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之坠,直砸而下。
刹那之间,煜轩心中冰冷一片。
犹在半空的孤绝,脸色霍然一白,老树一般的脸皮如同抽筋一般猛烈颤抖,双手已经毫不犹豫地伸出,闪电般扑将过去。
顷刻之间,他似慌乱无比,只得张开怀抱,硬生生去接。
他本就处于煜轩的斜下方,这下空门大开,肉球一般的煜轩直直砸进他怀里,又因为力道的反冲再度落下。
“噗!”孤绝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断线风筝般落了下去。
煜轩因为他的这一阻挡,力度已经卸了大半,被扑过来的望江寒搂抱入怀,两人齐齐滚落在地。
煜轩大喜惊叫,却听得身后望江寒一声闷哼,后颈裸露的肌肤上立刻感到点点腥热。
他立刻转头,便见望江寒唇边猩红血迹,突觉胸口闷痛,竟比方才临死之际还要慌乱。
“江寒哥……”他喉间酸涩,素日伶牙俐齿,此刻竟是笨口拙舌,不知该说谢谢还是怎么。
望江寒见他无恙,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手臂轻轻一挽,连他一起挽了起来,道:“你没事就好。”
煜轩眼眶微微发热,他抬起手,想要去擦掉望江寒嘴边的血迹,望江寒却快速地一转头,银色如月光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手掌,在他指尖水一般流过。
煜轩愣了愣,望着他的背影,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煜轩收回手掌,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空落落的没有着落,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他无法明白,甚至不敢去想,江寒哥扑过来的那一刻,是不是抱着宁可自己死也要护住他的念头……他摇了摇头,极力控制自己不往更深处去探究。
“殿下,一切无碍。”望江寒拭去血迹,身子笔直。
一切果然都在墨染掌握之中,凤璃凰悬着的心安稳下来,望着在尘埃中挣扎而起的孤绝,拔出长剑,直指他胸膛,淡淡道:“辜不负,给你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孤绝的长袍沾满了尘埃血迹,无力地瘫靠在一具尸体上,嘴边鲜血潺潺不停,巨大的冲击力砸断了他的几根肋骨,五脏六腑均受重伤,但表情仍是凶狠,眼睛阴森地盯着那幽绿的剑尖,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若你能解孤绝之锁,我便饶你一命。”凤璃凰咬了咬牙。
她满腔仇恨,只想将他一剑毙命。
但比起那黑暗的过往,她更想奔向光明的未来。
有花有月有好酒。
有亲有朋有爱人。
饶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也温软手也温软。
孤绝眯了眯眼睛,毫不在意地道:“我要炼制的是这世上最毒的蛊,可压根没想过要解。”
凤璃凰手一软,险些握不住剑。
远处,墨染凝望苍穹的眼睛轻轻一眨,眼睫上抖露几点杨柳的飞絮。
温澜握紧了拳,清波漾漾的眼睛卷起骇浪,转眼又被他压制得了无踪迹。
“你虽解不了,寒溟却能。”凤璃凰极力稳住情绪,只是声音有点嘶。
“哈哈,寒溟?”孤绝仿佛听到一个笑话,眼睛里光芒四射,“寒溟武功盖世,我孤绝甘拜下风,但论起蛊毒?”他颇为自傲地道:“我若称第二,这天下,何人敢称第一?我若解不了的蛊,别说他,就算风扬雪舞,也是束手无策。”
凤璃凰心中一惊,眼前孤绝身影竟有些模糊,脑海中闪过往昔片段。
每一次寒溟说要为她解蛊,却每次都无疾而终,她总以为是寒溟想借此牵制或者利用她,但收她为徒后,他倾囊相授,师徒之情日趋深厚,她也总抱着希望,兴许是他把握不够因而迟迟不敢动手,如今细细想来,若是他真的能够解蛊,总不会每次她蛊发之时,他都借口不在。
并非他不愿,也并非他不敢,而是,他不能。
归根到底,这世界上,再也没人能解得了孤绝之锁,而她注定,薄命半途,不能陪任何人,走到白头。
残存的几丝希望,到了此刻,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和仇恨。
凤璃凰眼神一冷,手中长剑一抖,直刺向他胸口,锋利的剑锋刹那刺破他衣衫。
滚烫的剑锋抵在胸口,孤绝甚至能感觉到那利刃刺破皮肤的微痛,感觉到血液一滴滴流出,甚至知道只需一刹,那绝世的好剑就能捅破他跳动的心脏,他的眼光穿过人群,望着那小少年,忍不住只想笑。
笑这世事颠覆,笑这阴差阳错,笑这夙愿得逞,也笑这命运捉弄。
他笑声畅快淋漓,直冲九霄,惊起飞鸟群渡。
凤璃凰停了手,眼中波光闪动。
她知道,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杀掉孤绝,杀掉她一生的噩梦。杀掉最弱小时光里,那些永无天日的黑暗,那些惨无人道的试炼,以及毒虫蛊虫钻进血肉的疼痛。用他的鲜血,祭奠她无望的人生。
