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格朗你个大傻子！”凤璃凰痛心疾首，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啊，我可怜的小琊，他们会不会折磨她欺负她不给她饭吃！”

轩辕格朗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她是下任圣女，谁敢亏待她？”

“下任圣女有什么用？是不是他们给灌了迷魂汤？她怎么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凤璃凰走来走去，屋子里点着淡淡的沉香，她心头却一点也沉不下来，反而有些慌乱，消极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让她联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也疑惑这一点。”轩辕格朗神情凝重，“以她的性子，我还以为要多磨上几天。”

凤璃凰焦躁地踱来踱去，心中似乎被压了几片黑云，方才还不明显，等到人少的时候，就慢慢变得厚重。

“你歇一歇，晃得我头晕。”温澜笑着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却瞟向那丝丝缕缕燃得正旺的沉香。

“墨染，你快来帮我分析分析。”凤璃凰听得外间衣袂带风声。

一声轻笑，墨染清清凉凉的答道：“屋里闷。”

凤璃凰这才注意道，整个屋子的窗户都被关得紧紧的，若不是此前她踢开了门，这个屋子必然连丝风都透不进来。这天虽然还未转暖，但习惯草原冷风席卷的晟琊，可从来不会捂得这般严实。

还有，她也不会点这修心养性的沉香！

三人目光交汇，均都明白了墨染的言外之意，温澜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想，忙转到香盘边，熄灭了燃香。凤璃凰急急打开所有的窗户，让三月的风，快速地荡净屋里的余味。

香灭，味散，心头的压迫感骤然松去，凤璃凰靠着窗户，猛吸着外间的清新空气。

窗外不远处，墨染斜斜靠在树上，他墨发倾泻，姿态懒散，意味深长地微笑。

“这燃香之中，果然添了点东西。”温澜拨开香灰，专注地看了看，“不过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凤璃凰凑过头来，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物。”温澜皱着眉头，这时显现出他对医药方面的执拗来，小心地拨出来几颗透明的物什，拈起一颗就要往嘴里送。

“别！”凤璃凰拦住他，“就算没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这毒不死人，百草我亦尝过，自有分寸。”温澜灼灼地盯着那东西，执着地要尝一尝。

“别试了，圣族的东西，玄得很。”轩辕格朗板着脸，他神色平静，只是嘴角噙一抹讥讽的笑。

圣族多异术，这样不对声色地控人心神，他们对贺兰倒是用心得很啊……只是贺兰一向鲜亮阳光，豁达开朗，到底他们说了什么话，能让她轻易被自己的负面情绪所控制，再乖乖地跟着回草原呢？

“伊莲？”

“怎么会是伊莲？”轩辕格朗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不会做这种事情。”

凤璃凰不想与他又起争执，忍着气尽量平静地问：“你认为是谁？”

“圣族护法。”轩辕格朗沉声道：“他们瞒着伊莲，可干了不少卑鄙的勾当。”

凤璃凰心底冷笑，“既然如此，宁安王府就还能容忍？”

“无法容忍，却也不得不容忍。”轩辕格朗攥紧拳头。

草原子民信奉帕兰之神，而圣族多年来塑造的形象便是神的化身，早在宁安王分封之前，圣族在草原的神圣地位已是根深蒂固，别看平常保卫家园的是宁安王的神宁战骑，坐享尊荣的却是帕兰圣族。

说到底，草原属于天成，却又不完全属于天成。

“父王曾想撬一撬圣族的底，可惜没有成功。”

可以说，圣族已经被草原子民捧到了一个近乎于神的高度，不容亵渎不容置疑。宁安王府在草原上，若是与圣族交好，人民就认可你，若与圣族相悖，那不好意思，人民可就不买你的帐了。根基尚浅，只靠神宁战骑，宁安王府是没有办法与圣族对抗的，所以对于他们私底下做的老百姓不知道的腌臜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轩辕格朗稍稍介绍了一下帕兰草原的情况，凤璃凰就已经明白了。等于说，草原相当于是一个圣族操控的神权地域，宁安王府想要掌握统治权，但却没有群众基础。

想到此处，凤璃凰瞄了一眼慢慢走进来的墨染，明白了之前他有机会掌握北境十四城却功成身退的苦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深谙此道。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墨染将温澜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看了看，眸光闪了闪。

“你是不是有办法了？”凤璃凰乖巧地拉住他的袖子，“墨诸葛大人。”

“办法有很多，只是看你想要什么结果。”他将东西放回香盘，与看过来的温澜交换了下眼神。

“有没有一箭三雕的那种啊？”凤璃凰眨眨眼睛，笑出一排亮亮的牙齿。

救出贺兰，摧毁圣族，顺便帮格朗莽夫抢点权。

“贪心的小鬼头。”墨染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不问问宁安王愿意否？”

