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隆，闪电撕破夜幕的脸。

黄豆般的大雨，扑啦啦地溅进地里。凤璃凰飞跃出去的时候，樵夫一家也听见响动起床点灯，牛大汉正准备开门出去探望一番，却被南风按住了手。

“别，照顾好你的妻儿，我出去后关好门，千万不要出来。”南风闪身出门，循着凤璃凰去的方向。

凤璃凰追出去，看见迷茫的雨雾中，一群人围着一个卧倒在泥泞中的华服男子，领头人狂妄笑着，一柄闪亮的大刀朝那男子砍去。

“住！”凤璃凰足尖点在树干上，跃过去踢飞大刀。

“你没事吧？”凤璃凰扶起那男子，男子的脸一片泥污，也看不清什么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是奄奄一息。

“多管闲事！找死！”那领头的唾一口，其余人全围了上来。

凤璃凰将那男子扶正坐好，起身望着冲上来的人，“谁找死还不一定。”

对方的人并不如凤璃凰想的那般脓包，个个都是高手，不过对于她来说，还是足够应付。几番打斗之下，对面的全败下阵来，对方也不苦战，见不是凤璃凰的对手，犹自能够沉着有序地撤走。

“刚才还那么嚣张，逃得倒还干脆。”凤璃凰拍拍手回转身子，看见南风已经在把那男子的脉。

“如何？”凤璃凰倾下身来。

“好像是中毒了，又受了重伤，晕过去了，等会我施针解毒即可，先扶他进屋吧。”南风立于风雨中，但依旧风姿和煦。

这时牛大汉已匆匆赶了出来，他见有人受伤，赶紧将伤者扛在背上，也不管牵连了自己弄得一身泥水。

忙活了一阵子，凤璃凰和南风催促了好几次，牛家夫妇才勉强回屋歇息。

外面虽是雷雨交加，屋内倒也风平浪静。

南风帮伤者施针，此刻的他不似平日唠叨，专注的神情让凤璃凰觉得可靠。

凤璃凰拿了帕子擦掉男子脸上污泥。

一点一点显现出来的男子的脸，清俊而白，飞扬的剑眉带着一点凛冽的霸气，不同于轩辕格朗的豪放不羁，他更多了些高高在上的像锋刃一样的利。

凤璃凰托着腮细细看，忍不住想，自己怎么遇见的都是些极美的男子，像落尘，高雅圣洁如莲；像南风，温柔和煦如水；像轩辕格朗，豪迈不羁如风；像墨染，冷峻高远如雪；像眼前这个，霸气锋利如剑……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南风鄙夷地道。

“美男子啊，欣赏一下。”凤璃凰回过神来继续擦。

“想看美男子，摘掉面具去照镜子啊。”南风撤掉最后一根针，“你本来就很美。”

凤璃凰无言以对，正想着怎么回击，那男子却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第一眼看了看正在擦自己脸的那只手，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白皙如嫩藕，他淡淡看了一眼，然后掉转目光四处打量。

凤璃凰也在打量他，一时四目相对。男子只觉此人眼光清透明亮，善良而温暖；而凤璃凰却觉得这个男子目光如炬，也像利刃般穿透她，这种感觉十分不适，她不由得侧过头去。

“在下清明，多谢相救，日后必当重谢”那男子冷冷说完便转过头去，彷佛说这一句感激的话已经十分勉强。

“也没什么可谢的，我只是不愿看见有人死在这里，而且我看那群人不顺眼，仅此而已。”凤璃凰抱着肩，也用生冷的语气答道。

听见这句，那男子倒诧异地回头再望了她一眼，“虽然你不在乎，但我看这户人家不是十分宽裕，我谢他们便好。”

“随你。”凤璃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便拖着南风去柴房将就了一夜。

清晨已放晴。牛家的鸡鸭都已出圈，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四处觅食。

“璃哥哥，南哥哥，昨夜睡得香不香？你们陪我们赶羊上山，再回来早饭好不好？”大牛儿小牛儿一人拉住一个，摇着凤璃凰和南风的袖子撒娇。

“大牛儿小牛儿，怎么能对客人这么无礼？”牛大嫂嗔怪道。

“无妨的，牛大嫂，正巧我还缺一味药得上山去采。”南风温柔笑着。

“那快去快回吧，早饭一会就收拾妥当了。”牛大汉挑了一担水正回来。

一行人便赶着雪白的羊上了山，又在山上搜寻了一番，才找到那种可以彻底解掉清明余毒的草药。

“没想到救他容易，治好他这么困难，瞧瞧，这都折腾成什么样子？我收回我昨夜说不用谢那句话，一定要让那小子重重谢我。”凤璃凰摘掉衣服挂着的各种树叶、刺藤之类的。

“璃哥哥，是你自己不会找嘛，你看我们和南哥哥都不像你那么狼狈。”大牛儿指着凤璃凰哈哈地笑。

“呐，你再说，再说我打你屁股。”凤璃凰举起手吓唬大牛儿，她现在已经分得清那两兄弟了，大牛儿笑起来没有酒窝，而小牛儿笑起来就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我们才不怕你呢璃哥哥，你每次都作出很凶的样子，但你每次都舍不得下手，哈哈。”小牛儿也跟着哥哥拍起手来。

