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天气晴好,玉洛王府一片静谧,长廊外,碧水边,几人正闲庭漫步。
“过几日宫中盛宴,还请大仙随小王一道进宫赏菊,方不负那满园庭芳。”玉洛王脸上笑意浓浓,王妃的病逐渐好了,虽还未恢复以前的伶牙俐齿,但慢慢地说一点句子已经不成问题。
“皇家盛事,小道一介草民,万万不敢造次。”凤大仙拱手推让。
“实不相瞒,昨日小王进宫,已将大仙的神通义举禀告太后,太后听了十分欣喜,非要小王带大仙前去解惑度难。”玉洛王在花径上采下一朵红菊,轻轻别在王妃的发髻上,惹得王妃一阵轻嗔,娇艳的红花越发衬得她美丽动人。
“既然太后有命,小人恭敬不如从命。”凤璃凰含笑答道,心中嘀咕着煜弦怎么还没把事情办好。
“大仙,前些日子太后重病,近日虽有神医调理,再加圣僧祈福,身子慢慢渐好,但始终郁郁不乐,大仙好生开解,若能解太后愁思,皇上必定大为器重,大仙飞黄腾达之日必不远也。”玉洛王嘴角噙笑。
“小道只助有缘之人,也助真龙天子,皇上的欣赏不是小道的心愿,小道关心的是,潜龙何时崛起。”言下之意,他竟丝毫不将皇帝轩辕澈放在眼里。
“那依大仙所见,潜龙该如何崛起?”玉洛王眼角眉梢笑意盈盈。
“小道有一物,可助风云变幻,天道颠覆。”凤大仙拉他到湖边,伸手入怀,将一方明黄色的丝帕递进玉洛王手里,“诚意所致,金石为开。”
玉洛王瞥见丝帕一角九龙暗纹,手抖着将丝帕迅速收进了衣袖,他的心不可控制地跳了起来,从未跳过这么急这么快,他脸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有的流进他因为紧张微微张开的嘴里,有的流进他红起来的脖子里,“这......难道......可是真的?”一向镇定如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王爷,是不是真的,你一看便知,又何须我解释。”凤大仙眼神深深,也带得玉洛王微微一震,随即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先皇遗诏,难道上面写的真是我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他潜心塑造自己的形象,韬光养晦,赢得天下民心。这半年更是殚精竭力,细心筹划,先与靖安王联手,挑动乾国侵略边境,引得烈焰精兵调离天宇;又暗用江湖力量,配合靖安王属兵,灭了影舞宫,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绝世宝藏,但也收获不少;更有一次,差点将微服私访的轩辕澈置于死地,可惜......
与靖安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若能靠遗诏的力量扳倒轩辕澈,那么就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跟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忽听一片惊呼声起,打断了轩辕洛的思维,他立刻转首,便看见成群的骏马飞驰电掣踏过草坪,碾碎花盆,直冲过来。刚两人谈及机密,他撇下王妃,又将侍卫都暗地支远,此时马声萧萧,铁蹄霍霍,已经冲到了吓呆了的王妃跟前。
王妃弱不禁风,而自己不善轻功,要想赶过去救她于铁蹄之下,已是万万不能,念及心爱之人将碎于马蹄之下,玉洛王仿若心胆俱裂,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只得一声轻轻的呼唤,“燕儿......”
嘶!
眼见扬起的马蹄将要踏碎柔弱的美人,半空里却突然平平伸出一双手抓住了那双铁蹄,那马立即维持着扬蹄的姿势再也踏不下分毫。玉洛王抚着胸口,掠过去将王妃抱了过来,他心里又佩服又感激,佩服的是玉虚子大仙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和充沛的内力;感激的是天可怜见,燕儿安然无恙。他安下心来才发现,这群马是自家从各地搜罗的极品好马,马虽好,但野性难驯,十分霸道,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竟全都从马厩里跑了出来。
咴咴咴咴!
那群劲马竟都发了疯似的直冲大仙而去,只见大仙左突右奔,竟被包围其中挣脱不出。
“王爷,快带王妃躲远,此地危险。”大仙在百忙之中竟还体贴大喊道。
玉洛王心底一热,那玉虚子身处危险之中居然还挂念他轩辕洛的安危,当真是情深义重,而自己竟然却对他疑虑重重,不禁浮现出几分愧疚之情。他抱着王妃飞掠到屋顶,将王妃交到赶来救驾的侍卫手中,带着其余的人冲了回去,“大仙,小王来祝你一臂之力。”
训练有素的侍卫砍菜般截断骏马马蹄,一匹匹骏马嘶叫着轰然而倒,刹那间王府后院血流成河,马尸遍地。
战局一边倒,玉洛王已经掠到了玉虚子身旁,“大仙可无恙?”
