舅你是没见过她，不然只怕你也把持不住！”

李传智忍无可忍，拿起会议室的白板擦摔陆景川，你特么不知廉耻也就算了，掉节操还要带上老子，真是岂有此理！

走出公司的时候，陆景川心里乱成一片，孙天赐的话不绝于耳，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是尖峭的锥子，一粒粒往心上扎。

一个多月以来，繁忙的工作之余，他拼命地徘徊于广州各大酒吧玩春买醉，有些自虐地沉溺在喧嚣的灯红酒绿里，和各种各样的女孩玩硬币、扔骰子，然后带着有感觉的度过一夜春宵，试图以身体的忙碌来抚平内心的不安。

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要玩多少回游戏、问多少个问题、搞多少次一夜情，才能忘了那一晚书霏眼里的痛与恨！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论身边躺的是谁，眼前都会出现余书霏的影子，晕过去的惨白面容、沾湿了鬓角的泪水、嘴角鲜艳凄厉的血痕，历历在目，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在那个不堪的夜晚，他是如何在一瞬间，亲手毁了六年的信任和情分。

不知是否应了那句话，你越想要忘记的事情，反而会记得更清楚。陆景川觉得自己已经得了强迫症，拼了命地想要忘，却又在回忆中不断地加深记忆，就此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给书霏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也并不至于无耻地希望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却真心希望她可以坚强地走过这一段路。但是，现在，他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书霏是有恋人的，出了这种事，要她今后如何面对孙天赐？

书霏是有恋人的。陆景川想着想着，心就开始抽搐。

麻木地开着车，穿过国华大学校园，准备回家。不知是否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就变得比较容易伤春悲秋，陆景川看着夕阳下校园的花木小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停了车，漫无边际地散步，连晚风都那么燥热烦人，篮球场上倒是热闹非凡，几个场地都被占得满满，陆景川想了想，母校一年一度的大灌篮新生友谊赛就要开始了，怪不得个个班级都是秣马厉兵。

陆景川不自禁地微笑，他把房买在校园附近，就是因为喜欢国华百年名校的文化底蕴，优美的校园风景以及这一群有着无限青春的学生。左右也无事，干脆半靠在一棵木棉上，看着球场上奔跑着的身影。

忽然一个篮球飞过来，陆景川学生时代的篮球本领还剩了那么几分，本能地伸手扣住球丢了回去，对方响亮地吹了个口哨，笑着说：“谢啦！”拍着球跑回球场，高声叫着，“天赐，接好了！”

陆景川循声望去，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孙天赐穿着天蓝色的球衣，从半空中把篮球截了下来，带着球突进了三分线，路遇对方补防的球员，斜斜向后退了半步，一个变向，掠过对方，进入了三秒区，篮下右侧遭遇防守，双手举球就要投篮。

陆景川暗叫，这不成啊，对方一个封盖就扼杀了！念头刚转完，孙天赐已经把球从对方腰间传了出去，人带着一阵风绕过罚球线中央的回防，正好接住了篮球，没有拍球，直接触地跃起，三步上篮，篮球擦着篮板跌入篮筐。

夕阳下的天赐，动如脱兔，身手矫捷，浑身都是蓬勃欲发的青春张力，驰骋着的身姿，像一匹奔跑的马，一只展翅的鹰！这样美好的少年，才配拥有那样美好的书霏。

陆景川掩不住地失落怅惘，一瞥望去，浑身一震，只见余书霏独自坐在球场边的树荫下，嘴角含笑，望着正在打球的孙天赐，那件事情，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陆景川终于放心，却又按捺不住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