“好啊，看来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俩，要不然你俩都要骑到我头上了。”凤璃凰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四人一路闹着回家去。

风里飘来浓郁的米粥的香味，“唉，真香，牛大嫂的手艺真是特别好。”凤璃凰吸吸鼻子，却闻见淡淡的血腥气，她心中不免一惊，脸色如常道，“大牛儿，小牛儿，哥哥有件好看的坠子好像找药草的时候掉了，你们可以帮我去找回来吗？”

“璃哥哥你事情真多，我们都饿了，你自己回去找不好吗？”大牛儿一手拉着小牛儿，一手摸摸饿扁的肚子。

“不行啊，刚才南哥哥都说了，得尽快给昨晚那个哥哥解毒才行，他一个人不能解，需要我帮忙，是吧？”凤璃凰看着南风。

南风望着牛家的方向，脸上也尽力保持着微笑，“是的，我们得赶快去救那个哥哥，你们是乖孩子，哥哥请你们吃糖葫芦。”

“好啊，我们快去快回，哥哥快走。”一听见糖葫芦，小牛儿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急忙拉着大牛儿就往山上跑。

几乎在他们转身回去的同时，凤璃凰提着南风的衣领，箭一般地冲回了牛家。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大门微开着，凤璃凰推门进去，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的尸体，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一瞬间她的表情极为复杂，疑问、不安、犹豫一一闪过，最终她咬咬唇，一步一步慢慢挪进了屋。

南风在她身后，见她一步一步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那扇屋子的门，彷佛也重如千钧，她几乎用尽力气才推了进去。

眼前所见，凤璃凰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呆愣着再无声响。南风疾步过去，看见屋子里正躺着牛大汉夫妇，二人倒在血泊里，牛大嫂眼睛大大睁着，彷佛死不瞑目，而牛大汉的脸正埋在地板上，彷佛已经死去。

南风叹息一声，偏头去看凤璃凰，只见两条细细的水流从她的眼角泻下来，她盯着牛大汉满是血迹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掐出一片红紫。

南风伸手过去，想将她的拳头掰开。

凤璃凰却一把甩开，快步走了过去，将牛大汉翻过身来，只见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四处流着血，情景甚为可怖，而他却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睁开眼睛，努力将手里的东西伸到凤璃凰眼前。

虽然染满了鲜血，但还是认得出那是一枚小小的龙形玉佩，凤璃凰和南风都记得，那正是清明身上佩戴的。

“他竟然是……他是……”牛大汉呜呜噜噜地说话，一开口嘴里的血便喷出来，凤璃凰一手接住那玉佩，一手赶紧扶住他，那血便洒了她满身。

“牛大哥，他是什么？”凤璃凰的声音颤抖着。

“大牛儿，小牛儿……”牛大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控制不住，挠得她一道道淋漓的伤口。

“他们很好，牛大哥。南风，你快来给他治伤。”凤璃凰的声音愈加颤动不休。

“拜托你……”牛大汉却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神里都是恳求。

凤璃凰还没来得及答应，牛大汉的身体一阵痉挛，终于没了呼吸。

凤璃凰迷茫地望着南风，南风叹息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抱住她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

凤璃凰却没再流泪，她紧紧盯着手中的玉佩，“为什么？他为何杀了他们？是因为身份暴露？可是昨夜不是我们救了他么？”一瞬间她想起牛大嫂在厨房细细地洗净老腊肉，用来招待他们这两个投宿的陌生人，想起牛大汉憨厚地傻笑着劝他们喝酒。她想起暗夜里清明那冷而利的目光，若不是她救了他，那么他会死在昨夜夏雨的泥泞里；若不是她救了他，那么他们就不会今日死在这血泊中。

“是我错了，我不该觉得那群黑衣人是坏人而仗义出手，我不该觉得这世人受难的人都是好人，我不该用泛滥的善意去救不清不楚的人。”凤璃凰将头埋在南风的胸前，语气里全是无处发泄的愤懑。

南风身体一僵，随即揽住她，手势轻柔像捧着落花，“不，你没有错，路见不平不是错，仗义出手不是错，挽人性命不是错，错的是这世道人心，错的是这命运巧合。”

“清明，不管你是谁，若是你造的这孽，我凤璃凰定不放过你。”凤璃凰捏紧玉佩，一瞬间她的双眼也似那鲜血般红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