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br> 何理正看得兴致勃勃，他很想知道慕暖这个女孩接下来会做出怎样惊人的举动，直到——他听到薄暮琛低沉冰冷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br> “哦。不过，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br> 薄暮琛顺着他的视线，抬起清亮的眸子，淡淡地瞥了眼，“无聊。”<br> 坐进车里时，薄暮琛仍旧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开车驶出小区后，何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有人的那里，仍是兴致不减地说，“没想到，慕暖这小姑娘看上去柔弱，性子这么……泼辣。”<br> “泼辣”这个词，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觉得很贴切。<br> “呵，胸大无脑。”<br> “……”<br> “我说，你对她是不是有什么偏见？那天要不是她室友拦着她，估计你也要挨上一巴掌。其实吧，挨一巴掌也好，这样才能让你清醒清醒。”<br> 一不留神，前方蹿出一只小白猫，何理猛地踩了一下油门，车愣生生地停了下来，由于惯性，毫无准备的薄暮琛整个人向前倾，一下子，撞到了靠椅上。<br> “会开车吗？”<br> 阴冷的口吻令何理打了一个寒颤，明明车内的暖气很足，他还是觉得仿佛是置身于南极那片雪花晶莹剔透，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br> “额……失误失误……对了，今晚的家宴听说会有爷爷的重要宾客，嘿嘿，我总觉得你要遭殃了。”<br>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br> 薄暮琛松了松衣领，刚才出门时，将最上方的纽扣系上了，现在觉得有点闷热得喘不过气来。<br> 迎面而来的车开了大灯，照耀的坐在后座上的薄暮琛整个人周围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依稀分辨出他穿着的衬衣，是黑白斑点的。<br> <br> 车内沉寂，氛围有点沉重，何理刚准备播放CD，就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给你一个忠告，下次想要转移话题时，一定要把握住准确的时机，而且，要有十足的底气。<br> 若不是因你是我表哥，我根本懒得搭理你。”<br> “……”<br> 何理：魂淡！你丫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尊老爱幼懂不懂！<br> 咬着牙，忍住想要揍人的情绪，何理播放了一段音乐，悠扬的歌声传来，熟悉的旋律，前奏过后，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在车厢内。<br> “你，一笔一画，描绘出我的模样；你，一针一线，缝纫出我的天下；我许诺，盛世长安后，迎你入门……<br> 光阴转瞬即逝，而你，早已不再。<br> 但你模样如初，永远深刻在我心中。”<br> 曲调轻缓悠扬，华丽的转音在下一秒就能吸引住人的心神，细细聆听，不知不觉被歌中描绘出的爱情故事渲染，凄凉哀伤。<br> “当初唱这首歌时，你哭了吗？这首歌是整张专辑里我最喜爱的一首，真真是动人心魄。”<br> “……”<br> “不过，你样张都收到了，新专辑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预售？”<br> “……”<br> “有信心是好，但是我总觉得你自信心过于膨胀，有点自恋。古风圈出专辑并不像歌唱明星一呼万应，本来就是很悬乎的事情需要众筹来预热提前预售，再根据预售的情况大致定制专辑，而你倒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br> “……我有说过要卖专辑吗？”<br> 一群黑乌鸦从何理脑门上“呱呱”飞过，这是什么意思？“那你是？”<br> “自娱自乐。”<br> “……”<br> 尼玛……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br> “啊？那你……”<br> “闭嘴，开车。”<br> 感受到薄暮琛的不耐烦，何理还是选择了沉默，就从刚才他问三句他亲爱的表弟回答一句的概率来看，下一个问题他也不会回答，那还不如不浪费口舌。<br> <br> 车驶进院子里时，在车灯的照耀下，远远就看清站在门廊上的人影，何理连续按了三下，车灯开关开，闪了闪。<br> 走廊上的人与他们挥手示意，兴匆匆地跑下来，等车挺稳后，径直走上前来打开后座的门。<br> “表哥……终于把你盼来了。”<br> “你这丫头，怎么没见你对你亲哥我这么热情。”何理略微吃味，伸手戳了戳女孩露出的光洁饱满的额头。<br> 女孩“嘿嘿”甜甜地笑了两声，抱了抱自家哥哥表示安慰，“这不很久没见过表哥了嘛，有点激动。”<br> “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br> 何晴有点受宠若惊，她这表哥从前可是一直走高冷路线，无论她怎么活泼开朗的招惹他，他都是沉默寡言板着一张脸，而今天竟然，与她说话了！