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娆倒是没料到,这件事情竟然还传到了明宣帝的耳中。
不过细想之后,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才发生了刺客闯宫,东阳公主重伤的事情,而就在当天晚上,负责守卫盛京城安全的禁卫军就在宵禁时被人拦下来了,其中还牵扯到了她的身上,明宣帝会想要当面问个清楚也实属正常。
最好能趁着这个机会救出红笺……
只是,明宣帝对她的态度,实在不好确定,忌惮中又带着为数不少的真心,事情实在有些棘手。
季娆靠在马车里,搓了搓手。
莲冬见状,捧着手炉,递到季娆手中,小声道,“郡主,虽说眼看着就要入春了,但你的身子单薄,走到哪儿都不要忘了披好大氅,免得病上加病,再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都说渊王爷在军营里呆惯了,出门从来不乘马车,都是骑马。刚刚您就这么上了渊王爷的马车,奴婢还担心呢。没想到马车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不仅顾虑到路程颠婆,铺着狐裘,就连暖炉也都备着,倒让奴婢松了口气。”
季娆捂着手里的暖炉,听到莲冬这话,诧异的掀开帘子,刚想要探头张望,又放了下来。
这人倒是细心。
刚刚他闯进来的时候,身上的盔甲都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却能够注意到她身体虚弱,还特意在马车里放置了手炉。
“他昨晚也是穿着盔甲来的?”晚上黑灯瞎火的,季娆也没注意百里文渊身上穿的什么。
莲冬一怔,不明白季娆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她回想了一会儿,道,“不是,渊王爷昨晚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常服。”
季娆点点头,抱着手炉靠着侧壁,闭目养神起来。
莲冬就拿了一旁放着的毯子给搭在季娆的身上,神情怅然。
要是郡主被指婚的是渊王爷就好了,哪像靖王殿下,郡主昏迷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靖王殿下连看都不来看郡主一眼,等郡主醒了,又带着医女赶来惺惺作态,还要强闯郡主的闺房。
莲冬轻叹了一声。
不过这一次,莲冬倒是真的冤枉了百里文靖。
他根本就不知道季娆半夜险些没命这件事情,他手下很大部分都是乔家的旧属,乔家若是有心隐瞒,百里文靖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比起悠闲小憩着的季娆,百里文靖说得上是焦头烂额。
靖王府中。
百里文靖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手下,难掩面上怒容,“就在昨夜,就在季府门口,季娆身边的丫环冒死拦下了禁卫军,百里文渊连夜赶到季府救下频死的季娆!”
“这么大的事情,本王就在府中,却连半个字都没有听到!本王布在季家的暗桩竟然没有一个人传来消息!身边的暗卫连半点口风都未曾透露!罢了,本王也不想再追究,你们都回去吧,回乔家去!”
“本王身边,不需要你们这样心中无主的奴才!”
经过季娆一事,百里文靖才恍然意识到,他身边跟着的,几乎都是当年乔家给他的旧部,真正是他手下的人,竟然只有寥寥数人!
若是真有朝一日他登上大殿,这天下,究竟是他百里家的,还是乔家的?!
“王爷,属下不敢了,您就饶了属下这一次吧!”
百里文靖的脸色冷然,看着跪在他面前不断求饶的侍卫,只想拂袖而去。可他心中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此时根本不具备和乔家撕破脸皮的实力,可若是让他就此容忍下来,他心中更是不甘!
“来人,把冷然,冷风二人送回乔家,若有人再犯,定斩不赦!冷情,冷冰,你二人接替暗卫和情报处,再有发生类似的事情,同样,定斩不赦!”
“属下领命!”
两名冰山模样的女子跪在百里文靖的面前,领命道。
明宣帝是在养心殿内召见的季娆和百里文渊。
季娆和百里文渊进殿的时候,正逢明宣帝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在桌案前小憩。喜得见两人来了,轻轻推了推明宣帝。
“皇上,郡主和渊王爷到了。”他低声在明宣帝耳边提醒道。
“啊,额,朝华和文渊来了啊。来,过来坐着。”明宣帝神情稍有迷糊,冲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坐到他的下首处。
“朝华见过皇上。”
“百里文渊见过皇上。”
礼不可废,尤其是在不开化的古代,季娆还是行过礼之后,才顺着明宣帝的旨意,坐在了他的下首。
“不必多礼,朕说了,就当今日是咱们家常叙叙话,文渊,朝华,不用拘谨。”明宣帝年岁还不到五十,身形魁梧,但两鬓已经有了花白的头发,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细纹,看上去更像是六十来岁的样子。
季娆和百里文渊笑着应声,但言行举止还是没有改变。
随意聊了许多之后,明宣帝才提起了今天的正题。
“朝华,朕听说,昨日你的贴身丫环不顾宵禁,闯出府邸,还拦住了巡夜的禁卫军?”明宣帝盯着季娆,眉梢一挑,像是随意的询问,却容不得季娆不回答。
明宣帝这话显然是不想提起红笺做这些事情的缘由,但明宣帝不想提,她却偏偏要提!
