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微笑着立在凤璃凰身旁,眼光慈悯地注视着秦完璧,温声问:“别来无恙?”
秦完璧身子微微颤了颤,眼底深处藏着泪意,那些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日复一日的悔恨,要如何开口说无恙?
凤不忘不着痕迹地护住妻子,神色平和,眼神中却包涵了太多东西,他从容上前,施礼问安:“圣僧竟然在此?”
落尘眼中浮起淡淡的悲凉,转眼又风淡云轻,“阿璃是我挚友,此事无论谁是谁非,落尘万万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凤不忘眯起眼睛,重重地望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江湖众人低低细语,都在衡量他话中的深意。
凤璃凰皱了皱眉头,朗声笑道:“圣僧高义,璃凰深感于心,只是你我相交甚浅,此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凤璃凰!你!你!”雷小雷憋红了脸,想骂她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你太过分了!圣僧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说轮不到他插手!你!你!你把好心当驴肝肺!”
贺兰捂住她的嘴,傻瓜,落尘摆明了不惜得罪江湖各派要帮阿璃的忙,但阿璃又不愿让他蹚这趟浑水,你怎么这么天真,听不出其中的深情厚谊呢?
落尘望了凤璃凰一眼,淡淡的笑容中有几丝无奈,“落尘的手只听自己使唤。”他转过头来,抱拳含笑,温言道:“诸位,落尘可以作证,这绝世宝藏,凤姑娘只取了十分之一,就是你们眼前所见,她所得到的,不比你们多多少。尘归尘,土归土,既然这宝藏已埋藏了一千年,我们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呢?落尘有一个折中之法,既不让大家空手而归,又不伤了彼此和气,不知诸位可愿一听?”
落尘作为万众敬仰的高僧,江湖地位自是不凡,况且众派皆有损伤,身心俱疲,本就萌生退意,听闻此言,俱都心下赞同,只是碍于墨翊然阴沉的脸色,不好开口称是,但也算是默认了。
“圣僧……”凤不忘眉头轻皱,欲出言阻拦,落尘却摇了摇头,足尖轻点,转眼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您说过,没有我,便是黄粱一梦。”
凤不忘深沉地望着他,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却又被一只柔软的细手慢慢掰开,他略略低头,便望见秦完璧满眼泪光,恳切地凝视着自己。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凤某愿闻其详。”
此前墨翊然一直很镇定,却在凤不忘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沉了沉。他怎么也想不通凤不忘会听从落尘的调解之言,甘愿半途而弃。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只要凤不忘坚持绝世宝藏归属于东海凤家,那他就能坚持从凤璃凰手中尽数夺来,可凤不忘就此放弃,梅剑山庄也便师出无名了。
墨翊然目光深沉如水,突然开口道:“江湖规矩,强者生存,凤姑娘,出手吧。”
即便拼着颜面不要,以多胜少又如何?只要宝藏到手,区区梅剑山庄的威名,在即墨复兴大业面前都不值一提。
“墨庄主……”落尘话未说完,墨翊然已化作一道黑影,掠过他身旁,腰间雪光一现,宝剑出鞘,一招极快极厉的直捣黄龙,刺向凤璃凰。
凤璃凰叹了一口气,此事难以善了,少不得要两败俱伤,容不得她再沉吟考虑,越来越近的剑气逼得她不得不抽出腰间的剑。
黑剑如墨,似黑夜天穹最深处凝练出来的一股寒气,又似极地深海蕴藏的千年积冰,甫一抽出,便生出薄薄的白雾,与擅长造剑的梅剑山庄庄主——墨翊然手中的梅花神剑相敌,竟然还略占上风。
纯熟优雅的梅落剑法和高深精妙的碧落剑法,一招一式都碰撞出无数的火花,两个人的身影蝴蝶穿花般缭乱,化作一团虚幻的影子。
与此同时,梅剑山庄的弟子扑上前来,与凤璃凰的下属混战在一起。
“各位,稍安勿躁。”眼见各门各派也按耐不住,想要上前助战,落尘正欲阻止,后背却突然一麻。
凤不忘点了他的穴道。
“且让他们两败俱伤。”凤不忘低低道,和秦完璧分立两边,将他护在中间。
落尘背对着战局,只听得刀剑相交之声绵绵不绝,三伏盛夏都没有一点汗的他,洁白的额头上渐渐浸满了薄薄的汗水。
出汗的人可不止他,纵横江湖几十年的墨翊然,此刻也不禁生出冷汗。
这妮子为何如此之强?逐鹿大会时,她的实力,即便满打满算,恐怕只能和他对五十招,而此时,两人拆解了起码百招,他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竟然完全没有挟她为质的机会!
