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任何的承诺我都不想等待,我想在今年就完成。
为此,我特地咨询了我的主治医师刘医师。
他说,刀口刚刚愈合,不可以做剧烈的运动,可以适当的做一些有氧运动,对术后身体的恢复是有帮助的。不能做剧烈运动,否则刚刚愈合的刀口会撕裂。
于是,我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运动方案。
黄山之行,是我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我不能食言。
我答应了我爸爸,要好好照顾我妈的。
晚上,躺在病床上睡不着,食堂的鱼肉金银羹做得太好吃了,我吃的有点饱。
正好雪漫也郁郁寡欢的。
我便叫了雪漫到癌症楼后面的小树林漫步。
我穿了羽绒服,戴了帽子、围巾和手套,蹬上雪地靴。笨重的雪人一样,走在夜晚的月影里。
……那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啊,也是这样的夜晚,在卫辰大学的操场上,我们牵着手在雪地里漫步。
忽然会很想念卫辰。
今晚的雪漫也沉默不语,她一般情绪低落,都是因为刘医师的助手,那个浪荡冷傲的卓一凡。
“沛珊姐,卓一凡要订婚了。”
雪漫沮丧的低声呢喃。
“他要订婚啦?和谁呀?”
卓一凡是市人民医院出了名的花心,他的花边新闻最多,他在实习生的资质里,也是最高的。
所谓的风/流/才子,可能说得就是他这样的。
我很好奇,怎样的女孩会是他的终点站?
“和院长千金,龚娜娜。”
市人民医院院长的千金,龚娜娜,在市医院妇科,是加拿大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她是个比较中性的女人,喜欢穿中性的服饰,留着寸头,染成金黄色。五官是比较集中的,说话声音也很粗。
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光看外表听声音,一定以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爷们。
她刚回到医院不久,就跟卓一凡在半个月的时间确定了恋爱关系,还闪电订婚。
真的教人挺震惊的。
快餐年代,婚姻也像一道快餐,速战速决。
“雪漫,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我牵住雪漫的手,雪漫的手很凉,我把一只手套塞给她。
……十一年前,我也是这样把一只手套塞给卫辰的,我两只手戴一只,卫辰两只手戴一只。
这段时间,我总是无数次的这样恍惚,发现许多的生活情节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好像许多年前就发生过。
卫辰的生日比我妈的生日早一个礼拜。
或许,他的未婚妻会为他设计一场特别的生日吧。
我和卫辰没有成为夫妻,至少,他还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最好的朋友,亲人。我也想给卫辰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可是我该准备什么呢?
花?
太俗了。
生日蛋糕?
也不特别。
衣服?
他不缺。
鞋子?
我突然发现我记得的还是他十九岁时候鞋子的码数。
李沛珊啊李沛珊,时间一直在生长,而你却还停留在他十九岁的时光里。
卫辰他已经不是我十九岁时候的卫辰了。而我,也已经不是卫辰十九岁时候的李沛珊了。
十年,这中间隔了太多太多。
但,不论隔着多少时光和人事,卫辰,仍然是我心里的不可替代。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夏都没有回来,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我有些担心她。
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说事情棘手,可能要多在家待几天。我问她需要我的帮忙吗?她表示感谢,说不用了,她自己可以处理好。
“李沛珊,李沛珊,快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哦……李沛珊,李沛珊,快起床啦……”我的闹钟准时在六点半叫我起床。
这个趴趴狗卡通闹钟,有录音功能,是卫辰在我初三生日的时候,录好了这段音送给我的。
我亲吻了一下趴趴狗,穿衣服、洗漱,穿上加绒的运动衣,跑步出癌症楼,沿着癌症楼后面的小树林慢跑,我的目标是慢跑二十圈。
但,跑到第三圈,我就有点呼吸困难了。
我在一棵树下的长木椅上坐下休息一阵,深呼吸几口气,继续出发。
接下来,慢跑一圈,我就要在长木椅上坐下休息一阵。
头上、身上的虚汗一层层的冒。
再往后,半圈就要休息一阵,我的两条腿好像灌满了铅,我坐下来捏捏腿,站起来继续跑。
我不能给自己作弊,否则,就是给乳腺癌击垮我的机会。
乳腺癌,我不会向你妥协的!