余光掠过煜轩欲待奔出的脚步,她的剑,便再不忍心前进一分。
孤绝方才,分明是不顾一切地要救他……
像孤绝这种绝情无心之人,到底是他什么人,他才会拼着老命去救呢……
时间停滞,鲜血一滴一滴。
孤绝望着煜轩笑,煜轩瞪着迷茫的眼睛。
凤璃凰紧咬着发白的唇,半晌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江寒,收押。”还剑入鞘,她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毫不在意地掠过那些关切的目光,整顿队伍,班师回朝。
————分割线————
绝世宝藏之行就像一场梦,身在其中深觉悠长,蓦然回首惊觉短暂。
几日时光,竟恍若隔世。
紫州的一处僻静小院里,凤璃凰漫步在草木萌新的小路上,微微抬起脸,任春日的阳光肆意泼洒,轻轻眨眨眼睛,将涌上来的泪意强行压下。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痛楚,却是无法摆脱。
身旁有人紧紧跟随,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唯恐她会孤单难熬。
她微微侧首,给了他一个微笑,“只是有一点失望,不必担心我。”
“我知道。”温澜轻轻道,他的笑也如这春日暖阳,柔软和煦,“我不会放弃,也不会任你放弃。”
凤璃凰停了停脚步,觉得冰冷冷的心慢慢又有了温度,她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般揽住他的臂膀,却突然犹豫了一刹,那只手便不知怎地转了方向,在路边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将嫩绿的叶子别在耳后,绽出一个明媚的笑,“谢谢哥哥。”
温澜曲起的臂膀僵硬地停在半空,那个等待的姿态似乎亘古不变,只是眼睛中一点光亮湮灭下去,他声音有些沉沉地唤:“阿璃……”
“教主,宁安王殿下有访。”无影远远躬身。
宁安王恐是为了帕兰圣女之事而来……
温澜不愿思考,只将目光深深笼罩着身前女子,她着紧身的及地白衫,罩着水碧色的薄纱,刚洗过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将她那张绝美的容颜遮了小半,露出清泉般的眼睛,正望着远处半开未开的桃花发呆,那双素来明媚的眸子,近来却染了薄薄的忧伤,终于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柔弱,叫他心中爱怜无限蔓延。
他张开手臂,重重将她抱进怀中,“阿璃,你真是叫我放不下。”
不等她挣扎,他已转身离开,语气温柔如常,“你且歇着,这些琐事,自有我来应付。”
凤璃凰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很好看吗?”一双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将她紧紧抱住,清凉的气息在她耳边喃喃地问:“比我好看吗?”
凤璃凰抿着唇,任由那人抱着。
整个院子突然变得很安静,鸟儿似乎都飞远了,只有风慢慢吹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声响,那声响也跟呼吸一般几不可闻,不忍惊动那静静的拥抱。
半晌,那人懒懒地道:“好想脱掉你的衣衫……”
凤璃凰脸一红,胳膊肘往后一顶,却被他捉在手掌中,“瘦了,硌得我掌心疼。”
“公子怎么关心起我来?凤凰山一别,不过几日不见,怎地如登徒浪子般。”
“你衣衫上有他抱过的味道,好想脱掉。”他不理,自顾自地说道。
“好酸好酸。”凤璃凰捏着鼻子,“听说这几日,公子陪着霏霏姑娘游览西北盛景,该是吃了很多糖才对,怎么,这糖是醋做的不成?”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慢慢地道:“哦,有霏霏姑娘吗?没怎么注意。眼光高了没办法,一般人入不了法眼。必须得是殿下这般的人物,才能让我寤寐思服。”
不知是他抱得太紧还是怎么,凤璃凰觉得有点恶心,忙回转身子,捏着他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你是不是冒牌货?”
“如假包换。”他在她额间印下一吻,用下巴摩挲着她湿润的头顶,道。
“阿璃,你可不可以,好好哭一场?”
作者感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发现我还是有几个忠实读者...
所以我又回来了...
虽然装修的事情还没搞定...
但我一定会坚持把这个故事讲完的...
爱你们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