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离雁南自那晚进宫,忙的连自己的府邸也未回过。短短数日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舆论也遍及朝野,情况不堪乐观。陆续的,其它区域也<br> 传来噩耗,爆发出疫情。<br> 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br> 每天都有新的统计数字,死亡人数日<br> 益增加,几百上升到几千。<br> 朝廷不断的颁发新的指令,药材源源不绝的发送到疫情各区。一发现感染者,马上进行严格隔离,病人的衣,被,用具病人的都须经沸水消毒。死<br> 者的死体也不可下葬,完全火焚。<br> 全国开始防疫,家家户户搞好室内室外卫生。唯一值得我欣慰和感动的是,牛痘接种法虽然遭到很多愚昧老臣和文人的拒绝,引起了朝堂上下广泛的争议,<br> 有的表示坚决支持,有的怀疑,也有的反对,但是离雁南却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并且愿以身试法,做第一个接受牛痘接种法的人,皇上当场<br> 颁旨,命令太医署几个德高望重的御医迅速成立一支研究牛痘方法的小队伍……<br> 我相信种痘这种接种法将会在南国的土地上慢慢的传开,让世人以后不再遭受“天花”的威胁。 <br> “小姐,小姐”如意闯进门,人未到,声先闻。<br> 我懒散的回头,淡淡的道:“看你风风火火,大清早的怎么了?天塌了?”<br> “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宣你立马进宫,轿子已经在后门等着”她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显得是跑得急了。<br> 我放下手中木梳,心念急转,离雁南出事了?还是皇后?不就是李雁南的亲姐姐?一时之间,脑中回旋千万,就是猜不透是何事<br> “走吧~~”我起身。<br> “小姐,不换换衣裳?”如意连忙道。<br>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罗裙,现今的我身高差不多接近一点四米,少女稚嫩纤弱的身躯渐见窈窕,清目流转,灵慧<br> 天成,举手投足间淡雅韵致。<br> 离雁南和欧阳辞常常在我不经意时凝望着我,眼中暗漾着别种情愫。每每我都故作不见。心智年龄我已二十八岁,早已不再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少女<br> 心态。我知道我喜欢他们,给我予家人,挚友般的温馨舒适的感觉,但是无关风月。<br> 脑海中朦胧浮现出一张平凡的五官,那是岳华的面孔。但是,这个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和他在一起,感觉很特别。但是这特别的情绪我又是无法用言<br> 词来形容,只是偶尔闲暇时会想起他而已。好比此刻<br> “不必,走吧!”我摇摇头,同时也摇去脑中一些无聊的臆想。<br> 不起眼的暗红色梨花小轿,带着我直奔皇宫,领头的胖太监一直手执金黄色腰牌,一路通行无阻。他似乎很急,不停的低声吆喝着,“快,一点快——”<br> 我悄悄撩起侧边的小帘,正好看见他挥袖擦着脸上的汗珠,脚步不停,形色匆匆。想起他先前就自我介绍,叫他一声贵公公即可,也不愿多提。就简单的说了<br> 一句:“皇后娘娘急召,委屈君小姐了。<br> 我几乎是被他塞进轿内,人还未在轿子里面坐稳,轿子就快速的抬了起来。<br> 走走拐拐,我数不清到底是过了多少个门,穿过了多少个院,一路行的竟是都<br> 偏僻无人路径。心下满是狐疑,和皇后娘娘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她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见我,行事还那么的诡秘。一时之间,我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br> 以然。<br> 轿子总算停了。<br> 我下轿抬步,映入眼前的且是满目萧索,荒凉的门庭,半旧不旧的朱红色大门。怎么看都不像皇后娘娘居住的宫殿。说是冷宫倒是贴切一些。<br> “君小姐,<br> 请随老奴来!”贵公公径自走进大门,我也只好步进去。<br> 越走越见豪华精贵,显然不久之前被人精心打理过一番,墙壁粉刷过,梁柱的漆也是新添的痕迹。贵公公牵引我来到一座硕大假山背后,我才知道里面别<br> 有洞天。华丽朴实的八角亭,里面静悄悄的跪满了一地的人,气压很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人人都是神色惶恐,嗦嗦发抖,大气也不敢出。<br> 贵妃椅上坐着一宫装丽人,金莲凤头,鬓珠作衬下,肤光胜雪,一张脸秀丽绝俗,眉目间依稀与离雁南相似三四分,她颦眉闭目,一只纤纤素手抚着额头,<br> 似有无限烦躁与乏力,在极力按耐着,压制着调节。<br> “启禀皇后娘娘,君十七老奴已带到。”贵公公走上前禀告。<br> 皇后娘娘指尖仿若轻颤颤几下,缓缓张开一双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瞳,似寒冰反光直向我射来,我膝盖不自觉一弯,心跳快了一拍。