“只要能等到伊莲卸任。”轩辕格朗沉吟了一下，“其实她也厌倦了圣族的腐朽黑暗。”

“她倒是对你说了不少心里话嘛。”凤璃凰话里带刺，眼风刀子似的刮过去。

轩辕格朗忽略她的讥讽，严肃道：“墨染，你有什么法子？王府这些年来还是很有些准备，只是欠缺一个好时机。”

“法子嘛，还没想好，但好时机，眼下就有一个。”墨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着。

屋内一时俱静，明白他所说的好时机，当属圣女换任。

圣族大事，草原子女到时必定倾巢而至。

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得做到完美妥当，否则引起众怒，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温某觉得，此时你更该关心的是，小琊的安危。”温澜眼光深深，“有些手段看似无害，却比毒药更能伤人，比如这本该静心安神的沉香。”

轩辕格朗眼光一沉，已经站起，“我这便去追。大事我自有计较，容后再谋。”

等他去得远了，凤璃凰才转头问，“你们故意将他支开？”

墨染的唇角慢慢弯起，似院子里因三月暖风而半开的花，“女人，总是很麻烦。”他瞟了一眼她微微恼怒的脸，又笑，“除了你之外。”

温澜的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有节奏地叩出脆响，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慢慢镇定下来，勉强压住心中翻滚的苦涩，他平静地道：“伊莲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格朗对她又不设防，他既想翻动圣族的黑暗，又想保全圣女的尊荣，鱼与熊掌焉能两得。”

墨染放下茶盏，玉白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深碧色的杯壁，眸光似乎变得更深，“我故意放他们全身而退，就是为了看看，圣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几成。”

凤璃凰眨巴眨巴眼睛，结果显而易见，圣女很有地位，就冲他们奋不顾身来救；圣女对护法也十分信赖，就冲危局之中毫不慌乱的做派。

总而言之，圣女和圣族密不可分，格朗所说的什么圣族做的事情伊莲不知情，只能评价一句太傻太天真。

墨染站起了身，步履闲适往外走，“我先走了，将你的两个犯人借我。”

“小琊怎么办？”凤璃凰伸手拉住他袖子。

墨染侧身，那双好看的眸子在黄昏日光的映照下，凝定如深海明珠，金黄的日光倾泻在如水墨发，如雪的面容镀上一层金光，有如神仙回眸，一霎艳光如许，沉沉袭来。

“时日还早，你着什么急？”

那样的目光，平静，睿智，天塌下来亦不会动摇半分。

凤璃凰的心定了下来，略一沉吟，笑着道：“好，我先筹划筹划，不行你再给我补。”

她仰着头望他，脸颊一抹嫣红延伸到鬓角，眼睛里波光潋滟，艳丽如天边云霞，飞扬的眉毛温柔地蜷起，而樱红的唇弯出醉人的弧度，那张本就宜嗔宜喜的脸顿时活色生香。

墨染稍稍一低头，微凉的唇掠过她额头。

“有什么想法你便大胆去做，捅破了天我替你扛着。”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彼此。

黄昏的阳光照不进小屋，照不进默默坐着的温澜心里。

阴影罩在他身上，渐渐罩出一抹夜色的黑。

温澜静静看着门口，那两人默契相视的目光，如同一把刀，狠狠扎在他心上。

阿璃对他，有亲近有信赖，有随时伸出的手，和一直温暖的怀抱。

但也仅限于此。

她见他，不会害羞不会局促，甚至连心跳，兴许都不曾快上或慢上一拍。

而她与墨染相处时，却有诸般变化，羞红的脸，苦涩的泪，纠结的恨，热烈的爱，酸甜苦辣，皆系于他。

自己能给她的，是所有人都能给的关心和保护。

墨染能给她的，却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任她风里雨里三千里，而始终在他的左右。

墨染给的爱，更宏大更广博，丰盈她羽翼，放她去成长，然后，并肩笑傲。

所以，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去作为。

温澜此刻终于明白，当初误会分离后，墨染为何不追不说不解释。

他是想让稚嫩的她学会辨别，不被一时情绪蒙蔽，不为一时喜怒沉迷，思考，沉淀，最终领悟。

他想让她更强大，强大到即便他不在，她亦能保护自己。

无论再严密的爱，终有空隙，而墨染，用最安全的方式，填补了一切可能。

温澜缩了缩肩膀。

三月的夜风，微凉。

作者感言：下了雨的重庆。

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