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件事，季明月也不干净。
况且，盛京里可没有不论哪家都没有父母去世了，就将女儿送到庵堂去的规矩，但偏偏当年季落音自请去浅月庵祈福的事情，在盛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季同德还因此得了圣上召见，更是称赞了他数句。
想到这里，季娆的脸色更冷了下来。
季同德想要贤名她不介意，季落音想要贤名她也不介意，但是用她的名声做筏子，问过她了吗？！
而现在，季明月还想用这件事来打击她？不过也好，拖了这么久，今日就现在季明月身上把利息收了吧！
“是没怎么见过，不过昨日我刚刚听说了一个可笑的传闻，正好想寻个人求证一二。”季娆盯着季明月，嘴角泛起冷笑。
季明月心里一怔，随即染上了更深的怒火和不忿，季娆凭什么，她凭什么敢露出这样的神色！
这件事，是她欠了季落音的！
“姐姐你说，妹妹洗耳恭听。”即便心里怒火中烧，季明月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我听说，三年之前，我因为身体抱恙，不想去庵堂为父母祈福，六妹妹便自请代替我去庵堂里为我父母祈福？”季娆浅笑着，目光紧紧盯住季明月，谁也看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暮秋站在季娆身后，恨不得将季娆的嘴捂住。
当年这件事情传出去，将季娆的名声毁的七七八八，她怎么现在还敢再提起！
季落音放在腿上的手也撰紧了帕子，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季娆怎么敢，她怎么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情！
只是她微埋着头，额头长长的刘海刚巧遮住她的眼睛，谁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季明月眼里更是染上了惊色，她没想到，季娆竟然这么大胆，就这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不过，正合她意！
“没想到姐姐想说的，和妹妹想说不谋而合。六妹妹当年代姐姐去浅月庵里祈福，于情于理，姐姐都该跟六妹妹道声谢才对。毕竟当年要没有六妹妹大义，姐姐若是去了那种冷清的地方，如今只怕……”
季明月没把话说完，而是眼底带着挑衅的看着季娆，温言细语却是用在逼迫季娆这个姐姐身上。
季落音因为季娆，在冷清的庵堂里住了整整三年，季娆今天要是不道谢，她反而要笑了，盛京城里，从来不缺少流言。
季落音低着头，默不作声。
季娆冷笑一声，道，“本郡主不欠季落音半分，为何要道谢？父母逝世，子女守孝三年本郡主听说过，但父母逝世，女儿要进庵堂住三年替父母祈福的规矩，本郡主还是头一次听说！”
季明月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那这么说来，姐姐是不想跟六妹妹道谢了？”
季娆接着说道，“我还要请教妹妹，为何要道谢？我在府里三年不沾荤腥，每日为父母抄录一卷佛经，何需旁人替我为逝去的父母祈福？打着我的旗号，踩着我的名声上位，还要我道谢？！”
季娆的目光越来越冷，像是一道寒芒，直直***季明月的心里。
季明月打了个冷战，看着季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被一个人的目光看的通体发寒。
季明月终于反应过来，她竟然被季娆的目光骇住了！
季明月面色惨白道，“姐姐的诚意妹妹不敢怀疑，可怎么说六妹妹也是一片善心……”
两个人说着，丝毫不在乎季落音的情绪，不论是对季娆还是季明月，季落音都无关轻重。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猛地站了起来。
“二姐姐可不要再拿妹妹做筏子了。”季落音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在场大多数人都以为季落音见季娆势大，才连公道都不要，而决定息事宁人。只有站在她身后的环儿，眼底闪过心疼。
她多希望小姐能够得到这声她应得的谢谢。
这三年小姐遭受的罪，全都是代季娆受过！
环儿心底想着，浑然没有想到，三年前季娆本来就不要去那劳什子的庵堂，而季落音，更是踩着季娆的名声才博得了贤名！
季明月被季落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神色一僵，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如今连一个小小庶女都敢对她不敬，她是不是，对这些庶女太温柔了？！
季落音不顾季明月的态度，紧接着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有些湿润，身形微弓，看着季娆轻声道，“大姐姐，当年是落音不对，不该贪图贤名害姐姐白白背负不孝的名声，落音给姐姐告罪了。”
她在浅月庵那些事情都忍下来了，不过是告个罪罢了，又有什么不可？
只是在季落音的心里，恨意越烧越旺，她此时有多恭敬，对季娆的恨意就有多深！
