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莫熙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是甚么也没说。只是往前走着,瞳有些呐呐地跟在后面。旁边站的是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的丁一。
瞳有些紧张的看着莫熙。可是莫熙却非常自然的往前走着,瞳又不好意思先说要从往另一个地方走。知道他们三个人走到一家名字叫做“昨日重现”的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装潢的真的非常用心,一进门就有一种昏黄的光芒散发着慵懒的气息,空气中也回荡着浓郁芬芳的咖啡味道,令人不禁多呼吸几次。墙壁上的悬挂的画大多都是植物写生,虽不是名画,但是却异常的和这个店的整体很搭,有紫色的鸢尾,火红的玫瑰,斑斓的羽衣甘蓝,甚至还有暗红色的罂粟。尺寸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非常漂亮。这个店的整体就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安静宁和的气氛,仿佛你只要进来就是要好好休息,好好喝个下午茶来享受生活的。
莫熙选择了一张桌子坐下。丁一坐在旁边,瞳只好坐在他们的对面。不敢对视他,仿佛自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动一下。
“鲜于老师喝什么?”丁一看着一旁的餐卡问道,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家的焦糖玛奇朵不错哦,非常值得一试。”还竖起了大拇指,这样滑稽可爱的表情逗得瞳一笑。
瞳本来想点Mocha的说,但是看着他那么强烈推荐,便点了点头,心想,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就随他去吧。
随即他叫来了服务生,非常熟练的说:“麻烦你给我们一杯DoubleEspresso,一杯CaramelMacchiato还有一杯CoffeLatte,再来一碟手工小圆饼。谢谢。”
等到服务生走了,刚刚优雅的面具便不复存在,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调皮鬼丁一。
瞳突然间想到之前在书中读到的那段话:
Espresso素有“咖啡之魂”的美称,对于咖啡馆来说,没有Espresso的咖啡馆就不能称之为咖啡馆。它最大的特色就是香浓与口感的凝聚,在喜爱他的人的眼中,Espresso早已不再是简单的“浓缩咖啡”了,它是一种综合咖啡,是一种烘培方法,是一种咖啡煮法,是一种料理,也是一种生活……
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莫熙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对着丁一说:“你先回去吧。告诉老头我今天不回去了。”
丁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说:“熙少,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老爷从上个礼拜就催你回来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说完,他叹了口气,抿了一口他面前的咖啡,然后皱了一下眉头,仿佛喝的是一杯黄莲汁。刚刚享受的表情全部不见。
莫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看的他一阵发毛。只好站起身,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一口喝尽白瓷杯中残余的咖色液体,说:“好了啦,怕了你了。我先走了。鲜于老师,白白。”然后有些气愤的先去付了账,而后极其不爽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瞳也非常好奇,接下来莫熙要说的话是什么,还要不惜支开丁一。
莫熙整理了一下精致的袖扣,再喝了一口咖啡,看了看正在拿着小饼干吃的瞳,说:“我今天去看的是我的母亲。”
瞳愣住了,甚至可以说她有些震惊。
莫熙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更让瞳惊讶了,从来都只会摆臭脸觉得我是大爷,怎样的莫熙竟然也有示弱的时候!
瞳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爸现在的老婆是他的大老婆,也是我那个所谓的哥哥的妈妈。”似乎是太久没跟人沟通了,莫熙的话语有些缓慢,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思路。真么做的莫熙更让瞳觉得这个男生其实并没有外表这样坚强,甚至是有些脆弱。就好像是一颗鸡蛋,坚硬看不见内里,下定决心击碎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清澈液体中,沉睡者的仅仅是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我是他的私生子,也就是说我妈妈是他的,额,小老婆。”似乎是觉得后三个字太过伤人,莫熙握住咖啡杯的右手有些颤抖,白瓷杯中的褐色液体也伴随着主人的心情一圈一圈荡漾着,也激起了瞳心痛的感觉。
突然间瞳有些不敢去看那个表面坚强内里脆弱的孩子。可是他的坚强似乎躲过雨瞳的想象,喝了一口咖啡,而后又开始缓缓地叙述着这个故事。
“我有个哥哥,是老头和他老婆生的。跟我差了大概10岁吧。后来好像是因为家庭原因,老头子出去鬼混,找到了我吗。然后就有了我。”
“呵呵。”又是那种自嘲的笑容,瞳真的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颤抖却又非常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瞳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是温暖的,还好是温暖的。
莫熙有点惊讶地看着瞳,继续说:“后来就还好吧。妈妈本来想带我走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好的生活。可是直到后来,好像我那个哥哥不知道做了什么让老头很生气的事情。老头不再管他,反而找起了我。我和妈妈本来生活在一个小城市里。非常幸福。有一家小小的冰店。人少的时候我就坐在桌子上写作业,妈妈就在旁边打毛衣。”
他曾经一度没有色彩的眸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簇渴望的火苗,仿佛一种强烈燃烧起的渴望。
“可是,老头子找了上来,妈妈把我锁在门里很久,无论我怎么拍打那扇门,手都拍到流血了,妈妈也不肯开门。”他清了清嗓子,而后推开了瞳的手,仿佛在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给的任何同情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是妈妈哭红的眼睛,她将我推向老头,而后就背过去了,不再看我一眼,无论我怎么叫她。”眼睛里的火苗似乎越少越烈。强烈到瞳都有些震惊。
“老头的手下架着我,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子,我四处往外张望,只能看见飞速倒退的一棵棵火红的木棉树。”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莫熙眼中的火苗仿佛然烧到了极致,仿佛“噗——”的一下,火苗消失了,连火种都没有留下,只残余一片死寂与冰冷。
“之后,我就变成了莫家的少爷,而我妈妈却没能住进莫家。前段时间查处了她有癌症。我才把她接过来的。要不是这样,我真的不想让她看到老头。她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瞳站起来,缓缓的走到莫熙的身旁,每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稍稍躬了一下腰,抱住了他,这个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男孩。
“你知道吗,我有多么希望能够再次看见那排火红的木棉树,再吃一碗妈妈给我做的西米露。可是,老头子却将这一切都毁掉了。”瞳感觉到手臂下的这具躯体虽然肉体温暖,但是似乎心早已被凉透。
“我有多么想告诉别人,我姓聂,我不想姓莫啊!”挣扎却又无力着,仿佛一头受了伤的小狮。瞳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着他过分跃动的神经。
每个人都有着一段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不是不想说,而是每次想要说出来的时候,都会揭开自己都不敢碰触的痂,每次剥离,必是粘掉一层血肉。很痛很痛,可是却有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只是不知道,这样说出来是不是真的伤口就会愈合,还是在结一次痂,然后等待着为下一个人重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