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原村的清晨里,泥土飘香,秋风吹得爽快,又没那么凛冽,只是今天除了鸡鸣狗叫,还多了几声吆喝。
“把那个推车放到那边去……伯伯慢点”曲临雪手执罗盘,小小的身子站在柴垛上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时不常又低头紧锁眉头研究着罗盘上的方位。
“雪姐姐。”小虎子费劲巴力地爬上草垛堆上,“姐姐,这个罗盘怎么看啊?我也要看看。”
曲临雪将短手短脚的虎子拉上来,指着罗盘说道,“这是坎位,五行中的水,这是坤位,五行中的土……”
虎子伸胳膊挠了挠头顶的几根毛,皱巴了一张小脸,“我不学了,太难了。”
曲临雪捏了捏虎子的脸蛋,倒是不怪虎子没有耐心,当时她学的时候也是烦躁苦涩,为此也没少挨过师父手板。
“小雪,虎子,下来吧,吃点早饭!”
“哦,这就来了!”小雪滑下草垛堆,转身把虎子抱下来,两个人相携走到饭桌旁。
妙原村不大,街里街坊的就是一大家子,每逢过年的时候总来回串门,一起吃饭的情况也有的是,哪家的姑娘嫁人了,谁家的孩子满月了,这还是头一回因为同仇敌忾聚在一起。
“小雪,这阵法……额……”讲话的是一位青壮人,挠挠后脑勺,“不是铁哥不信你,只是……这阵法有几分胜算?也好让俺们心中有个数啊!”
曲临雪喝了一口白米粥,米香浓厚,充斥在心头,也缓解了不少压力,“铁哥哥,你放心吧,我特意做了一个简易罗盘来算,这仇我们报定了!”
她眸子中闪着的坚定也让在座众人放心了不少,就像虎子爹说的,就算小雪的法子失了准头,全村的大老爷们儿还怕了他们不成!?
唤作铁哥的那人,放松下来,还想说话,却被紧密的马蹄声所打断。
“杜大人到—”
这官兵所传的杜大人,大名叫做杜启海,原本只是个要饭的,但是攒钱的本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当今皇上上位,开启太平盛世之时,这杜启海刚好手里攒下了一大笔钱财,一夜之间便成为了妙原村中最富有的人,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县令。
“是何人敢抗拒官府收粮!?”杜启海坐在马上,倒是不见昔日的干柴骨架似的身体,大概是官府中的生活滋润,现今肚子大的竟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
村民们该喝粥的喝粥,该吃干粮的吃干粮,百十来号人没有一人抬眼理会他,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杜启海脸色也不大好看,“大胆!你们耳朵聋了吗?”
曲临雪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边残余的汤水,懒散几步走到桌前作揖,“杜老爷,敢问府上每日的吃食可有我们吃的丰盛?”
杜启海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碗,哈哈大笑之际,手边的官兵举刀大喝,“大胆!你们草民的吃食怎能与我家官老爷相比!?”
杜启海笑够了,才喘了一口粗气道,“哈,你这奶娃娃,怕是除了这清汤米水没吃过别的东西了吧?”
曲临雪冷哼一声,不卑不亢,“我看杜老爷过了十年的官府生活,忘了自己行乞时所吃的东西,怕是连这请汤米水都比不上吧?”
“你!”
官兵都是上面派下来的,不知道这杜启海之前竟是行乞之人,当下便纷纷议论起来。
杜启海如同被戳中了痛处一般,“来人啊!将这个小子给我拿下!”
曲临雪狡黠一笑,打了个手势,杜启海还未来得及悟得那手势什么意思,就见左右两边滚下来一堆乱石圆木。
官兵正好就站在村口处,地势本就处在低位,再加上官兵平日里只有欺负百姓之能,懒散不堪,瞬间阵脚大乱,忙着应付滚下来的东西,其中除了石头和圆木,竟还掺杂着几个南瓜!官兵们拿刀去砍,又怕伤了南瓜,脸上表情都纠结不已。
想也不想,这南瓜一定是曲临雪的杰作,让村民们一时哭笑不得。
“真是反了你们了!”杜启海被护在中间,一手拎着锦缎的袍子,满脸的灰土,“你们给我等着!”说罢转身就要走。
突然就从身前滚过一辆推车,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鬼啊!撞鬼了!”
后面的一个官兵看着这一幕,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哆哆嗦嗦道,“老……老爷,我们兄弟几个昨天就遇到过这事,就是那个臭小子干的!我们几个在那山上憋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得以逃出来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杜启海咬牙想冲出去,又被一辆推车顶了进来。
全村人就站在阵前看着官兵挣扎,“哈哈,小雪这阵法果然有效,你看那杜启海的糟蹋样子,活像被扒了皮的狗熊!”
杜启海足足在阵中扑腾了五个时辰,求爷爷告奶奶的,曲临雪才发了慈悲,替他破了阵数,众人将他训斥了好半天,他才保证了以后安心做官,踏实做人。
曲临雪教训了官兵,让村民们也出了一口恶气,向她竖大拇指,她孺揶了半天,才说这已经是她手中最厉害的阵法了。
自那事过后,杜启海再也没上门抢粮食,反倒给出了一个公道的价格,收购粮食,让人着实欣慰了不少。
曲临雪回到她的那间茅舍,杜启海为表歉意给了她一堆银子,又找了个依山旁水的好地方厚葬了曲进,这才让这位小祖宗没再说什么。
下定决心以后,曲临雪到了她爹的坟前。
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隔着粗布衣服摸怀里的那块玉,“爹爹,女儿这就去佑明城,完成了您的意愿,再回来给您守孝!”
临走前,她还顺了几把虎子头上的几根毛,郑重其事地讲述男人道,让一群大人嘀笑皆非。
众人堆在村口目送她出村,秋风萧瑟,颤栗莺禽,兮不知她这一去竟是千曲百折,那顿白粥干粮的早饭也成了曲临雪心中永恒的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