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转向对面面色灰白的泉加星,提醒道:“公主该换一根新鞭子了。”
说完,他也不管泉加星脸上是什么脸色,潇洒地一转身,搂着身后的无忧就走了。
无忧被他抱在怀里仍是有些迷糊,被慕清寒带着走了一段距离,才忽然想起回头看看。
只见泉加星一身赤衣站在那里,隔得远了,看不太真切她脸上的神色,她的衣服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冒着火。
莫名地,无忧觉得她也正在看她。她看不清她的目光,只是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她落水的内因,身上打了个寒颤。
慕清寒察觉到她的异动,便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无忧不再看她,收回视线,抬眸对慕清寒感激地笑了笑。
被留在原地的泉加星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时却盛满的怨毒。
今日泉加星会出现在这里实属意外,并不是她刻意制造的相遇。那晚慕清寒的眼神,还有他冰冷的声音始终盘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加之她确实受了凉,她这两日便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她今天不过是嫌房里闷得慌,出来练练功,谁知道就会碰见他们?
不过泉加星也得承认,她确实是远远地就看见他们了,那鞭子的走向也存了几分人为的操控。可就算如此,她最终也没能伤到无忧半分,慕清寒却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毁了她的鞭子,还强词夺理地说是在帮她?
泉加星狠狠地恨不能将两人的背影看穿了去。好一对恩爱夫妻,慕清寒的羞辱让她吃了个哑巴亏,那个该死的蠢女人刚刚竟也敢回过头来挑衅她,真是好极了!
这件令人恼怒的事情,注定了泉加星这一天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泉加星回到房里,将手中唯一剩下的一节鞭子狠狠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动。
房间里,星奴正在铺床叠被,忽地就被这一声响给惊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就看见泉加星一身怒气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壶正要倒水。
星奴眼眸一暗,泉加星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被子,快步上前去想要接过泉加星手中的茶壶,“公主殿下,星奴来吧。”
她话音一落,泉加星忽然将手中茶壶重重砸下,精致的瓷壶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锋利地瓷片猛地弹起,将星奴小腿处的裙子被划破,在内里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星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言不发地蹲着身子,将地上的残渣尽数拾起。
泉加星看了一眼星奴低垂的头颅,心中一阵烦闷翻滚上来,她高高扬起手臂,“啪”的一下打在星奴脸侧。
星奴毫无防备,被她这一打,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一歪就跌落在地上,手中刚刚拾起的瓷器碎片比她更快地落在了地上。星奴下意识地用手撑地,身下却一片刺痛。
泉加星这一下打的极重,她自己的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但她还觉得不够解气。
她站起身来又对着星奴柔软的腹部用力踹了几脚,“你是死人吗?我出去了多久?不但连被褥都没有铺好,连茶壶里没有水你都不知道吗?你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吗?你是想渴死我是不是!”
她吼出来的声音震耳发聩,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愣。
狠狠剜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星奴,泉加星忽然觉得心里的怒气消了一些,心里恍然觉得她仍旧是部族里那个被阿爹捧在手心上,高高在上的加星公主。
星奴趴在地上,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努力地眯了眯眼,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慢慢曲起指节,握紧了手。手下那些破碎的瓷片带给她的疼痛,连带着被血濡湿的触觉,能让她稍微清醒一些。
她缓了一会,才爬起来,跪在泉加星的脚边,“公主殿下,是星奴的过错,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星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沙哑,喉咙像是坏掉了一样。
泉加星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抬起脚踹向星奴的心窝处,又将她踹倒在地。她没有半分怜悯,甚至觉得她这一脚比之前的那两脚已经轻多了,星奴该对她感恩戴德了。
星奴向后倒去,不偏不倚地又倒在那些碎片之上。密集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了。
她只晕了一瞬,复又重新爬起,端正地跪在泉加星的脚边。
泉加星看见她身上此时破衣烂衫的模样,恍惚见以为是无忧跪在了她面前。她们两个一样,身上都有一股令她无比讨厌的味道,那个味道是怎么说来着,哦,是伪善的臭味。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眼中星奴和无忧的脸在来回交替的变换。最终她看清了,跪在她面前的,是星奴。
如果说无忧对任何人的笑脸相迎是愚蠢的伪善,那星奴这一张不怎么出现表情的脸就是隐忍的伪善。
从星奴成为她的奴隶开始,她脸上就甚少出现过什么表情,任由她打骂,她从来也只会面无表情的默默流泪。永远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苦大仇深。她一个战俘,怎么可能没有仇。
泉加星用桌上残缺的九节鞭挑起星奴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
星奴原本就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只是肤色不太白皙,可五官却都是相当出挑的。
泉加星冷笑一声,一般来说,有几分姿色的俘虏一般都会沦为军妓,哪怕被哪个将军看上,也只是从被十个人睡变成被一个人睡而已,一个野女人,是永远入不了正室的。可星奴不一样,她被她解救了。
泉加星觉得,星奴能跟在她身边伺候,跟着她吃香喝辣,就是她偶尔的打骂,对星奴来说那也是她天大的福分,她还有什么仇苦可言?她还怎么敢有?
