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曲尘醒来的时候月云清已经上朝去了,回想昨晚,二人同床异梦,这种感觉很压抑。
梳洗完毕,秋曲尘草草用过早膳后便去了藏书阁,昨晚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却又一闪而过,抓不住。
藏书阁依旧没有人,秋曲尘在一片较为宽敞的地方练功,素女笈中最厉害的武功是三丈魅鞭,所谓魅,即是施展此鞭法身形便如鬼魅,足此也可见功夫之狠辣。秋曲尘暗自摇了摇头,素女笈名字很美,内中武功却一个比一个狠毒,可是若狠心不学,却总会惦记着,这大抵就是练武之人的共性吧,痴迷于武学远比痴迷于财富更为重要。
在藏书阁中待了两个时辰,眼见出来时间长了,再不回去雁玉和兰玉定是要四处出来找她,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是自从月云清昨晚宿在她那后,一切的情况都会不一样的,宫中那些女人说不定正一个一个上门拜访呢。
秋曲尘收好素女笈,撇过一本本泛墨绿的书,脑中一闪,猛地想起了今早一直在想的问题,似乎抓住了什么。秋曲尘静静回想,是了,当初在翠烟楼,徐护法传授武功给她后,她曾经吃过两粒丸子,当时心中有些小小的疑惑但是因为是非夕所给的,她自然不会多想。然则昨夜月云清与她同床共枕,她时时提高警惕无法入睡,越是安静时便想得越多。她记得,非夕给她那粒百毒丸时,脸上曾闪过一丝不忍,她当时只是以为非夕不忍她入宫受苦,可是想到她出门前非夕那一句奇怪的对不起,不得不让她怀疑起来。不是她不信任他,而是,他的身份使然。所以,她怀疑非夕最后给她的那颗百毒丸有问题...秋曲尘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出一本很久很久的书,那上面写了各种解药和毒药,并没有他所说的百毒丸。秋曲尘喃喃道:“难道他真的在骗我...?”猛力摇摇头,非夕不会骗她的,非夕不是这种人。
怀着疑惑回了昭阳殿,突然想起昨晚月云清把沈容华托给她的事情,当下换了衣服,梳妆打扮一番便带着雁玉和兰玉一同朝矜悠宫的方向去了。
秋曲尘有趣的盯着矜悠宫的匾额,矜悠宫这三个漆金大字彰显着主人莫大的荣宠,她笑了一下走进去。
移影殿的宫人领着秋曲尘进了正殿,只坐了片刻,沈容华沈宓菀一身暗粉色云锦宫装款步姗姗而来,秋曲尘随意一扫,心中暗暗一惊,这女子...无怪乎如此蒙受皇宠。当真像极了曹子建文中所写:(1)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秋曲尘心中暗道,沈宓菀这名字当真也对了宓妃之貌,如此美人,任是哪个男子对着她也不会不动心,复又冷笑,皇帝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他不会被美色所迷,原来是眼光极高,也难得沈宓菀进宫时日不多却如此恩宠冠绝后宫。听闻此女子甚是有才,如此才貌双全,月云清自然是捧在手心疼爱去了。
沈宓菀恬然一笑,恭敬地给秋曲尘行了个礼,端坐后才细细打量起秋曲尘来,她着月白色缎绣彩云暗兰花纹上裳,下身是湖蓝色如意百褶月裙,髻上简单的插了几根白玉花簪,耳上戴一对白玉嵌宝石耳珰,脸上未施粉黛,眸子温润如水,细看却是神采飞扬,自有一股他人难比的出尘气质,宛若瑶池中的仙子,沈宓菀暗自想了想,倾国倾城之姿不足形容她、国色天香之貌尚不比她,唯有空谷幽兰方能道明她的气质却无法言出她的美貌。她是第一次见这个皇后,听说皇后并不受皇上喜欢,从来也不在她那里留宿过,宫中盛传,皇后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她百思不得其解,如此之姿难道还不能让皇上青睐一二么?
