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丽丽依然一个人在小区里漫步,邱伟居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
十五的月亮真圆啊。
丽丽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正在父母膝下承欢,一家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如今仍然是中秋十五,却是物是人非,一个人孤苦伶仃!她不能回家,因为父母并不知道她回来的事情,她也不愿在这样的节日里给他们增添烦恼;她不能约请闺蜜,不愿在这举家团圆的时刻去煞别人的风景;她更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小家,那里冷冷清清,是自己所有烦恼的根源,怎么能够回去睹物伤怀,饮恨吞声!远方的广场上正在举办着焰火晚会,炮声隆隆,此起彼伏,那些硕大的烟花,五彩斑斓的,璀璨耀眼的,形态各异的,一个接着一个,灿烂的升空,无奈的谢幕,在片刻的辉煌华美之后,黯然魂销。看着看着,丽丽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悲凉。清风从双肩掠过,秋虫在耳畔呢哝,夜凉如水,花木飘摇,云舒云散,星汉迢迢。黄澄澄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从容的走,慢慢的行,拂过星星,滑过云朵,这月儿和自己一样的孤独!如果生活充满烦恼,实在不如选择超脱,那样,起码还有一份宁静属于自己。
丽丽掏出手机,找到熟悉的号码,认真的发了一条短信:“邱伟,我们离婚吧。”
回到家里,丽丽翻出了邱伟的专业书,幸好邱伟是从事法律的,该有的资料触手可及。参考着《婚姻家庭纠纷案例》和《婚姻法》的相关资料,丽丽很快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家里没有打印机,就等到明天到街上的文印部里拉出来吧,丽丽像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一样,心里一轻松,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让丽丽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中午,邱伟的爸妈居然跟着邱伟追到家里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邱伟舅家的表哥。老头儿老婆婆满口里媳妇媳妇的叫着,和颜悦色地进了门。
丽丽让座让茶,郑重其事地说:“本来这是我跟邱伟之间的事儿,不过既然大家都来了,我就当面说吧,反正早晚大家都是要知道的,那就是我和邱伟离婚的事。”说着,丽丽把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到邱伟面前:“房子和家具我已经本着公平的原则进行了分割,幸好结婚时间不长,纠结不多,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再商量,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就签了它吧,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邱伟一下子愣住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邱伟爸本来是满脸堆笑的,也呆在那里不知所措。邱伟表哥是村里的干部,反应还是比较快的,打着哈哈说道:“弟妹,你这是要干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呀?”
“这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吗,离婚!”丽丽指着协议书说。
邱伟爸激动地叫了起来:“不能离婚!不许离婚!我们老邱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离了婚我对不起祖宗!老婆子,你说!”
邱伟妈也没了昨天的神气,她不再撒泼,瞥了瞥老头儿,低眉顺眼、小声小气地嗫嚅着:“不要离婚,我可从来没说过让他们离婚啊!我在家里已经说过了,我这辈子,只有丽丽这一个儿媳妇的。”
“那你昨天还要你儿子再娶?再娶是什么意思?离不离婚你说了不算,你想要我当你儿媳,我还未必肯当呢。你不是要打媳妇收拾媳妇吗?我享受不起你家的媳妇待遇,我主动让贤。我爸妈也不是开银行的,没有金山银山供你索取,我供不起。我也不是赌气,你们这样让我觉得很难相处,邱伟的一些做法也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想再委曲求全了,这个婚,一定要离。邱伟,你说吧!”