她眼中全是狠厉,怒声道:“你说,你叫什么?”
星奴目光一滞,“星奴。”
泉加星没有察觉她眼中的异样,又问:“你为什么叫星奴?”
星奴答:“因为我是尊贵的加星公主的奴隶,所以我叫星奴。”
这句话泉加星原本是这样说的:“本公主能看中你,让你跟在身边伺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你从前有名字吗?有也好,没有也罢,从今往后,你就叫星奴罢。你是我寻泉部族最受宠爱的加星公主的奴隶,往后若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报上我的名号。”
那时泉加星九岁,而星奴才不过六岁。
高贵的泉加星高高在上,恩赐一般地赐给了星奴这个名字。加星公主的奴隶,星奴。
泉加星直视着星奴的眼睛,冷冷道:“你跪到那里,把这句话说上一万遍。”
星奴没有异议,仍旧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地跪在了她指的地方,那一片碎片之上,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因为我是尊贵的加星公主的奴隶,所以我叫星奴。”
泉加星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最是讨厌星奴身上那莫名而来的桀骜之气。
她那张漂亮到张扬的脸蛋上此时的表情有些扭曲,她就不信,跟在她身边十年,她还磨不掉她身上那令她讨厌的气息。
下午,无忧身后跟着飞霜飞雪,悻悻地从绫之的院子里退了出来,脸上有些遗憾。
院子里的侍女将她们送出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解释道:“王妃,这,公主她一直睡到了晌午,刚刚只吃了两口饭就又去睡了……”
无忧早上来的时候没能见着绫之,现在居然也没能见着。没想到她能睡这么久。不过转念又一想,许是这些天绫之在外吃了苦,受了累,多休息休息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对着那个紧张的小侍女莞尔一笑,宽慰道:“公主可能是累极了,待她醒了你们要多备一些好吃的,给她补补体力。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说罢,她看了眼当空的日头,贴心地叮嘱:“里面还有别的侍女吗?夏天最容易犯困了,你们轮换着去休息一下吧,别都守在这里了。”
那个侍女闻言一怔,连忙谢恩,“多谢王妃大恩。”
无忧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跟飞霜嘀咕道:“什么也没做就大恩了,我真的有点受不起……”
飞霜和飞雪眉眼都笑弯了。
侍女听见了她对飞霜的嘀咕,心里暗忖,这个王妃好像没有前院里那些人嘴里说的那样不堪嘛。
她看了一眼飞霜和飞雪,道:“不如等公主醒了,奴婢再立刻去通知飞霜姐姐,您到时候再过来,您看如何?”
无忧听着这话,目光询问地看向飞霜,飞霜对她点点头,她才回过头甜甜一笑:“那就麻烦你啦。”
从绫之的院子里出来,无忧有些无聊,便拉着飞霜和飞雪两人在这偌大的王府里逛了起来。
三人相处久了,早已摸清了彼此的脾气秉性,这里又没有外人,三个姑娘便无视了主仆之别,手挽着手,一路有说有笑,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