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带着无忧到了溪边，两人沿着溪水一路往下，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踩雪地发出的“卡兹、卡兹”的声音。

走了许久，无忧都已经有些发汗了，石头才拉着她停下来。

石头低头看着她，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无忧叹了口气，道：“你找我，是为了三婶的事吧？”

石头还是看着她，不置可否。

无忧以为他是默认了，有些愧疚地避开他的眼神，“那件事情，确实是我不好，是我……”

“我们成亲吧。”

“是我不对……”无忧闻言身形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石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理会她眼里的震惊，又重复了一遍，“嫁给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无忧愣了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别逗我了。”

石头一把握住她瘦弱的肩膀，郑重道：“我没有逗你，我是说真的。”

无忧瞪大了眼睛，在石头的眼睛里她找不到任何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她隐隐明白石头是跟她说真的。

她心跳的厉害，有些不敢面对他，只好挣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状作生气地说：“石头哥哥你明明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哥哥一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石头绕到她面前，语气急切，“可我不把你当妹妹，”他说着就拉住无忧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好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心意，“小忧，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我想娶你，想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我……”无忧才说一个字就顿住，她看见石头眼里的执着，看见他眼中倒映出此时脸上写满抗拒的她自己，她想起娘亲说过的话，她不想嫁给他，不想伤害他，所以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无忧想抽回自己的手，“石头哥哥，我不能嫁给你。”

石头却攥的死死的，不让她抽离，“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我只把你当哥哥啊！”无忧不让自己去看他此时眼中受伤的神色，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跑离他身边，“石头哥哥，你还是回去吧，叫三婶知道你来找我她会不高兴的。”

石头听到这话，原本暗淡的眸子又迅速亮起，他大步跨到无忧身边，大掌直接抚上她的小脸，“你是因为我娘的原因才不肯嫁给我是吗？是因为她吗？”

无忧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他，“你不要这样！”

“那你回答我啊，是因为我娘吗？”石头步步紧逼，不让她逃离半步。

“不是的，不是的，”无忧有些怕了此时的石头，“就算没有三婶，我也不能嫁给你的，你忘了吗，我是妖怪，我不是人！”

石头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他就笑起来，将无忧揽进怀里，“没关系，小忧，没关系。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无忧对于这个陌生的怀抱感到十分不安，她脑海里不断想到慕清寒，想到他怀里微凉的温柔，心里顿时就对石头产生了一种厌恶，她使劲推开石头，也有些生气了，“你不要这样！”

石头猝不及防，被她推得退后了几步，踉跄的模样有些狼狈。

无忧见状，又不自觉地心软，放柔了语气对他说：“石头哥哥，你这么好，你娶了我难道就不会觉得可惜吗？我是见不得人的妖怪，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忘了吗？是我伤了三婶，是我伤了村里的人，就连你爹他……”她顿了顿，眼里有晶莹的泪水在蓄积，“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真的只把你当哥哥一般。”

石头见无忧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只觉得他的心也都要碎了。

他执着地上前，使了力气重新将无忧抱进怀里，“我没忘，我什么都没忘，可是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啊。我的小忧是世上最善良的姑娘，你怎么会去伤害别人？

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错的是我娘，是她先动手欺负了你，你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爱你小忧，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也不管在你心里把我当什么，我们一生还有那么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我可以带着你，带着你娘，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无忧本在他怀里挣扎，可听到他这样说，她便无法狠下心再去推开他。石头话中的真挚和深情，都叫她不能不被感动。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石头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兆头，他继续说：“小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娘那边我自会去跟她说清楚，若是她不答应，也无妨，我带你走，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答应我，好不好？”

隐蔽在大树后的白玉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不自觉地就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慕清寒，他正出神地望着他们，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玉摇头叹息，石头这个二傻子有时候还真出乎她的预料。

如今一切只看无忧如何回答了。

这时，又开始下了小雪。

无忧推了推石头，示意他放开自己。

石头照做，而后一脸期盼的望着她，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石头哥哥，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无忧望着他，暗紫的瞳孔里是天真的好奇。

石头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也还是老实回答她，“我爱你，就时时都想着上山来看你，看着你笑，我就开心，你难过我也伤心，”说着，他又将无忧的手贴在他的心口，“见到你，我的心就会跳的很快很快，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的诚恳真挚，无忧听的也是笑意盈盈，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握住了他的手，石头心里一喜，以为希望就在眼前。

可无忧说出来的话，却打碎了他所有的期盼和幻想。

她甜笑着说：“谢谢你，石头哥哥。可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答应嫁给你。”

石头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晴转阴，由欢喜转为失落，再由失落转为受伤。

无忧看在眼里，心里虽有些难过看到他这幅模样，但她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她拍了拍石头的手，轻轻拥了拥他宽厚的肩膀，柔声道：“石头哥哥，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爱，对我的好，可我不爱你，以后也没办法爱上你，你应该找一个普普通通一心一意爱你的姑娘，我会祝福你的。”

话一说完，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石头脸上的表情，便转身离去，留下石头一个人待在原地。

这次石头没有拦住她，他仍在原地，雪花飘在他的脸上，挂在他的眼睫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仍在不断地回想着、思索着，为什么无忧能用那样甜美的笑容对他说出那么残忍的拒绝？

“可我不爱你，以后也没办法爱上你……”

没办法吗？他在她身边待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的时光都不能让她爱上他吗？

他望着无忧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弯下腰去。原本挺拔的身形佝偻着，宽大的肩膀正轻轻地耸*动着。

纯白的雪地里，只有一个悲伤的他还留在原地。

无忧也是红着眼睛，却硬咬着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也很难过，她知道，她和石头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石头，可她仍是叫他伤心了，他受伤的神情一直在她眼前浮现，这下她不仅伤害了三婶，也伤了石头的心，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坏姑娘。

她在林间穿行，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印。

白玉和慕清寒在她身后跟着，看着她有些凌乱的步伐，知道她内心现在肯定不好受。

白玉自然是舍不得她的傻妹妹变成这幅模样，便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慕清寒，“你不去安慰安慰她吗？”

慕清寒正望着无忧的背影出神，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用了。”

“为什么？”

“她会好的，给她点时间，她需要成长。”

白玉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在讲话，仍旧默默地跟在无忧身后。

无忧虽然失去了如兄长般的石头，但好在她的身后还有他们这样默默地守护。

怕无忧知道他俩跟着她出去了，白玉和慕清寒在快到的时候施了术，转眼就在木屋外的院子里，作出一副等了无忧许久的样子。

白玉更是对着垂头丧气地无忧明知故问：“小忧你去哪了？我们等你半天了。”

无忧闻声抬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慕清寒那双清冷的眼眸，她心里一紧，连忙转眼看向白玉，胡乱答道：“我，我就是出去散了散步。”

白玉对她勾了勾手，道：“我们去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话毕，白玉和慕清寒率先走向屋内。

无忧落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那一双身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加沉闷难受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黑夜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