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长期受烟熏和日光的照射,烧烤摊帐篷的红色已经完全褪去,呈现出一种介于粉色和黑色共存的奇特。因为附近修建了新的百货商场,烧烤摊的生意比过去好了一倍,所以帐篷也从原先的一顶扩展到两顶。
“林叔!橙子来了么?”
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好像没有,这外边凉,音丫头你先进去。”林叔用油腻的手揉着眼睛,招呼我进去坐。
棚子里已经坐了些人,越往里越暖和,当然人也更多。我只好捡了和入口相近的一边坐下,桌子是简易的折叠式,上面放着已经用尽的纸盒,还有顾客走时遗留的空盘、竹签、纸巾。
我掀开帘子一角,林叔还在忍受烟雾的摧残烤串,林婶蹲在红色的木盆前,旁边堆着一堆碗碟。
看着他们忙得应接不暇,反正干等也是等,干脆自己动手收拾。我用两根手指捻起废纸和竹签扔进桌子旁的垃圾桶,把带着油污的空盘垒在一起,想要端出去给林婶,忽然有人从我手里接过这些盘子,说是接,倒不如说是夺更合适。
“你什么时候来林叔这里打工的?”安宁把盘子送出去,片刻带着一盒新的纸巾重新走进来,顺道抽起几张擦拭手掌。我移开目光,手不自觉地绞着脸颊边的碎发,心跳得飞快,还是像往常一样淡笑着。
“商业机密。”
安宁忍不住笑道,“怕我抢饭碗?”我不置可否地缩了缩脖子。
“你还真怕我抢饭碗么!”安宁把我绞着头发的手拉下来,“早晚有天变秃子。”
“Everybody!”橙子掀开帘子郑重登场,她穿着白衬衫和苏格兰格子的背带裙,留着以前最瞧不上的齐刘海学生头,提着一堆购物袋风风火火走进来,把它们随手搁在空椅子上,然后以豪放地姿态坐在我们对面。
“逛街可真是个体力活。”橙子把手向后撑了撑腰,松了松背带裙的铁扣。我用脚踢了踢她瞄了眼安宁,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好,冲我们眨着眼睛,可怜兮兮道,“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先点一些吃的?”
安宁轻轻点头,橙子中气十足地向外面叫道,“林叔,三条鱼,20串羊肉、20串脆骨……”
外面的林叔也大声回应道,“好嘞!”
安宁从筷筒中抽出一只筷子用开水烫过后递给我,橙子默默看着咬唇,我把刚拿到手的筷子顺势递给她,她欣然收下,安宁不动声色地又烫了两双筷子。
饭过半巡,我吃的有点心不在焉,只有橙子一直在描述艺术班上课的趣事,我偶尔附和着点头微笑。“你们等我一下。”她忽然跑出帐篷,刚才的热闹一下子消失不见,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好像不做什么,光是坐着有点呆,我拿起剩下的可乐小口小口地喝。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安宁转头看着我,口气随意地就好像问我吃饭了没。
“这几天放学太晚,就没去了。”我有点心虚,不敢看他,一边摆弄吸管一边不时地回头看,橙子怎么还不回来。
“题目做得怎么样?”
“最近状态挺好的,没遇到什么难题。”其实我每天都在家里自己抓耳挠腮地做题,有不懂的第二天就骚扰一下魏延,虽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魏延总算有求必应。
“哦。”安宁点点头,把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
“我回来了!”
我感激地回头,橙子抱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跑进来,然后一瓶一瓶把罐装的青岛啤酒摆在桌子上。
“啤酒?你疯啦!”我不可思议地瞪着橙子,直到她把最后一罐啤酒放上桌,扔了手里的塑料袋。这丫头一定是受了刺激,我惆怅着该怎么让她放弃即将要做的事,却无从开口。
“这件事儿我想做很久了,马上我就要上考场了,酒壮怂人胆嘛。”橙子把两罐啤酒推到我和安宁面前,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我把啤酒推回去,郑重道,“第一,距离高考还有199天;第二,我们俩可不怂。”
“那就当是预祝我艺考成功,预祝我们仨199天后高考成功!”橙子迫不及待拉开一罐啤酒举过头顶,“还要庆祝我们友谊5周年,和未来无数的5周年,这个你们要是不喝可说不过去了啊!”
她总是有理由说服我放弃过去恪守的坚持,或许这也是我内心的声音,我只是顺从罢了。无论如何,我还是举起了啤酒。
安宁有些头疼地看着我们,“能不能长点心?你们两个女孩子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橙子冲他扬起眉毛,一句话噎得安宁再说不出话。
我以为我们会喝到伶仃大醉,尽兴而回。出乎意料的是,最先嚷着要喝酒的橙子居然是“一杯倒。”我和安宁才刚刚喝完半罐的啤酒,橙子已经醉趴在了桌子上。
安宁结完帐回来,橙子忽然坐了起来,指着安宁“咯咯”的笑,也不说话,笑得我和安宁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笑完又继续趴在了桌子上,还磨了磨牙。安宁和我无奈地对视了眼。
告别了林叔,安宁把橙子扶到帐篷外,我提着橙子的购物袋跟在身后。橙子身上的酒气不重,从这里到家估计也就散了。
安宁拍了拍橙子的脸颊,橙子在睡梦中拂开了他的手,砸吧砸吧嘴,睡得香甜。安宁白了眼橙子对我道,“看她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我先送她回家,然后再送你。”
我本能的摇头拒绝,“不用了。”
安宁坚持道,“这么晚,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
就刚才橙子离开那么一小会,我和安宁并排坐着都尴尬不已,实在不敢想象我们还要一路地独处。幸好一辆空车开过来,我连忙跑到路边拦下,召唤安宁,半推半扶地把他和橙子塞进车后座,把购物袋也一并丢了进去,“我没醉,一会儿自己打辆车回去就行,你们赶紧走吧,别让陈叔和阿姨担心。”
橙子的头歪在安宁的肩膀上,时不时地蹭着,嘴角弯起一抹笑,好像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安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到家一定要给我电话,短信也行。”
“好。”
直到出租车一路飞驰出我的视野,才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和连日的学习让我有些疲倦。经过我们从前住的大院巷口时,脚步不由一滞留,忽然很怀念以前没心没肺的日子。原来,都5年了。
院子已经不在了,被拆成了一堆废墟,还留下一些果树,因为无人打理已经奄奄一息。这一片的水电都已经断了,因而路灯全都成了摆设,越往里走就越黑。我站在原来的院子前,原来大门上的俯首现在躺在砖石上,仿佛提醒着我那段好时光已经一去不返。
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我警惕地看向院子深处,远处楼宇的灯光照到这边,有个人影立在光明中,穿着夹克,留着短发,身形高大,像是个男人。他慢慢向我走来,昏暗的光芒把他的轮廓线照得清晰可见,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董狐狸?是你吗?”我期待地看着他慢慢靠近,视线一点也不敢移开,很怕我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