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川回到家里，一开灯，只见一身盛装的苏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亮白的灯光下，大大的双眼有些散淡无光，不禁吃了一惊：“亲爱的，你不是去参加研讨会了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苏妍没有接话，只是把茶几上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垂着眼皮说：“才从楼下收发室帮你拿的。”

陆景川瞄了一眼，是从索菲特酒店寄来的，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一晚，他和书霏开玩笑，抢了她的十字架偷偷地扔在桌下，然后拆了自己的袖扣佯作十字架扔出了窗外，为此逗恼了书霏。第二天走得比较急，忘记捡起十字架还给她，就委托酒店找到后寄给自己。

陆景川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差点把这回事忘了。”

苏妍冷冷一笑：“你会忘么？我还以为她寄的东西，都是珍藏品呢。这回居然不是从学校寄，改从酒店寄了。”

陆景川见她脸色颇为难看，坐过去旁边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我开会时候落了东西在酒店，所以委托酒店寄回来给我而已。”

苏妍推开陆景川，倏地站起身来，温文尔雅的她终于失态，厉声说：“到现在了你还想骗我！”

陆景川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需要骗你的。”

苏妍笑了：“是，是，我根本不值得你骗！”一语说毕，瞬间就泪落如雨，抓起沙发上的提包就走。

陆景川抓住她的手：“阿妍，你这是干什么？”

苏妍情绪激动，强压着愤怒问：“你们刚才在运动场又是干什么？”

陆景川一怔，放开了苏妍，笑容依旧浮在脸上，但眼神中已经多了几丝质问的味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江滨小区？”

苏妍冷笑：“那是我爸买的房子，我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还需要向你申请？年薪七位数的陆总，竟然委屈自己的情人去做家教赚生活费，不敢让我们知道？”

陆景川无语：“什么情人？我的情人是你！”

苏妍嘴唇微微颤抖，从沙发上抓过来一只抱枕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陆景川心一软，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柔声安慰：“乖，不生气了。”

苏妍偏过头来，目光灼灼：“她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好的？认识了多久？”

陆景川摇摇头：“我们认识了很久，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以前经常写信，比较熟了，所以玩笑开过了而已。”

苏妍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本来以为陆景川只是一时大意，把露水姻缘暴露了而已，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那个六七年来不曾出现却像影子般无处不在的人。

忽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亲自和她签的合同，亲眼看她认真地写名字、按指印，竟然没有注意到她清秀峻拔的字迹早已布满了自己的房间。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位余书霏老师，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霏儿！”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又有些颤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陆景川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这一个月以来，“余书霏”三个字就是禁忌话题，他严肃郑重地申明：“余书霏有男朋友，但不是我，我也是今晚才知道她就是阿诚的老师。刚才我们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

苏妍落泪如雨，却忍不住直笑：“是啊，我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我跟逢场作戏的女公关较什么劲儿，我跟一夜风流的露水情人较什么劲儿，我跟暧昧不清的女客户较什么劲儿，我这么些年都装聋作哑我真是犯贱啊我！”

苏妍中学跟陆景川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穷学生，吃泡面，打游戏，自由散漫，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和她政要之后的背景、书香世家的门第天渊相别，他们的爱情就像是古代豪门闺秀爱上贫困书生的样板。

后来李传智创立的岭南集团慢慢做了起来，陆景川大学开始去实习，他见的场面越来越大，应酬越来越多，见识越来越广，心也越来越野，各种各样的诱惑纷至沓来，陆景川放荡不羁的本性再加上生意场情非得已的往来，露水一夜简直成了日常娱乐活动，就和女人练瑜伽、做美容一样。

苏妍了解他的性子，也知道工作上的容易，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陆景川不要让他这种状态影响到两个人的爱情与生活，她都觉得可以包容。

但是余书霏不同。无论当初上学还是如今工作，陆景川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给书霏回信，跟她天南海北地闲聊漫谈，那一片天地，自己费尽心力也无法进入。

如果六七年的书信往来，算是知己好友的交心，那这一个月以来陆景川的反常和运动场上那一幕……

苏妍苦笑着摇摇头，掩住了沾满眼泪的脸：“景川，我可以容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心里有了别人！”

相恋岁月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近十年以来，无论他穷困平庸或春风得意，她始终不离不弃，日子再苦也没有过半句怨言，容忍着他的任性，维护着他的自尊。

陆景川缓缓地闭上眼睛，轻轻地把苏妍抱在怀里，抚摸着她一头秀发笑了：“傻姑娘，我心里只有你！”

苏妍头埋在陆景川胸前，低声说：“她要是知道你对我说这句话，只怕不会放过你。”

陆景川亲了亲她的发鬓，笑着说：“喂喂，都说了和她没什么，怎么还是抓着不放？”

苏妍抬起头，推开陆景川，半晌才说：“没什么？你骗得了我，骗不了你自己！这种同床异梦的感觉，真是，”似乎找不到合适的修饰，她擦了擦眼泪，“就这么散了吧，我走了，留下的东西都不要了，你随意处理吧。”

陆景川一把把她拉回来，喝道：“苏妍，你别无理取闹！就为了这档子破事儿的话，老子立刻就和余书霏断得清清楚楚，你可满意了？”

苏妍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不敢，陆总！您爱找谁是您的自由，我管不着，也不想再管！反正你这个男朋友，有不如无！九年了，我也想和别的女人一样，有恋人陪着看电影，有恋人陪着散步逛街，可是你不是出差就是应酬，整天整天看不见人影，家里空荡荡的没半点人气。你爱自由，我就放你自由，你爱风流，我就任你风流，你不喜欢人家缠着你，我就拼命装独立，可是你知道我一个人守着一座空房子日子是怎么过的吗？睁着眼睛看吊灯看到天亮，再从天亮盯着天花板盯到天黑，那时候你在谁的床上，在跟谁调情？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你不过是一夜风流，不过是上过就算？这一个月以来，我们总共也才在一起睡过三四次，有两晚你都叫着霏儿，你还要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还要告诉我你们不过是开个玩笑吗？算了算了，不想说了，我只当这九年的时间都喂了狗，只当这辈子白爱了你！”

她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积压了三千个日夜的委屈倾泻而出，犹如当头棒喝，我是给了你怎样的伤痛和凄楚？陆景川怔怔站在原地，脑子里写满了曾经的旧时光。

直到苏妍夺门而出，他才急忙追上去把她抱在怀里，低声下气地安慰：“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对你说话，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要怎么办呀？”

苏妍苦笑，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关我什么事？”眼前尽是那个清秀家教的身影，那才是让她的枕边人耿耿于心的姑娘。

陆景川把她抱得更紧：“阿妍，我不能没有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书霏的事情处理好，不会再让这事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亲爱的，我保证！”

苏妍愣住了，近十年来，陆景川第一次对她说出“保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