“小道甚好,王爷切勿担忧。”那大仙眼神烁烁,一掌劈倒一匹马后转身回道,“王爷小心!”
他伸手将玉洛王一推,再就地一滚,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点。
咔嚓!
一声脆响在这已经安静下来的杀场上格外响亮,玉洛王退到侍卫身上回首一看,玉虚子的一只手已被那马踩在了脚下,想必左手手腕已骨折了,他冷汗滚滚,心想若不是玉虚子这一推,被踩在蹄下的就该是自己的脑袋了。
反应敏捷的侍卫冲过来乱刀砍死了这最后一匹疯马,血洒了玉虚子满头满脸。他却爬起来连声问,“王爷没事吧?可被伤着了?”
“小王没事,多谢大仙相救。”玉洛王目中充满了感激和感动,“来人啊,快快去请太医。”
“不必了王爷。”玉虚子却微微一笑,他身上斑斑血迹,但这一笑间却风清日朗,彷佛浴血战场却不染尘埃的谪仙,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听从的气度。
“区区皮外之伤,何必劳动太医,小道自行处理即可。”他顿了顿道,“宫宴贵重,小道就不与王爷同去了,八卦天机,有人觉得玄妙,也有人觉得荒谬,王爷大业,当应不染一丝尘埃,小道就此告辞了。”
玉洛王细细品味一番,方知他好意,若带一位神算子入宫,这件大事就算成了,也保不准有人乱嚼舌根,说他行的是鬼怪神魔之事。他要做这件事,自然要做得名正言顺滴水不漏,不给人留下任何口实。
“既然如此,大仙请万万保重。”轩辕洛充满诚意地行了一个大礼,玉虚子撒血相救,对自己如此赤城,那东西想必是真的了,那么这几日自己实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九月初一,也许是他玉洛王潜龙崛起之日。
“王爷保重。”玉虚子含笑拂须,竟然毫不谦让地受了他的大礼,方才足尖轻点,掠过屋脊,翩跹而去。
白衣翩翩,凤璃凰一口气奔到了城南观音庙的后山上,才喘着大气停下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痛死啦痛死啦,这煜弦放马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少放几匹吗?”她从手上捋下一串珠子,正是这串珠子沁了千里香,才引得马匹疯狂追来。
“既然知道痛,又何必那么拼命。”身侧有人坐下来,执起她的左手腕在掌心细细摩挲,凤璃凰闭上眼,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草香和茶芜香气。
咔嚓!
又是一声骨头轻响,凤璃凰惊痛之下又要叫起来,被墨染按住。手腕渐渐却不痛了,一股凉凉的触感从手腕通达,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她睁开眼微微侧头,看见那男子镀上夕阳余晖的侧脸,晚霞映得他整个人都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酣战后,黄昏中,清风拂面,美人在侧,当真是人生极乐之事。
他刚接好她的骨头,又专心地给她的手腕抹上一层止痛化瘀的药膏,然后掏出一块手绢截下一根树枝,固定好她的关节。“这药虽好,但你好歹得多养上些时日才可痊愈。”
“哈哈,大男人还带手绢!”凤璃凰坐起来,望了望自己的手腕,不禁笑起来。
“这手绢,是为了某些不带手绢的女人准备的。”墨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你要找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凤璃凰诧异地盯着他,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你身边那个谋士我倒是放心,他不但满腹计策,而且面面俱到,事情也安排得滴水不漏。”墨染低低笑道:“不然以你莽撞的性子,我还真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
凤璃凰不置可否,如幻确实是个好军师。事前,他早已摸清王妃行踪和秉性。南宫燕是娇滴滴的世家闺秀,又身怀六甲,自然敏感柔弱,在宁静的观音庙突然撞见面目恐怖的僧人,自然惊叫连连,那混着亚麻籽、幽幽燃着的檀香就不免多吸了几口,别的伤害没有,就是神思恍惚,吃不香睡不熟,喉咙也疼得说不出话而已。
凤璃凰开的药方不过是安神保胎之用,而她手腕上的千里香,既能引得马儿狂躁,也能中和亚麻籽之毒,这几日时时照面,因此南宫燕的毒也解得七八分了,剩下的毒性微乎其微,倒没有什么妨害。
环环相扣,攻人攻心,如幻可谓个中高手。
她摊摊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啦。”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从身后拖出一个包袱,“道具已就位,你且继续演戏吧。”
凤璃凰两眼放光,从包袱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倾城公子果真善解人意,哈哈,可惜你无缘得见我天才般的出演。”
墨染含笑不语。
你人生的大戏,我岂能只做观众,总要与你水袖齐卷,共襄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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