暗赞:不愧是母仪<br> 天下,六宫之首,国之第一的女人。光是那雍容华贵,无与伦比的气势,不是谁都可以模仿的出来的。<br> “民女君十七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br> “起吧!”她淡淡的对我道。声线自然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仪。她衣袖一挥指着那些跪地的人,冷冷的道:“你们也起吧,都是一群无用的废物,滚一边去”<br> 那些人却如临大赦,面色一缓,道:“谢皇后娘娘!”个个索索抖的爬起来。有几个山羊胡子的白须老者更是抖的像中风,其中一个就在我旁边,爬到一<br> 半一滑,人又要跌回去。我眼疾手快的捞起他,把他小心的扶起来,鼻尖嗅到药草的清香味。他虚弱着掏出丝帕,擦擦脸上细碎汗珠,感激的看看我,点点头,<br> 无言的站到一边去。<br> 贵公公假咳了一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才发觉皇后娘娘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她双眸染上愁意似有所求,若有所图,又似半信半疑,又惊又愣复<br> 杂之极的盯着我看,仿佛我脸上比别人多长了一朵花似的。我心发麻,望着酷似离雁南的眼目,我低下头忍不住询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宣民女何事?”<br>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如雪花飘飘杳杳,很快掩埋于风中。她站起来,道“请随本宫来吧——”<br> 我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皇后娘娘穿着一身的大红色的,看起来很繁复的宫装,但是走起路来腰肢袅娜似弱柳 ,端庄中盈曳出妩媚风韵。很快,她在<br> 一间屋前止步。惨然的回目,望着我道:“知道里面躺着是谁么?”<br> 我摇摇头,一脸的迷惑,“民女不知”其实我心里很想说的是:管他谁,和我有何关联?一道懿旨把我请到这里来,事先也不打声招呼。我和离雁南有交<br> 情,那是我和他的事情,应该与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无任何关系吧!?<br> “里面是南国的太子,本宫和皇上唯一的孩子。才五岁!我的儿正在饱受病魔的摧残。做娘的我虽然是堂堂的一国之后,但是却不能在他身边亲手看<br> 顾,为了国法律情,还得私密的把他隔离”说着说着,已清泪滴落.她微侧头,悄悄抽出绣绢拭去泪痕。才转眼看我,眼瞳里闪着奇幻光晕,抓着我的手。<br> 急切的道:“你写的十大防疫措施和里面的一些见解,牛痘接种法。连宫内御医都自汗不如,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虽然雁南一再说你不懂岐黄之术。只是<br> 民间旷世奇人的弟子,但是”<br> 她越说越有些词不达意,把我的手指捏的死紧,“所以我想把太子托付给你照顾。世上就雁南和游儿,是我唯一在意的亲人,雁南信你甘愿冒死在朝<br> 堂立下军令状我亦然也信你”<br> 她连本宫两个字也不说了,一口一个‘我’字,却说的我心惊肉跳,眼皮发抖。好像把我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也太离谱了吧!我这个身板儿才几岁,<br> 假若我真是旷世奇人坐下的弟子,按我现在这个黄毛丫头的岁数,再怎么的厉害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上不了什么台面的,……怎么看这位尊贵的皇后娘娘<br> 是病急乱投医,死马想当活马医,神经失常,精神分裂的迹象。<br> “~啊”我算是明白了,但是也更糊涂了,连忙婉言拒绝“奴婢尚且年幼,何德何能,不堪如此——”好久没称自己为奴婢<br> ,没想到对着皇后娘娘这“奴<br> 婢”二字我竟然说的如此的溜达,可惜的是——<br> “娘娘,娘娘!皇上要下朝的时辰到了。得赶快回凤栖宫。若皇上知道娘娘罔顾圣旨,私自离开中宫,后果不堪设想啊”贵公公在一旁神色惶惶提醒<br> 道,打断我的话,急得就差没有在原地跳脚。<br> 她突然放开我手,留恋的看了看面前紧闭的大门。一脸决然道:“传本宫懿旨,尔等不可私自出这大门一步。今日起,全听君姑娘全权派遣”说完,只<br> 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意义深远,似千言万语又似万般无奈,道一句“本宫拜托你了——君十七”<br> 在一声声“恭送娘娘——”许久之后,我还是笔挺挺的站着,心里直骂“死太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拒绝的时候来”。可是?有这么的拜托人的么?!<br> 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断断落落。拍拍屁股,就走人。一道懿旨就把人轻轻松松,软禁在这个破院子里,也不问问当事人的意愿。万一太子拜拜了,翘了?!我是不是也得完蛋 ?!伴君如伴虎!我冷汗淋漓纷纷冒,大叫一声:“来人呐——”一会儿脚步声纷乱而至,我面前站了二十几个人。其中大半都是八<br> 角亭当时那些跪地的人。