因为刀口刚刚长好,所以我的慢跑,其实只相当于快走。
到了十五圈,我的肺部就像快要爆炸一样,我的两条腿实在迈不动了。
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脚下乱成一团,我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带,摔倒在地。
许久,我爬在地上,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捏着拳头锤着地,我开始恨自己。
李沛珊,你真没用啊,你给我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啊!
另外,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鄙夷的说:
李沛珊,你投降吧,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你男不男女不女,你就是个怪物,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我对自己有些失望,不,是非常非常失望。
我连慢跑都做不来,我的运动方案能坚持下去吗?我能打败鬼魅一样的病魔吗?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忽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
是卫辰。
我坐在木长椅上,看着卫辰细心把鞋带给我绑好,绑牢,然后轻轻拍掉我身上的土。
他翻起我的手心,心疼的查看着我手掌上的擦伤,伸手叫站在远处的私人助理过来,私人助理随身带着急救小箱。
卫辰打开急救小箱,一边用消毒棉球轻轻给我擦伤口,一边用嘴轻轻的吹。
刚才,我用手掌撑着地,以防碰到手术刀口。
所以,手掌吃力,擦得露出了血红的肉。血星星点点的渗出来,汇聚成一片鲜红。
可是,刚才的痛觉和焦虑,为什么在见到卫辰的一瞬间,嘭一下全部消散了?
太阳在这个时候从远处升上来,照着我和卫辰,卫辰的身影就镶嵌在阳光里。
我看着他,看着我生命中的阳光,骤然明白,这个人,即使他未来娶的女人不是我,我也没办法和他回到陌生人啊。因为他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中,他是我的亲人啊,我怎么可能恨他?
包扎好伤口,卫辰抬头心疼的看着我。
“是不是很疼?这几天手不可以沾水的,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显然是被吓坏了,本来是古铜色的皮肤,现在有点发白。
他的眼神里弥漫着紧张。
他再上下查看一遍我。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摔到?手术刀口摔到了吗?”
我摇摇头。
“没有,没有摔到,我现在没事了。”
对于和别的女人订婚的事,卫辰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忽然横抱起我,穿过小树林,往癌症楼走去。
这个时间,许多病人、家属或医护人员,已经陆续醒了,小树林和花园里的人多了起来。
“卫辰哥,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啊,你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我挣扎着。
这声“哥”,显然让卫辰惊了一下,卫辰站下来,盯着看了我大约一分钟的时间。
我不知道在这一分钟里,他的脑海里在过着什么样的画面。
我也看着他,又叫了一声。
“哥,快点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卫辰没有把我放下来,而是把脸靠近我,非常认真的问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的眼神有一点失落。
“哥,哥,哥,有什么奇怪的,我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叫你的吗?卫辰哥?”
卫辰是一个订了婚的人,加拿大某个地方,有个女人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很快的,他们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交换戒指,成为夫妻。
我只能回到邻家小妹的位置,回到亲人的位置,看着他幸福的生活下去。我现在真的不敢有别的奢望。
爱有许多种,或许,我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爱他?
我试试吧。
“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你瞪着我干嘛啊。这么多年,我们本来就已经是亲人了啊,你快放我下来。”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把自己再弄得浑身是伤,听见没有?锻炼身体是好的,但是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得慢慢来,先每天慢跑五圈,然后再慢慢增加,知道了吗?笨蛋!还是这么笨!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啊!”
说完,卫辰继续抱着我往癌症楼走。
一直抱到急诊室门外,对医生说:
“医生,她刚刚摔倒了,麻烦您帮她做个全面检查吧,看一下她的手术刀口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医师检查完,说只是擦伤了,手术刀口恢复的很好。现在有绿慈基金的援助,让我一定要对医院有信心。医院已经找了最好的专家给我会诊,共同研究我的病情。
刘医师还说,即使是乳腺癌晚期,也非常有希望。而且,当时的手术很顺利,现在恢复的情况也非常乐观。
卫辰是这样向我转述刘医师的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