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背着张大夫一路狂奔,出了村口就看见无忧正在那等着,小小地身影在村口的老树下焦急地走来走去。
石头唤了她一声,“无忧!”
无忧赶忙跑到石头身边,瞧见他真的将张大夫给带出来了,心急如焚地道:“我们快走,快走!”
“好好,我们这就上山去了,你先别哭了!”
石头看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心疼不已。将背上的张大夫背好,加快脚步就往山上去。
“嗯!”无忧胡乱的点头,一边扶着张大夫不让他掉下来,一边小跑着跟在石头身后。
张大夫在石头背上颠来颠去,差点就又给他颠睡着了。
可他扭头一瞧见身侧是无忧,顿时就又给吓醒了。
“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啊!”他在石头背上胡乱扭动,大声地喊救命:“救命啊!有妖怪啊!”
张大夫虽然是个身型单薄的老人家,可这满是积雪的山路本就不好走,石头一边背着他,一边赶路那是十分费力。
他现在又在他背上折腾来折腾去,石头顿时就有些气喘,但脚步却不敢慢下来,“您还是省点力气叫唤,这离村里已经有些距离了,待会没叫来村民叫来什么豺狼虎豹,我可没力气去救您了!”
张大夫顿时噤声,压低了声音对石头道:“好你个臭小子!你居然跟这个妖怪一起计算我这个老人家!”
无忧跟在后面急切的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是要害您,只是想让您去看看我娘亲!”
张大夫眉毛一横,“你娘居然还没死?”
石头闻言,将张大夫往上一颠,惹得他直叫,“哎哟,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给颠散了!”
“张大夫,保存体力,不要说话。”
石头这一下将张大夫给气着了,他倔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往后一仰,猝不及防的连石头都来不及去固定他。亏得无忧在身后及时撑住,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
石头不得不停了下来,将他放在地上,怒声道:“您这是干什么?”
张大夫气喘吁吁地找了颗大树靠着,气的对他俩吹胡子瞪眼,“哼!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合伙要谋财害命!我不依!我才不去救这个妖怪的娘!”
无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他这样说只得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好!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求求您,求求您,去救救我娘吧!只要您肯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无忧,你无需多言。”石头制止了无忧的哭求,他此时的脑袋异常的清醒,他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一刻都耽误不得,便直接上前将张大夫扛上肩头,道:“张大夫,您若现在配合,我可保你看完病后即可安然下山回家,不然,若是耽误了时间,无忧要发起狠来我也是拦不住的。”
张大夫被石头硬硬的肩膀顶住胃部,顶得他昨天的喜酒都快吐出来了,又听他这样一说,他顿时想到了自己梦中那双妖异的暗紫色竖瞳,连忙改口道:“还是背着走,背着走。”
等他们折腾一番回到了山上,天色已经是蒙蒙亮了。
石头直接将张大夫背到床前,“快看看!”
张大夫还想着石头那句威胁,此时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去给床上的妇人把脉。
没一会他就拧着眉头道:“你们是在框我呢?这么着急忙慌地把我喊上来就是给一个死人看病?”
“你说什么?”石头大力按住他的肩膀,还想让他再仔细看看,“张大夫,你肯定是看错了!你赶紧再仔细看看!”
张大夫挥开他的手,很是不满地道:“我怎么会看错呢?你看看,这人都已经硬了,少说都已经死了三个多时辰了。”
“哐啷——”
两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了无忧身上,也看见了她身旁被带倒的小凳。
石头见无忧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前一步,挡在床和无忧中间,“小忧,你娘她……”
“你别说,”无忧抬手阻止了石头要说下去的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她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脚下忽然像踩到了棉花一般,人直直地就向地上栽去。
石头赶忙伸手将她抱住,急切地唤她:“小忧!”
“娘……”
无忧晕倒前只来得及回头看了她娘最后一眼,黑暗便迅速将她吞没。
石头看着晕倒在他怀里的无忧,心急如焚,“无忧?无忧!”
他抬眼见张大夫还楞在那不动,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还在那站着?赶快过来看看她啊!”
再等到无忧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下了床,一出房门就看见石头跟张大夫正顶着小雪在院子里给她娘做棺椁。
张大夫在屋外一边干着活,一边念叨:“作孽哦,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给那个妖怪的娘做棺材,作孽啊!”
他念叨的多了,石头也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木材一丢,道:“张大夫,你也是有娘的人,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无忧的心情?你一口一个妖怪,无忧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
张大夫见状,也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她怎么没对不起我?这都第二次了,非得让我这个老人家跟着你们上山折腾,不是要我的命是什么?再说了,那次你是没看见,她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居然拿陈二麻那怂蛋来砸我,”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扶着自己的额头,凄惨地说:“我这头晕的毛病就是那次落下的!你说她哪点对得起我了?”
石头眉头一皱,“无忧那么善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有,那她也肯定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么多人都围在一起,怎么就恰恰砸到我身上了?还不是为了报复我上次没上山来看她的娘?”
说到无忧的娘,就连张大夫都叹了一口气。
“哎,她娘倒也真是个可怜人。”他看了眼屋内,走进到石头身边,悄声道:“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她娘两年前就来找我看过病。”
“什么?”
“我那时看她一个妇道人家,怪可怜的,就顺手帮她看了看,那时候她就已经得了肺痨。你也知道,肺痨这病啊,治不好,不过她也没打算治,就让我开了一点止咳药给她。我给她的药不多,吃不了多长时间,可她药吃完了也从来不准时来拿。我原本算计着,她可能活不过一年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撑了这么久。”张大夫朝屋里努了努嘴,“你刚刚瞧见没?那原先多美的人儿啊,现在都已经瘦成了那副德行了,唉,遭罪哦!”
石头没有接话,顺着张大夫的目光看向屋内。
他忽然就想起来小的时候,他娘带着他到无忧家里玩,他总是喜欢盯着无忧和尹婉容看。
那个一直用疼爱的目光看着他和无忧的美丽妇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别提多好看了。而她怀里抱着的无忧也是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又亮,她们两好看的完全不像真人。
那时的他只知道一切美好的食物都一定要多看两眼,不然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因为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再见到尹婉容的时候,她总是一次比一次憔悴,完全不复昔日那般风姿绰约的模样。
石头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半年之前。他上山来找无忧,就看见她一个人在屋外的角落里捂着嘴,咳弯了腰。
那时候她已经是一副病容,面黄肌瘦,连微笑都很勉强。
她说自己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还让他千万不要告诉无忧,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到现在他才知道,她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想到这里,石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张大夫见此,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小子现在新婚,还来掺和这种丧事,要被你娘知道了那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再跟这个小妖怪有什么牵扯了,我们给她娘做了棺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往后下了山,可别再上来找她了,好好的跟你媳妇过日子,别折腾了!”
说罢,他也没去管石头是什么脸色,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木板,叹了口长气,“唉,作孽哦!”
石头看了张大夫一眼,没说话,只用衣袖抹了把脸,也开始干活。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又沉重。
无忧没有惊动他们,听完了这一番对话,便转身进了她娘的房间。
她娘仍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完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无忧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好像深怕吵醒了她似的。
她握着她娘已经开始逐渐软化的手,只觉得她娘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手太过冰凉了一些。
那种温度,是她抱在怀里无论如何捂紧,都捂不热的温度。
那是生命消逝后,只剩下那具单薄的躯壳里毫无生机的苍凉。
无忧轻轻将她娘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热的泪顺着她的脸庞一颗颗滑落。
“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