“回皇上,确有此事。不过我也是昨夜半夜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是,我当时昏迷不醒,否则绝不会容许她做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
要是她昨夜醒着,她又怎么会容许红笺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明宣帝见季娆不顾他的意思,还是提起了昨夜那件事情,不得不顺着季娆的话,开口询问。
“朝华昨夜昏迷不醒?朕怎么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喜得,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喜得被明宣帝点到名字,道,“老奴也是刚刚听说的,还没来得及跟皇上您讲,郡主和王爷就到了。”
明宣帝拧着眉头看着喜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先跟朕说!朝华,你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娆心底冷笑,面上带着淡淡的感动,“回皇上,我昨日回府就伤口发炎,高烧不醒。请了大夫来开了药,可到了晚上,还是高烧不退。我也知道,红笺这丫头犯的是大罪,可若不是她,只怕皇上您今日就看不到我坐在这里了!”
明宣帝凝眸看着季娆,半晌,才慢慢的移开目光,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叹息了一声。
“朝华,不是朕不近人情,实在是,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甩了一本奏折到季娆的面前,眉头久久无法舒缓。
季娆弯腰捡起奏折,才发现这是一本参奏她的折子,折子里写到——朝华郡主不忠不孝,还未出孝,便是衣衫不整出现在庵堂圣地,紧接着又大闹公堂,等到出孝,又纵容恶奴,当街拦下禁卫军,如此女子,不罚不足以平民心!
落款是,郑国公。
哼,原来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既然是国公给皇上的,自然该有皇上抉择。红笺是我的丫环,她为了我才犯了罪,本来就该是我担着,正好季府里住的也不舒坦,皇上,不如顺着国公爷说的,把我关到禁卫军牢里也挺好的。”
季娆起身,向明宣帝行了大礼,俯跪在大殿上。
她就是要赌,赌明宣帝不会明着罚她!
从这几日,明宣帝的态度看来,明宣帝对她的确有几分真心,但这些真心中,又存在着为数甚多的忌惮。
就像昨日得知她重伤,明宣帝竟也只是命太医替她诊脉,然后就像是失忆了一样,竟然连药都没有让太医为她开上一付。
说不得昨日的局面,明宣帝也是喜闻乐见的。
却偏偏被红笺给破坏了。
而红笺又正好是她如今用的最顺手的贴身丫环。
要是正好借机除掉了红笺,她就如同断了一臂,在季府里只会举步维艰。
她原以为季同德是自愿请求来照顾她的,现在看来,这个自愿到底有没有别人的暗示,谁也说不清楚。
又或许,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明宣帝的意料之中。
可明宣帝明面上又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点点的伤害,就连这个郡主之位,都是明宣帝亲赐的。
季娆俯跪在地上,殿内燃着的凝神香已经烧完一柱。
“朝华,你这是在逼朕啊!你别当朕真不敢对你动手!”明宣帝用力一拍桌案,桌上的书页都抖了抖。
季娆还是俯跪在大殿上,一言不发。
“来人,把朝华郡主给朕带下去,送回季府,朕不想再看到她!”
“皇上,朝华的罪朝华一人承担,但求皇上放过红笺。”季娆一把甩开身边围上来的人,目光坚定的看着明宣帝。
禁足她根本不在意,但明宣帝可一句话都没有提起红笺。
像是被季娆气得不行了,明宣帝嘴角抽动,一拂袖,转身走入了养心殿后殿,根本不再跟季娆多说。
自始至终,百里文渊都坐在一旁,一言未发。
季娆看着明宣帝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等季娆从养心殿被带下去之后,喜得才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到百里文渊的面前,笑道,“皇上去歇息了,渊王爷也请回去吧,皇上的意思,那丫环就先压在王爷哪儿,占时不要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