秋曲尘环顾了整个大殿,笑道:“沈妹妹此处当真是华丽非凡啊。”
沈宓菀心中一突,笑回道:“臣妾这里不过是小家小处,哪里比得上娘娘昭阳殿的雍容华丽,娘娘可莫要笑话臣妾了。”
秋曲尘将一绺青丝捋至耳后方才笑道:“即便是雍容华丽,时间一长,人也会倦了,倒不如容华这里芳香常存,让人流连忘返。”话中之意,皇帝常来她这里。
沈宓菀脸蓦地一红,娇羞的模样更添几分平易,朱唇微启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秋曲尘笑道:“沈妹妹莫不是恼了本宫?”
沈宓菀连忙摆手道:“臣妾怎么会,臣妾只是觉得娘娘如此亲切近人,今日来探望臣妾,心中甚是感激。”
秋曲尘唇角微扬,似对沈宓菀说又似自言自语,“(2)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好一个矜悠宫。”
沈宓菀脸上的红移至脖颈,秋曲尘见状淡淡一笑,嘱咐了她多注意身子之类的话,不多会儿便说宫中尚有事告辞了。
是夜,秋曲尘寻出夜行服,悄悄从藏书阁溜出宫去,若是查不明白,她是无法入睡的。
她先去了趟翠烟楼,琴非夕早已离去,但是她不死心,徐护法武功尽失,琴非夕即便回参云庄也不可能带着徐护法一起走,那样太危险。
秋曲尘抓住翠烟楼中的老鸨,沉声问道:“徐护法去了哪里?”
老鸨年龄不大,三十来岁左右,她目露骇色,望着眼前这个蒙面黑衣女子,颤声道:“姑...姑...姑娘,什么护法...我不知道...”
秋曲尘冷哼一声,将老鸨拉入上次琴非夕所在的房中,道:“上次住在这里的客人去了哪里?”
老鸨看一眼铺的整齐的床,吞一把口水道:“姑娘可说笑了,我这里的客人来来往往,我哪里记得住呢,您若要问,也当问楼里的姑娘们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秋曲尘不耐烦的把剑横在她脖子上,那老鸨惊得尖叫起来,秋曲尘狠狠喝道:“闭嘴!”
老鸨嘴猛地闭上,一口气都不敢喘。
秋曲尘目光一沉,仍盯着老鸨,扬声喝道:“谁在门外?”
登时有一个娇俏的粉影破窗而入,秋曲尘扭头看去,那女子面色冰冷的站在那里盯着她,一言不发,周身却有一股杀气。秋曲尘冷笑松开架在老鸨脖子上的剑,老鸨腿脚飞快的跑出去。
房中只剩下秋曲尘与那粉衣女子,二人对立而站,面色沉沉,外人不知,二人此时已然真气暗运,准备开战。秋曲尘并不知此人是谁,她如此杀气腾腾冲入,秋曲尘自是不能毫无反应,是敌是友暂且分不清,但瞧这女子亦不会是泛泛之辈。
那粉衣女子目光一冷,抽剑挥向秋曲尘,秋曲尘身形一闪,避过粉衣女子来势汹汹的剑招,立刻挥剑击向粉衣女子,这一剑是素女笈中的破风剑,秋曲尘已掌握的极为娴熟,她不欲恋战,只想逼退粉衣女子。然粉衣女子似乎有意纠缠她,剑招虽然厉害,并不欲取她命,事实上,就算她真下杀手,也完全不是秋曲尘的对手。几回合下来,手中的剑被秋曲尘一脚踢开,秋曲尘的剑已然指住她的心口处。
粉衣女子毫无惧色,直勾勾的盯着秋曲尘,秋曲尘微皱眉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我?”
