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蕊乔哀嚎道。<br> <br> 皇帝压根不为所动, 看她这副哀求的样子似乎还挺享受, 道：“来吧, 咱们一样一样来。”<br> <br> 蕊乔只得放下手中的东西, 站到他跟前, 低头认罪似的轻声道：“唔……用弹弓打了五哥的头。”<br> <br> 皇帝‘嗤’的一声, “你忒狡猾, 专挑轻的讲，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事，继续说, 还有呢？”<br> <br> 蕊乔的脸都揪起来了：“还有……把蚂蚁，螳螂，蛐蛐抓在一块儿塞到……塞到五哥的领子里。”<br> <br> 说道这里, 蕊乔忍着笑, 头越发的低了，只是再低, 她还是站着, 皇帝坐着, 这神情一丝不落的掉入皇帝的眼里。<br> <br> “还有！”皇帝不依不饶。<br> <br> 蕊乔挠了挠下巴, 赧然道：“还有…趁五哥睡觉的时候, 在五哥脸上画了只大王八, 噗。”<br> <br> 蕊乔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br> <br> 皇帝道：“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恕你无罪便是, 但前提是你要坦白才能从宽。”<br> <br> 蕊乔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五哥，我知道错了！您别为难我了，这一项项大罪放到现在都是要砍头得。”<br> <br> “你也知道？！”皇帝瞪大眼：“哼哼！当年看我只是一介皇子，没可能御极就可劲的欺负我，对吧？错？现在知道错了？”说着，一手轻轻的揪住她的脸颊，道，“太晚了！继续说！”<br> <br> 蕊乔揉了揉脸，不疼，知道他没用力，便不是真恼，当即苦哈哈的继续道：“还带着五哥逛窑子了。”<br> <br> 皇帝终于也撑不住笑起来：“对啊，带着身为皇子的我去逛窑子，差点被父皇知道好一顿棍棒伺候，但这还不是最浑的，最浑的是害的你五哥我差点失.身在窑子里了！！！”<br> <br> 蕊乔跪下来，哭丧着脸：“五哥啊——我知道错了！”<br> <br> 皇帝抚了抚心口，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道：“继续，继续！”<br> <br> 蕊乔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谄媚的跟皇后养的那只富贵狗似的。<br> <br> 皇帝说：“没用，别对我来这套儿。你给我自述罪状，或还有一线生机。”<br> <br> 蕊乔倒抽一口气，道：“好吧，还……还有就是把五哥骗到荒郊野外的树林里，挖了一个坑，等五哥跌下去以后就骗五哥说那是猎人挖的，要把五哥救上来不是不可以，但要五哥……要五哥——”<br> <br> “要我怎么？”皇帝居高临下的看她，当年那些往事真可谓是历历在目，他等这一天报仇雪恨的日子等很久了。<br> <br> 蕊乔却是如丧考妣：“要五哥在坑里头换上女装，然后用绳子捆住自己的手脚，我再把五哥拉上来，五哥不发誓报我救命之恩就不给松绑。”<br> <br> 皇帝哼哼阴险一笑：“是了，要我发誓，你自己说说，当时那誓词是怎么说的来着？”<br> <br> “喊……喊我做大哥，以后跟着我混。”蕊乔要晕倒了。<br> <br> “你倒还记得清楚啊。”皇帝讥讽他，“朕提醒你，可还有一句最关键的呢！”<br> <br> “有吗？”蕊乔不解，“就这些呀。”<br> <br> 皇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你当时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一声说‘哟，你也有今天呀，求我呀，求我就把你救上来，但是说好了，救上来以后就要喊我大哥，以后跟着我混！’你是这么说的！”<br> <br> 蕊乔想死的心都有了。<br> <br> 皇帝道：“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把这句话还给你了。”