季娆似笑非笑的看着季落音，要是季落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在柔和些，肢体动作在和谐一点，她或许会相信季落音是真的在跟她认错示好。
她明白季落音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对季落音抱有任何的同情。
“没什么可以告罪的。”季娆毫不躲避的受了季落音这一礼，她脸上神色淡淡的，并不打算接受季落音虚情假意的示好。
季落音脸上神色黯淡下来，强颜笑着坐回石凳上。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季明月还在一水亭里坐着，只是颇为受伤的看着季娆，希望季娆能够多看她一眼。
一水亭里风光正好，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湖面上，偶尔有几条锦鲤从湖面跃起，像是要跃过龙门一般，但很快又落回了水中。
清风徐徐，柳枝被风吹着在水面抚动，激起几多涟漪。
今日的主角本来该是这般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可总有一些人放着好好的风景不去欣赏，就偏偏看不得季娆安生。
季明月本来想借季落音来打击季娆，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一肚子的闷气无法发泄。
她侧身看向霜降，见霜降微微点头，满意的一笑，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道，“姐姐，六妹妹，难得咱们姐妹几个聚在一起，就在亭子里坐着也有些无趣，不如到院子里走走，看看风景吧。”
季明月说完，亭子外的几个小丫环识趣的走上来，分别给亭子里的几人递上一件大氅。
莲冬站在季娆右边，小丫环递出大氅的时候，莲冬手已经伸出来了，大氅却落在了暮秋的手里。
暮秋动作娴熟的将大氅披在了季娆的身上，走到季娆身前，贴心的帮她将大氅系好。
“小姐，外面风大，披着大氅免得染上风寒了。”
莲冬站在侧面，看着季娆神色淡淡，心底叹了口气，目光在暮秋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低下头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西盛一月初最是严寒不过，就算身上披着大氅，也能察觉到丝丝寒意流动。
季落音落后一步，走在季娆和季明月的身后，看着两人走前前面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季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季落音，轻轻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看身旁的季明月，原本漫不经心的散步姿势有了轻微的改变，一旦有任何变故发生，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季明月并没有察觉身后季落音的异样，她心里想着事情，神色有轻微的飘忽，不时往桥对面看去。
“这座桥上风景还不错，是吧，明月？”季娆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挑，看着季明月笑言道。
有季落音在场，季娆索性不称季明月为妹妹，而是喊了她的名字。
季明月一惊，下意识撰紧了手里的帕子，面色不变道，“嗯，姐姐说的是。”
季娆玩味的一笑，顺着季明月的目光看去，其实季明月的动作做得很隐晦，奈何她身边有一个深谙此道的季娆。
桥对面一个丫环端着几杯茶水走到了桥上，“小姐，郡主，六小姐，这是刚刚烧好的热茶，请慢用。”
看到这个丫环出现的时候，季明月脸上的表情就真挚了许多，她笑着端起一杯茶，递给季娆道，“姐姐，这个天冷，喝点喝茶是驱寒的，要是因为我的邀约，让你们染上风寒了，才真是罪过。”
然后才看着季落音道，“六妹妹也来喝杯热茶，都是自家姐妹，可千万不要拘谨。”
季落音这才走上前来，端起一杯热茶，放在手里。
季明月最后把茶拿起来……
“啊！小姐小心！”那丫环忽然手一滑，连带着那杯茶水一同从她手里滑落，不巧的是，那杯茶水刚刚好朝着季娆的脸泼过去。
季落音看着，好像吓到了一样，两手一松，伸手抓住季娆，嘴里喊着，“姐姐小心，别被茶泼到了！”
而季明月也顺手握住了季娆握着茶杯的另一只手。
季娆看着一左一右默契无比的两个妹妹，冷冷一笑，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松，而被季落音拉着的那只手不着痕迹的一收。
只听到一前一后，三个茶杯碎裂的声音，和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声！
滚烫的茶水准确无误的泼在了季落音的背上，而季明月也被季娆扔下的茶杯砸到脚上，又痛又烫，眼里盈满了泪水。
季娆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脸上笑意更甚，她脚下微微一动，在众目睽睽下，从桥上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