粉衣女子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她,秋曲尘也不恼,反觉此女子有趣,蹲下来点住她的穴道,笑道:“你不说,我自有千百种法子叫你开口。”
粉衣女子怒瞪秋曲尘,眸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仍是哼声,秋曲尘欣赏之色闪过,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来这里,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身份而又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并不多,想必你应是参云庄的人,我说的可对?”
粉衣女子不语,秋曲尘摘下面纱,嘴角一勾,一抹迷人狡黠的笑容滑过脸上,道:“你不仅是参云庄的人,而且还是琴非夕最信任的人,是吗?”
粉衣女子略一吃惊,脱口问:“你...你怎么知道?你知道我是谁?”
秋曲尘心中登的一下,原本只是随口戏弄她一番,没想到是真的,非夕...他身边几时有这般可爱的女子?心中一股酸味涌上,淡淡道:“我只是随意一猜罢了,没想到叫我猜对了。”
粉衣女子皱眉看着秋曲尘,不悦道:“既知道我是谁,还不解开我的穴道?”
秋曲尘微笑解开她的穴道,倒了杯茶水慢慢喝起来,然后才问:“你该说说为何要杀我?”
粉衣女子气道:“谁要来杀你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秋曲尘淡淡的追问,目光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
粉衣女子恼恨的咬唇,生气的一跺脚,“谁叫非夕哥哥那么喜欢你,我...我想去皇宫瞧瞧你是什么样的女子罢了,谁知...”粉衣女子撅嘴愤愤道:“徐护法笑我不懂事,说这皇宫岂是谁都能进的,我偏不信...这才要去找徐护法那几个手下,没想到看到你鬼鬼祟祟进了翠烟楼,听得你和老鸨的问话,猜想你便是那非夕哥哥...心上人...”
秋曲尘松一口气,听这姑娘的语气,似是落花有意罢了,脸上笑意重现,盯着粉衣女子的脸,“这么说,你是非夕的妹妹?”
粉衣女子恼道:“谁是他妹妹了。”
秋曲尘反笑问:“那你为何一口一个非夕哥哥?”
粉衣女子脸霎时红了,更衬得那一套粉衣裙裳秀气可爱,她没好气道:“我是瞧着他比我大了些,便宜他才唤他一声哥哥。”
秋曲尘心情愉悦,看着粉衣女子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适才可能也是想试探一番才持剑挥向她的,于是笑道:“那如今你见到我了,可要说什么呢?”
粉衣女子立时跳起来,恨恨骂道:“该死的徐护法,骗我说你武功才学,定没有我厉害,哼...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秋曲尘“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徐护法可要倒霉了,他如今武功尽失,你回去可要手下留情才是。”
粉衣女子不耐烦的看着她,“你别笑,别以为你是非夕哥哥心尖儿的人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然后又气呼呼的走到窗前,想到这女子武功那么高,长得又漂亮,非夕哥哥只怕是爱极了她,越想越气,怒极一掌击碎本就残破的窗子,脑子发热嚷道:“真是弄不明白非夕哥哥如何想的,既然喜欢,为何还要给这个女人下蛊,真叫我心烦至极...”
粉衣女子蓦地不住嘴不再继续,转身惊恐的看着秋曲尘。
秋曲尘心中震惊,瞪眼看着粉衣女子闪烁的双瞳,脑中突然想明白了,那日...那日...百毒丸...就是...?
粉衣女子害怕的看着秋曲尘,她图一时口快说出来,浑然忘了身后这个女人,如今心中懊恼不已,难怪徐护法硬不让她来找这个女人,就是怕她这冲动的性子坏了事。完了完了,现在该怎么办,这个女人一脸杀气,知道非夕哥哥狠心给她情蛊,一定会杀上山庄去的...粉衣女子越想越怕,有些担心的看着秋曲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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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注解:(1)为曹植所作《洛神赋》,(2)为《诗•郑风》中的《子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本该两更的,但是今日学校英语课要录像,小奥没有时间码字,只得一更,这一更字数也不算少了哈,明天是星期五,小奥尽可能两更,把今天的补上,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