<br> “君姑娘有何吩咐?”其中一个老者走上前。就是那个我扶起他一把的那个老人。<br> 我没有想到我一声大叫,会跑来那么多人。都一个个眼睛瞪,不,是看着我。论身份,我好像什么都不是。偏偏因为皇后娘娘走时,一道不负责任的懿旨,<br> 我现在暂时成了他们的老大。此时,我真想撒开脚丫子就跑,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br> 可惜,想和做是有距离的。<br> 我摸摸鼻子,僵笑道:“呵呵——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想了解一些情况。首先我自我简单的介绍,我今年十三岁,名字叫<br> 君十七。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br> 也许是我的开场白太白了,很多人愣了愣,一会儿几个年轻的男女先笑出声来。<br> 一笑之间,气氛缓和了不少。<br> 他们也开始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里面有八个宫女六个嬷嬷。七个宫男,哦,不对,是太监!还有五个老头,都是太医院的御医。这个大房子里面再加<br> 我<br> 和太子总共二十七个人。他们自我介绍的名字也是俗不可耐,什么春月,夏兰小李子,小福子那个是钱嬷嬷这个是王嬷嬷。听的我晕乎乎,最后基本<br> 还是记不清。这个院子以前就是冷宫,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冷月宫。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是宫里最冷僻荒凉的一个角落。<br> 御医说太子得的是天花,今天是第三天了。消息除了皇上和皇后,知道的内情人基本都在这个冷月宫里了。<br> “快带我看看太子吧!”我有气无力的道。可以想象得出,为什么要封锁消息了。宫外瘟疫肆行,已经算是天下大乱了。如果有心人知道太子也得了天花,<br> 那么事情就会演变的更加复杂化。没有想到我的乌鸦嘴那么的灵验,天谴竟然报应在五岁的太子头上!<br> 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一个老嬷嬷打开,我跟着几位御医走了进去。<br> 快要到正午了,屋内却是昏暗一片,里面的家具,物品,倒是看得出全部是最好最精致的。右边雕凤刻龙,华丽的大床上,躺着一具小小的身躯。一位宫<br> 女端着药碗递给旁边的老嬷嬷。 药味很刺鼻,我连忙道了一句:“等等!”拿过嬷嬷手里的药,问旁边一位太医:“请问太子殿下现在病情如何?”<br> 他捻了捻下巴稀疏的胡须,,开始说起开始言文言来,酸涩隐晦的术语:什么五气不畅,邪风入体,肝火上升,阴阳失和他说说头头是道,还摇头晃脑。<br> 我抹把脸,叹口气。道:“停~~你还是简单的说吧。太子这个病治得好吗?”<br> 这个太医的脸立马垮了下来,面有难色道:“难也难也非也非也老夫”<br> 我相信我的脸现在大概和煤球一样的黑了要。我忙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道:“那个,哦~钱~钱嬷嬷是吧!请御医们下去午膳吧,他们幸苦了”<br> 我让人把窗户都打开,保持空气流通。其中一个嬷嬷叫道:"太医说了,太子殿下吹不得风。”<br> 我懒得和她们解释什么保持室内,空气新鲜,湿度,温度适宜。也许说了也是白说。就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皇后娘娘全权交与我负责,若有事我君十七<br> 一人承担”<br> 太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还算平稳。胖嘟嘟的小脸上发了几个黄豆一般大的气泡。我拉起他衣裳,检查了下,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豆<br> 豆,有的发红,有的是黄色,有的看样子密密麻麻,像米粒一般大,还有的脓包已经破皮。<br> 我给他换了亵衣,喂了那碗刺鼻的药给他喝。摸摸他额头,偏烫一些。才仔细的看他小脸,凤子龙孙,也许是天下最好的基因之一吧。<br> 白白嫩嫩的两鼓腮,<br> 带着婴儿肥。眉毛稀疏有致,睫毛长长的微微向上翻卷,眼睑下方映出弧形的扇影。鼻子小小的,鼻翼翘起。嘴唇薄了一点儿,相信如果微笑起来,一定是完美<br> 的形状。<br> 我越看越喜爱,越看越觉得这个太子长的真可爱。心里想着,那么长的睫毛不会是假的吧?!当我发觉时,才知道我的手比脑子的思维更快,已经伸出小尾<br> 指在他睫毛上拨了拨。<br> “你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教养的宫女,本太子是你碰的起的么?”一双褐色的眼珠子瞪着我,不,是瞪着我那只大胆包天的手指。童音清脆,<br> 就是音质弱了一些。<br> 我的手指离他眼珠子就一厘米的距离。这个小鬼醒了?我触电般的缩回手,干笑道:“太子殿下你醒了啊!我,我只是照顾你的一个下人,君十七”<br> 心里暗<br> 骂,什么语气!你以为我想留下来!五岁屁孩,怎么睁眼和闭眼,就两回事?眼神那么的锐利,口气那么跋扈。到底谁没有教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