<br> 一激动，就有点得意忘形……想要扑倒他怀中，但，被薄暮琛一只手撑着她的脑门，隔开了一臂的距离。<br> 小丫头手臂没他长，在空中挥舞了两下，连他衣服的边角都没有摸到。<br> <br> ************<br> <br> 三人还没走进客厅，就听见里屋传来爽朗的笑声，薄暮琛走在何家两兄妹身后，脚步略微顿了顿，很快又跟上他们。<br> “爷爷，你看谁来了。”<br> 何晴快步上前，撒娇着环着老人的手臂，“爷爷，你要好好教训下表哥，他这么久都没来看您。”<br> “你这丫头，没看见爷爷我有重要客人，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老者话虽是对着何晴说的，但是他如鹰一般凌厉的眼神却是扫了眼不远处的薄暮琛。<br> 只这一眼，他瞳孔变得更加深邃，“不过也是比某个不肖子孙规矩，来N市这般久，还没来看过我这个糟老头子。”<br> “外公。”<br> 薄暮琛微微弯下腰来，对着端坐在沙发上的老者鞠了一躬。<br> 老者瞥过眼，佯装不看他如此恭敬的模样，仍旧和坐在对面的朋友说着话，冷不丁被从楼上传来的声音给……揭穿了。<br> “行了，你就别装了，阿琛没来你念叨得紧，这不，人来了，你还端起架子了，还真是如孩童一般有了稚气。”<br> “……”<br> 老爷子别过眼去，也不反驳，沉默不语。<br> “外婆。”薄暮琛上前一步，走到楼梯口搀扶着老人家，外婆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来来，外婆知晓你要来，早就让李婶儿做了你最爱吃的芒果曲奇饼，你吃吃看味道是不是和从前一样。”<br> “谢谢外婆。”<br> 祖孙二人走向厨房，何理与何晴尾随着一道走了。<br> “老何啊，你这外孙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这性格……”<br> 老爷子一听，眉毛当即竖起来，像是要攻击吃人的老虎，板着一张脸，沉声道，“性格怎么了？你说，我家这小子性格怎么了？”<br> 额……<br> 这护犊子护得真紧。<br> “性格和你倒是颇像。”<br> 和他颇像？可不是嘛！和他一样的和颜悦色，有种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何老爷子很满意这个回答，怒目瞬间染上了笑意。“对了，你家小孙女什么时候来？”<br> “这丫头说是今晚要和朋友出去玩，估计是来不了了。”<br> 何老对这个回答尤其满意，他说：“老沈啊，身为长辈，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树立起来，现在小辈都不听你话，啧啧……”<br> 气得沈老爷子，脸登时就黑了下来。<br> <br> 说是家宴，但也称不上，因着有老爷子的朋友在。说是相亲宴，亦称不上，毕竟没有陌生的女子到来。<br> 长形的紫檀木桌，座位固定，首尾两座，左右两侧各四张座椅，薄暮琛与他外婆比肩而坐，不时地用公筷给老人家夹着菜，“外婆，您慢吃。”<br> “还是阿琛贴心，不像那两只小白眼狼。”<br> 那两只小白眼狼……是何理和何晴，他们正为了抢最后一块柠香鸡翅在互瞪呢。<br> 坐在上座的何老爷子吃味了，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食不言，现在说话成何体统。”<br> 对坐的沈老，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其实，你是羡慕了吧。”<br> 再次被拆穿，何老爷子觉得颜面尽失，脸色一下子红润起来，吃了一口花菜，有点苦啊。<br>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餐桌上的不平静，是何理的手机响了。<br> 他在众目睽睽下，接通了电话，那端响起声音的那一刻，坐在他身侧的何晴用口型告诉餐桌上的旁人，说“是女孩”。<br> 何老爷子和他妻子顿时来了兴致，眉眼间染着笑意旁观。<br> 只听见，何理说：“好，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就过去。你们等我。”<br> 你们？<br> 什么情况？<br> <br> 薄暮琛亦是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何理，他好像能知道电话那端是谁了。<br> 果然……<br> “爷爷奶奶，沈爷爷，你们先用餐，我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下，马上就回来。”他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想要离开，被何晴扯住了衣角。<br> 其实，不是何晴想要阻拦他，而是她，不得不这么做。<br> 她爷爷奶奶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凌厉了，她想不屈服都不行，只能……弱弱地拉了拉她大哥的衣角，眼神无辜可怜。<br> “大哥……你带我一起去呗？”<br> 何晴有预感，大哥这一走，这顿饭，恐怕是吃不下去了，无福消受。<br> 而何理直接无视了她的请求，对薄暮琛说：“阿琛，你要一起去吗？慕暖和沈晚晚这两小姑娘有了点麻烦。”<br> “不去。”<br> “等等……”是沈老的声音，他不可思议地盯着何理看，说：“你说的是沈晚晚？你怎么会认识晚晚？”<br> “……”<br> <br> 最终，事情演变为……全家总动员。