他止不住的笑，“你也会有今天啊，傅蕊乔！记得以后要跟着我混！”<br> <br> “是。”蕊乔道，“知道了。”<br> <br> 皇帝故作严肃道：“嗯，再来一个正式版的。”<br> <br> 蕊乔扁着嘴：“是，臣妾知道了，臣妾以后一定好好地跟着陛下您混。”<br> <br> 皇帝终于满意了，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才像话嘛！来，吃东西吧。”<br> <br> 蕊乔已经浑身脱力，皇帝却话锋一转道：“算了，看在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珍珠丸子的份上，就饶了你的死罪。”<br> <br> 蕊乔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撅着嘴，无力的辩解道：“我……我….我也最喜欢吃珍珠丸子，不是专程为着您。而且，这不是一般的珍珠丸子，陛下你吃过就知道了。”<br> <br> “哦？”皇帝俊眉一提，“怎么个不同法？”<br> <br> 蕊乔演示给他看，亲自拿肉浆塞在掌心里，不停的搓揉，直到劲儿劲儿的为止，一边道：“这样下锅煮的时候肉才不会散开，黏得住蛋。”跟着把一颗鹌鹑蛋塞进了肉丸里。<br> <br> 她裹好了丸子又撒上一层香米，最后装盘，送到了小厨房去让厨子煎炸，再送上来的时候，香气霎那间在整个合欢殿铺展开来，皇帝食指大动，一口气吃了一大盘，蕊乔在一旁劝道：“慢点儿，别噎着。”<br> <br> 话毕，拿出一方浅杏色的帕子替他掖了掖嘴角。<br> <br> 皇帝瞥了一眼那帕子，只见上面绣的鸳鸯戏水，角落里一朵并蒂莲。<br> <br> 皇帝一把扯过那帕子抹嘴道：“嗯，看在这顿饭还算用心的份上，朕饶了你的死罪了，不过还有一桩天大的事要办，这桩事不单关乎你的性命，你懂吧？你要是办的不好，我求情都没用，拦着也没用，太后一定会杀了你，你知道我说什么吧？傅蕊乔！”<br> <br> 蕊乔愣了只一晌，旋即明白过来，脸色通红。<br> <br> 是时合欢花落，风卷纱帘，窗外月光撒了一地。<br> <br> 皇帝自觉时机已熟，当下轻咳一声道：“喏，你看，我是这么和太后说的，说你刚有了身子，这才保住了你的小命，你也不想穿帮是不是？”<br> <br> 蕊乔低下头，她当然不想穿帮啦，她就一条命，哪能每回都那么好运从鬼门关边上绕一圈再回来？<br> <br> 皇帝见她双颊绯红，眼神闪烁，知道她心里是明白的，认为他的第一步已经走的很顺利了，接下去更加义正言辞：“是这样的，你看，现在离我对母后说的时候都过去好几日了，我们现在这样子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若是再不努力的话，怕就要赶不上了，届时铁定穿帮，当然啦——”皇帝顿了一顿，假装无谓的扫视她一眼，清了清喉咙，道，“当然如果你肯努力一把的话，兴许还赶得上，你说呢？”<br> <br> 蕊乔心里紧张，一紧张就绞着衣裳的下摆，无措的问他：“可是….这样能行吗？”她伸出指头来掰算，被皇帝一把给握住了，皇帝道：“还算什么算，抓紧呀，若是近几日能搞出来，就算到那时候临盆晚几天也没什么，让钦天监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就是了，怕就怕你的肚子是假的，懂嚒？”<br> <br> 蕊乔点头：“懂，可是陛下，这种事是努力了就能有结果的？能说有就有？”她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哪能一下子就中的？！”<br> <br> 皇帝拉起她的手就往床边走，边走边说：“就算不能一下子就中，那多努力几下子总归能中吧？！再努力几下子就一定能中，反正命中的概率和努力不努力有很大的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br> <br> 蕊乔走到床边见皇帝掀开帘子时当真结结实实的瑟缩了一下，望着皇帝的眼神就像一个弱女子看着正要欺侮她的恶霸。<br> <br> 皇帝不悦道：“你那什么眼神？