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本殿更衣。”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宁寒栖垂下了眸子，许久没有开口。半晌之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眼底里的愤怒和悲哀，全都化作了坚定。
李沅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儿，一时间怔在了原地。而秦无霜，则是手握拳头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
随着宁寒栖一声令下，即刻便有宫人端了全套的服饰进来。而为首者，俨然是先帝身前伺候的英善姑姑和李福海。今日，是先帝宁君澜逝世的第十日，宁君澜死于非命，并非寿终正寝。按常理说，这两人是应当作为陪葬，与先帝共赴九泉的。只是不只是什么缘故，竟让着两人还活着站在这边，接着伺候宁寒栖。
宁寒栖在看到英善姑姑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徐英善和李福海又是何等人物，伺候了两代帝王了，宁寒栖眼中的杀意，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到。
刘福海在心底里幽幽一叹，丢给了徐英善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后便眼观鼻口观心地继续伺候新帝。这位新帝虽然年幼，但是李福海是长期跟在先帝宁君澜身边的人，对新帝的能力和手段，自然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李福海若是不通时务的话，便也不必在这深宫大院里混了。
“殿下，请让老奴伺候您更衣。”李福海赔着小心，慢慢的抖开了那庄严的红色锦袍。烈火一般浓烈的色彩，因为多加了几分沉重，变得肃穆了起来。
那是一套华美至极的九凤朝阳帝君锦袍，与天玥王朝的每一代帝王一般无二，这是属于新帝宁寒栖的象征。一连十日，十名绣娘日夜赶工，才在这登基大典之前，赶制出了这精美绝伦的九凤朝阳帝君服饰。
宁寒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背对着李福海，展开了双臂。
一层又一层繁复的朝服包裹着少女尚且稚嫩的娇小身躯，宁寒栖仰着脸，闭着眼睛任由这些宫人伺候着。
李福海小心翼翼地为宁寒栖缠上了最后的腰带，扣上了玉扣，将那垂于宁寒栖腰侧的流苏整理了一下，然后面带难色看着宁寒栖。
似乎是感觉到了李福海为难的眼神，宁寒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怎么？可是这帝君服饰不合身？”
这样说着，宁寒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了看那一身华美却庄严的暗红。看上去倒是十分合适的，宁寒栖没能挑出错处来。
倒挑着眼睛，宁寒栖看向了李福海，示意他有话便直说无妨。
李福海看了一眼身旁低眉垂眼的徐英善，心底里暗暗发苦。咬了咬牙，他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急急地开了口。
“殿下，您的帝王令呢？这帝王令，在登基大典上本就该悬挂在腰侧的。”
此言一出，李沅晖和秦无霜都暗叫不好，徐英善更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动声色地倒退了一步。
果然，宁寒栖听到了帝王令三个字，脸色的最后一点和煦，便都消失无踪。她阴沉着脸，恶狠狠地开口道，“没有帝王令，孤就不是天玥王朝的储君了么？”
帝王令，就是那个诡异的东西，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自己的母皇，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肯将那东西传给自己，反倒是用那东西谋死了茹亲王，也害死了她自己。
所谓的六指传说，却原来是天玥王朝的一场噩梦。可笑的是，宁氏世世代代那么多的帝王，谁都想要坐上帝位，哪怕喝下那让人死前变成畸形的古怪药物，却也在所不惜。若不是宁君澜有胆识，宁寒栖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像前代那些帝王一样，为了帝位喝下那诡异的毒药，生出那所谓的第六指。
然而眼下，她的确是有些遗憾的。若是没有帝王令，她宁寒栖就将成为天玥王朝唯一一个没有得到祖宗传承认可的帝王。更遑论，她如今不过十岁，还只是个黄发小儿。这满朝文武，谁能够信得过她，将这偌大的江山都交给一个十岁的女娃儿？
李福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同样跪着的李沅晖拉住了。秦无霜也看到了李沅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最终却是慢悠悠地开了口。
“殿下，再不快点的话，就误了登基大典的吉时了。”
李福海在李沅晖严肃的眼神里，找到了后怕的感觉。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李福海定了定心神，再次伏下身去跪在了年幼的新帝跟前，“陛下赎罪，吉时不可延误，老奴晚些时候自去刑堂领罚。请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宁寒栖自然是不会跟李福海计较，不止是李福海，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质疑她。但是，宁寒栖深知，即便是这一条路艰难险阻，她宁寒栖，也绝对不能停下脚步。只有实实在在地站在了最巅峰，她的命运才能够由她自己掌控。
凤翎金冠扣在了宁寒栖小小的脑袋上面，徐英善沉默着，灵活的手指飞舞，不一会儿便将那发饰整理好。
直到此刻，宁寒栖的这一番装扮，才算是彻底地完了工。
宁寒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慢慢的走到了凤仪宫的门口。她伸出细白的小手，轻轻地覆上了那一扇门。
年轻的新帝手上微微发力，一个前推，那不算厚重的大门，慢慢的敞开了。
微染的晨光一点一点地洒进了凤仪宫阴暗的殿宇，空气里的金桂飘香气息愈发的醉人。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阴霾，都随着这清晨的风一起飘散。
“本殿，回来了。”
宁寒栖哽咽着，慢慢地开了口。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转，但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漫漫长阶，宁寒栖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朝臣面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们跪伏着，等待着年轻的新帝登上帝位。
只是，在那一群大臣之中，宁寒栖却没有看到那个属于晏景的淡墨山水一般清雅的身影。那个总是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却在这最重要的时刻，没有陪在自己身边。
宁寒栖眼睛一涩，鼻尖的酸意让她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