<br> 两辆车停靠在了警局门前，还未走进去，就听到一犀利的女音，那人说：“怪不得这中介大婶能这么嚣张得骗人，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不负责任的业务管理人员，你们都是一丘之貉！”<br> “你这个熊孩子。”<br> 沈老率先冲出去，他虽已上了年纪，除了头发斑白外，他身躯高大挺拔，步伐矫捷，一下子就上前揪住了沈晚晚的耳朵。<br> 后者瞪圆了眼睛，“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br> 越过沈老高大的身形，她看见了何理、薄暮琛以及三个她不认识的人。<br> 现在是什么情况？<br> 不过……装个可怜来化险为夷才为上策。“爷爷……”沈晚晚反手抱着沈老的腰，将头依靠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在他深色的羽绒服上，“爷爷……你要给我做主啊。这群人刚才要打我。”<br> “什么？！谁敢打我孙女！”沈老中气十足的声音惊得从一旁经过的警务人员手中的文件资料都掉落了一地。<br> 这老爷子好像不记得了一件事……刚才一见面，他可是快步上前揪了孙女的耳朵……<br> 果然，自家人只有自己才能欺负。<br> <br> 这边，沈晚晚拉着她爷爷，走到一个个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前，将情况详细地讲给他听，讲得很是生动。<br> 而在另一侧木质的长椅上，慕暖微微埋着头，发丝凌乱得遮住了面颊，看不清她的面容。<br> 鬼使神差的，薄暮琛向着她走去，低声询问：“你没事吧？”<br> 闻言，慕暖这才抬起头，视线与他在空中交汇，她正了正姿势，移开了眼神，双眼目视着前方，“没事。”<br> 一时间没了言语，除了沉寂，还是沉寂。<br> “右脸转过来。”<br> 慕暖仿佛没有听到，她抬起双手将拢在耳后的发丝散下来，遮住了左右两侧脸颊，这才起身，“我先回家了。”<br> 她知道，他们来了，就不会有事。<br> 冷不丁地被人扣住肩膀，大力地拽了回来，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她睁大了眼睛，将那张离她很近的俊脸尽数瞧进了眼中。<br> 这是？<br> 他的眼神过于深邃，慕暖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炽热的目光，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br> 猛地一下子推开他，带着莫名的怒火，再次将右侧发丝拢在耳后，“看吧！现在看见了你称心如意了吧，看见我这副窘迫的模样你是不是很得意。”<br> 原先口中有的淡淡的血腥味再次涌上来，好像嘴角的伤口又撕裂了。慕暖冷眼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默默地伸手擦拭干净血渍。<br> <br> 他记得，他离去时，阳光下，她的侧脸没有丝毫印迹，即使在承受了那一巴掌后，仍是白皙如初。<br> 怎么会……<br> 五指指印清晰地印在她面上，青紫一片。<br> “谁打的？”<br> 慕暖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地说：“与你何干。”这男人真是不讨喜，性格古怪倒也罢了，还非得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br> 自己挨巴掌，不倒是称了他的心意，那群人为他报仇解恨了么。<br> 为了一件前女友送的分手礼物，就这样待她，何必呢。<br> 而慕暖殊不知，她与薄暮琛两人刚才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旁人眼中，何家老两口会心一笑，而何晴：这姐姐好生霸气，敢对我家冰山表哥这样，好想要拜师学习！<br> <br> “诶……暖暖……”沈晚晚还未“哭诉”完，就看见慕暖满身煞气的从自己身边经过，她连忙开口唤住。<br>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回答我就好。”<br> 沈晚晚点点头。<br> “接下来，你能解决吗？”<br> “肯定能，我爷爷在呢。”沈晚晚底气十足，昂了昂头颅，拍着胸脯保证说。<br> 慕暖对她微微一笑，但扯到了嘴角的伤口，那笑容就显得很勉强，她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拜托你了。”<br> “没问题。”<br> <br> ************<br> <br> 慕暖走后，她不知道的是——<br> 沈晚晚揽着沈老的胳膊，撒娇说，“爷爷，原本那些人巴掌是朝着我呼来的，是我朋友挺身而出，帮我挡了一巴掌。”<br> 被薄暮琛听了去，他深邃的眸子更是暗了暗，周遭的温度似乎降了降，这些人，真是……不可饶恕。<br> 因天色已晚，了解了详情的何家二老先离开了，何晴吵闹着想要拜慕暖为师，不肯回家，何理没办法只得答应带她回碧水苑的那套公寓住一晚。<br> <br> “我看那小姑娘不错，很有我当年的风范。”<br> “是不错，敢和阿琛那小子呛声，而阿琛他还没辄……能镇得住他，很好很好。”<br> 车驶进夜幕中，绪绪的对话声从车内传出来，风吹树动，树影斑驳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