“我不想离。”邱伟垂头丧气地说,“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我们俩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我也不是完全不考虑你的感受,我妈说不让回你家看老人,我们不是回去了吗;打你是我妈说的,我也没有照做,我是懂法的人,不是没有感情的人,我们既然是夫妻,就要彼此尊重,互敬互爱;我也从没想过贪图你爸妈的财产,我们靠自己的奋斗会过好的。我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我妈说的不对我是不会听的。”
局面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丽丽一时无所适从。
“可是我想离,是你妈逼我离的,”丽丽说,“她的要求太过分我做不到,她说她要给你再找一个听话的媳妇,她这样,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晚分不如早分,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离对彼此只有好处,省得到将来伤害更深。”
“我说了我妈说的不对我是不会听的,我有脑子的,我不想离婚。”邱伟重复着说。
邱伟表哥在一边插言道:“弟妹,我姑姑就是这样一个有口无心的人,她不是真的要你们离婚,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不敢不听她的话。她一辈子在农村,又不识字,没什么见识,她的那些糊涂想法你不要计较,昨天我们在家已经都说过她了,你是和伟过一辈子的,伟又没有什么大错,你们因为这些小事散了多不值得,我姑姑以后不会再找你们的事儿了,姑父和我爸爸他们都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不行!”丽丽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忽然改变这么多,我只知道人的秉性和习惯是轻易不会改变的,大家昨天说的都是真心话,今天就未必了。我们从根本上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思考问题、为人处事都有很大分歧,要趋同实在很难,我不会欺负别人,我也不愿被别人欺负,不愿意已结婚就失去孝敬自己爸妈的自由,也不愿意过那种大事小情都要搞得一地鸡毛争个你高我低的日子,太累了,也太没意思了。”
“孩子,听爸说两句,爸昨天磨面去,那是满心高兴呀,老邱家是哪里来的福气,遇上这样好的儿媳妇,这样好的亲家!回到家里一看,儿媳妇叫恁娘给赶跑了?气得我差点背过气儿!我不知道恁娘咋跟你说了,跟你说啥了,就凭她说叫伟打媳妇儿,那就不是正经老人该说的话嘞!你们两个日子能过嘞,你爸你妈有工资不花你们的钱,我也有退休工资嘞,家里也不问你们要钱花,你姐你妹妹也不能花你们的钱,你们两个的钱自己当家好好安排生活!我就伟这一个儿子,不为他好为谁好啊,谁要有啥糊涂想法,我头一个就不依他!伟又不抽烟不喝酒不在外边胡来,他不会,也不敢对不起你!孩子,你听爸一句劝,都结了婚了,那可不是儿戏,谁有错叫谁改,这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
“可不能离婚呀,你们要离婚,你爸就要先和我离婚,他昨天已经叫你表哥把我接到高寨你舅家,说我再胡闹就不让我回去了,”老婆婆可怜巴巴地说,“我昨天说的都是糊涂话,是我错了,这个家还是你爸当家的,我也不再只关心邱兰了,邱伟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媳妇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们的事我一定不再插手了,你要是真的和伟离了婚,我就没法活了,只有喝老鼠药了。”
丽丽不由气得笑了。难怪前后转变这么突然呢,她看看前倨后恭的老婆婆,再看看恳切地看着自己的邱伟和他的父亲,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再给伟一个机会吧弟妹,伟也是一个老实孩子,只知道读书,没什么心眼,有时候不会说话,你多担待他一点吧。因为我姑姑的事儿,我爸也在家里烦恼的很哪,姑父说得对,你们过好了什么都强啊。”邱伟表哥说,“我车上还带着昨天姑父磨的豆面,还有伟从地里掰的嫩玉米棒子,都新鲜着呢,伟放到储藏室一袋,这一袋是专门要给叔叔婶婶送去的,走吧,带你表哥我去认认门看看叔叔婶婶去?”
话已至此,想想持续尚不到一年的婚姻,想想家中善良双亲的殷殷期望和谆谆教导,丽丽实在掰不开这个脸去,只好把协议书收到一边去,一边烦恼地说,既然这样,大家还是多学学换位思考,多与人为善,从长计议吧,家里就不用去了,爸妈还不知道这事儿,家里什么也不缺,东西你们还是带回邱沟去的好。然而老头儿坚决不同意,坚持一定要去看看亲家,丽丽不同意,邱伟就领着他们下楼开车去了丽丽父母家,先给丽丽爸爸打了电话,半道上又给丽丽打电话折回来接,丽丽没有奈何,只得勉强一同去拜会了父母,老头儿又叫外甥先把小两口送回了家,方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老婆婆乘车回邱沟的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