说的朕好像多迫切似的，多想强逼你似的。哼！”他傲慢的张开双臂，要蕊乔替他更衣，同时打了个哈欠道，“唔，吃饱了就想睡，反正朕今夜懒得回宫了，就借你的地方睡一宿，至于你自己要怎么处，你好好考虑吧。”<br> <br> 蕊乔没有说话，上前默默地替他解开腰间的方团跨玉带，又拔簪卸冠，用泥金画的玳瑁梳子将他的发丝一一理顺了，动作很是娴熟。<br> <br> 皇帝却记得清清楚楚，她没有一次如此细致的服侍过自己，整整七年，每回他去皇后的宫里，她都能提前预知，然后找个合适的借口躲开，一年如此他还信是他和她无缘，年年如此，且她又是杵在皇后跟前的大丫头，要说这当中没有她人为的刻意，他是怎么都不信的。<br> <br> 一思及此，心中的不忿再度涌起，他气恼的侧过头去不看她。<br> <br> 又忍不住回转视线，悄悄打量她，他记得她的耳朵生的也漂亮，尤其是耳廓上有一粒浅色的小痣，一看竟还在那里，当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耳朵，笑道：“小时候我打架揪了你耳朵，你竟然急的哭了，说是给我揪哪里都行，就是不能揪耳朵，因为三哥说过，你耳朵上有痣，是大富大贵之相，你怕我把这颗痣给揪没了。你说你傻不傻？”<br> <br> 他提到三哥李潇，适才还算和睦的气氛顿时冰凝下来，仿佛触及了一个禁忌的话题。<br> <br> 他想，他三哥李潇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记挂至此，而我给你一片月光，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br> 当下，一狠心便推开了她，道：“罢了，你退下吧，朕今夜不用你服侍。”<br> <br> 他变脸迅捷，神色已不同方才那样与她戏谑，又成了当今天子，蕊乔始料未及，一双手不知所措的停在半空，最后只能尴尬的收回来，愣愣的站着。她想，估摸着他总归是在她脸上寻到了一丝姐姐的痕迹，旧情可以顾念，但不能顾念到不该顾的地方去，所以即便窗外的月光铺了一地，于她而言，却似轻薄的雪霜，透着微微的凉意。<br> <br> 既然如此，她也拢袖敛眉，正色道：“妾无处可去，陛下要歇息在这里，那就让臣妾替您值夜吧。”<br> <br> 说完，她替他掖好被子，将床沿按压整齐，又落下帘子。<br> <br> 和他隔了一层纱，她木然的脸终于有了表情，凄然的跌坐在地，单手靠在床沿，用以托住额头，眼圈儿一阵红似一阵。<br> <br> 纱帐里的人也睡不着，睁着一双眼看天顶，那里绘着鸟儿比翼双飞，蝴蝶成双成对，越加叫他心中气闷。<br> <br> 再者，好半晌过去了，都听不见外头有动静，他到底是放不下她，没忍住，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帘子，只见她正以手支颐坐在木台阶上，虽然背靠着他，但能看见她的侧脸，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怎么会没声音？<br> <br> 他凑近了仔细看，还真的叫他发现她的眼窝里藏着一滴泪，他从中衣里掏出那块偷来的鸳鸯戏水帕子，轻轻拭了一下，她的睫毛一颤，却并没有睁眼。<br> <br> 那是属于她的时刻，她很清楚，也能区分，和琴绘姐姐没有半点儿关系。<br> <br> 五哥能待她这样，她已然知足了。<br> <br> 要知道，活在一个人的阴影里是很可悲的，更可悲的是那个人死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就会成为永恒，想必方才皇帝的话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这才会有之后的那番变脸，迫不及待要将她赶走，他一定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对她说出那样亲近的话来，这样一想，其实她一直以来躲着他是对的，现在这样靠的太近反倒不好，容易生出幻觉，是会魔怔的。<br> <br> 她情愿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