墨翊然的剑气如同疾风刮落的梅花,携着凛然杀气,呼啸着罩向凤璃凰各大要害。
既然不能挟为人质,那就只有连根铲除!
杀机狠绝!
凤璃凰脑中却没有其他想法,全部的心神都在墨翊然挥出的剑上,她紧紧咬着牙,脸上一片苍白。
容不得半点分神,稍有一点差错,她便万劫不复!
她身侧不远处,羽霏霏悍然一剑斩下阻挡者的头颅,将染满鲜血的长剑,悄悄刺向凤璃凰的腰间。
铿然一声轻响,一柄秋水盈盈的剑将她格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鄙夷地盯着她,“暗箭伤人,卑鄙!”
“臭小子,又是你!”羽霏霏柳眉倒竖,煞气毕现,“今天我非得割下你那条不知死活的舌头和那双肮脏至极的手!”
话未说完,她袖中突然射出一片银针,射向煜轩眉间,若非及时窜出来的吱吱,用半张皮甲挡了去,恐怕煜轩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了。
“心狠手辣!”煜轩啐了一口,“这样的女人,哪个瞎了眼的才会娶!”
“找死!”羽霏霏怒不可遏,手中长剑飞快舞动,招招夺命。
一开始,煜轩被她逼得几乎毫无生路,她的一招“一枝飞花”,几乎要刺进他的胸膛,只可惜很不巧地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只恰恰划破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一截洁白的胸膛,隐约显露出一片红色的印记。
不过羽霏霏不敢兴趣,她只想将这小子碎尸万段,然后再把凤璃凰挫骨扬灰。
只是奇怪的是,自此之后,煜轩每每要被伤到,总是莫名地堪堪躲过。
煜轩也很奇怪,他的武功是及不上羽霏霏的,他本也打算以命相搏,不给她暗算姐姐的机会,但似乎有高人躲在背后助他一臂之力,用劲气击打他的肩膀、后背,恰到好处地击斜他的身体,躲过羽霏霏的杀招。
双方对战保持着一个奇怪的格局,互有损伤却又势均力敌,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凤璃凰感受不到这种平衡,她全神贯注,却也渐渐力不从心。
她毕竟年轻,体内固然有雄浑的真力,但不是经年累月慢慢攒起来的,而是空中阁楼一般,尚未筑牢基本,全靠出神入化的碧落剑法,勉力抵挡一阵,但墨翊然一旦起了杀心,招式便更加精妙,那饱含真力的剑招,每次与她的墨剑相击,都震得她虎口发麻,手臂也越加酸软无力。
就在她心头发慌眼睛发花已经看不清那些飞快的剑招时,就在她用尽力气勉强挡开头顶上挥来的剑气时,墨翊然微微含笑,手中剑倏然抽回,横肘一剑,刺向她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回挡的胸膛。
“呼!”一抹寒气轻轻弹在那锋利的剑刃上,再轻轻一弹。
墨翊然的剑顿了顿。
“叮!”雪白剔透如同冰雕的一把长剑,轻轻一荡,荡开了那致人死地的绝招。
冰风神剑……
“各位,大难临头,何故自相残杀?”如同剑气一般寒冷的声音,轻轻却又贯穿了每个人的耳朵,似乎有一种奇特的蛊惑和号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天生耀眼的男子。
从天而降,翩然如仙。
凤璃凰却抬手遮住了眼睛。
我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酸这么涩……是因为,你果然来了吗……
羽霏霏恰到好处地收住了手,似乎刚才招招夺人性命的根本是另外一个人,她脸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恰到好处地含羞低头:“你……你来了?”
煜轩忍住呕吐的冲动,将自己破破烂烂的前襟拢了拢,可惜也遮不住他胸膛上那块硕大的红色纹身,奇形怪状的,像一只长了触角和很多脚的虫子,丑陋又诡异。他嫌弃地将手交叉在胸前,勉强遮住了大半。
“染儿……”墨翊然眼中怒涛翻卷。
“爹。”墨染的脸色苍白得像许久不见阳光,他的声音仍旧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杀了凤璃凰又如何,抢到绝世宝藏又如何,您觉得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吗?”
墨翊然望着眼前这个永远恒定的儿子,越发觉得,自己更加掌握不住他了,可偏偏,他却只剩下这个儿子。
墨染的目光淡淡地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好似压根没有看见还蒙着眼睛的凤璃凰,只重重地落到了凤不忘的身上。
“东海凤家,看来最终敌不过南海凤家。”
作者感言:感觉好孤独~~
这条路走着真是好累~~
默默地哭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