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质再差,好歹也在乾坤门精修了多年,对危机的感觉极为细腻。察觉到身后劲风来势猛烈,眼看着就要击中后脑,陈长缨眼睛一转,俏皮地一笑,头向右轻轻一偏。
一道白色影子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朝山崖下坠去,陈长缨眸中笑意更深。
“千狐,崖底下有大蛇,再不回来可别被蛇吞了。”
“嗷——”一声惨呼从崖下不远处传来,片刻那道白色影子又飞也似地出现在石台上,不过巴掌大的小狐狸,通体洁白,只有双眼朱红,在月光照耀下尤为美丽。
似乎对陈长缨的捉弄很不满意,千狐在石台上站定之后,又跳上陈长缨的肩头吱吱吱地叫嚷起来,最后气不过又咬住耳边几根秀发,用力一扯。
陈长缨吃痛,抓起肩头施暴的小狐狸,作势就要往崖下扔去。千狐又吱吱呀呀地叫唤起来,突然在陈长缨虎口处咬了一口,陈长缨吃痛松手,还没来得及问千狐为什么咬她,就见洁白的小身影噌一下跳到石台边缘,挺直了小身子,再不做声,双眼死死看着山顶。
方才在笑闹,如今安静下来,陈长缨才发觉这黑夜中的山林,虫鸣竟丝毫不闻,寂静得有些诡异,小狐狸笔直的姿态分外凌然,一丝不安浮上陈长缨心头。
“嗷——”千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洁白的身影闪电般就朝山顶掠去。陈长缨心头一紧,忙运起轻功追随往山顶疾奔而去。
乾坤山,乾坤门。
江湖威望凛凛的百年大派,从来不曾涉足红尘,只在这深山中潜心造诣,门中各位长老武功造诣在江湖中人心中可望而不可即,尤其门主卷云道人更甚,自创一套明云心经深不可测,心经自由择主,从来只传有缘人。江湖中人人人趋之若鹜,以能入乾坤门得长老指点一二引以为豪,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资格。
可如今,在这清亮的月色中,陈长缨奔上山头,远远地就看到乾坤门由百年坚硬巨石打造的大门已破,门内院落有灯光点点,却透出死一般的寂静。
陈长缨踏着干枯的落叶满地,一步一步走向院落,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往日此时,月色大好,小师弟雾明还会在浅游苑外的庭院里练剑,几个师哥还会在一旁调笑他,偶尔过上几招,厨娘郝大婶还会在厨房里捣鼓夜宵吃食,可如今,这般冷清,竟……一丝人气都没有。
人气……
陈长缨在乾坤门主厅东霄厅外站定,牌匾上苍劲有力“东霄厅”三个大字,据说是百年前乾坤门的创立人用内力写就,往日里师父师叔们会在这里议事。
陈长缨往前走去,还没走出几步,看见眼前的场景,脸色刷的一百,瞳孔骤然一缩!
东霄厅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青石地面上血流满地,那满地的血红映在陈长缨眼中,刺得双目生疼。她一眼就看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赫然就是雾明!
“雾明!”陈长缨大吼一声,运起轻功奔到雾明身边,颤抖着手去探鼻息。雾明嘴角的血迹未干,全身经脉寸断。
“大师哥!二师哥!郝大婶……”
她慌忙又去探身旁的几个师哥鼻息,还有厨娘郝大婶,一个个曾经那么熟悉那么鲜活的人,毫无声息,和雾明一样,都是全身经脉寸断,血液逆流而死。
到底是何人,竟下如此毒手!?
她抬头四处张望,目光定格在东霄厅主位上方“我自清明”牌匾下的青石地上。千狐小小的身子伏在一个人身旁,轻声嗷嗷叫着,声音凄然。
陈长缨木然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去,感觉到双脚如千斤沉重,一步步靠近,一寸寸麻木,这般绝望的感觉,还存在在十年前的记忆里。
十年前,父亲被当今圣上冠以通敌叛国的罪恶,数千羽林精兵把大将军府包围得密不透风。父亲在战场上厮杀半生,忠君爱国,心中一腔滔天怨愤,持剑立于中庭,誓不从捕。那漫天飞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就这样刺入了父亲的身体,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冲上前去挡护,也被活活射死,中庭里满地尸首。
奶娘的女儿与她年纪相仿,被换上了将军府小姐的华贵衣裳,府中一个长工的儿子替代了哥哥,她和哥哥被奶娘用黑布裹着,哭着推入厨房的密道中,密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回头想叫娘亲,却见娘亲笑着,美丽的脸上尤有泪痕,最后一眼看向他们的方向,一头撞在门柱上,追随父亲而去。
娘亲额上开出了鲜红的花,那抹刺目的鲜红在幼小的她的眼中不断放大,沁满了她的整个记忆,一如今夜,此情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