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莫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然哥,你醒了?我去叫医生。”又有的听见了许重楼的声音。还听到了“医生”两个字,原来自己进了医院。
他坐起来,手脚有些发软。似乎是打完镇定剂之后的副作用。他拔掉手背上的点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外走去。
一推开门,竟然看到了许老爷子和许老大许景权。有点惊讶,但是想了想,他们过来的原因。
“许叔叔,许哥。”莫然站在那里晃晃悠悠的,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他冲他们点了点头,说:“好久不见。”
许世勋有点心痛地扶住了这个他很喜欢的青年,说:“我都听重楼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唉……”这位一直云淡风轻的老人眼眶也湿了。
许景权代替许老爷子扶住了莫然,许老爷子腾出手,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润了的眼角,说:“真是为难你了。”
莫然的眼眶也红了。他说:“许叔叔,我没事的,你放心吧。我一直认为媛希没有事的,可是我一到曼哈顿就太累了,睡着了,才没坚持着找她的。这是我错了。我们现在去看看吧。说不定她已经被救了。”他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许世勋不忍看到他这个样子,转过头去,说:“莫然,接受现实吧。昨天新闻已经播报遇难者名单了……”
“不会的!不会的!……”莫然一下子挣脱开许景权的手。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后面是许景权扶着许老爷子追着他走。
莫然毫不理会他们。只是往前走,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路过一个病人休息活动室的门口时,他一下子定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电视机,原来电视正在播放昨天的新闻重播。正好播放的是遇难者的名单。
第三行的第二个名字就是她的。
电视上播放着白色的印刷体书写的“RencyShu(许媛希的英文名)”,从电视的下端缓缓往上升。直到淹没在电视机的上边缘。
莫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安静了。记忆好像自动回到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似乎真的是昨天,他也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他不相信似的,在医院走廊里大喊大叫,摔东西。被惊动的男护士压倒在地上。手臂一阵尖锐的疼痛后,是什么液体冰凉地进入他的身体。随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怪不得今天醒过来的时候,手脚发软,嗓子喑哑,有一种不正常的头晕感,不是似乎打过镇定剂,而是他真的打过镇定剂。
他跪坐在地上,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的就是刚刚那一行白色印刷体书写的“RencyShu”从电视的下边缘缓缓上升,直到消失在电视机的上边缘。他的眼泪不自主地留下来。
抬起头,地上有一张报纸,上面刊载的也是遇难者名单。他连跪带爬地过去,拿起来,看到那个名字。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许媛希的名字,但是之前都是用大量篇幅描写她有多么的杰出,而并非只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名字,和别人的堆在一起。他抱着报纸,把她的名字贴在左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他躺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氏父子也是十分伤痛,站在病人休息活动室的门口看着他,纵然是在多辛苦也不轻弹眼泪的男子,面对至亲的离开,也是会留下眼泪的。铁骨铮铮的汉子骨子里流淌的也是感性的血液。
是夜,莫然睡不着,坐起来,看着窗外。
外面是一座用钢筋水泥建筑起来的城市,处处流露着冷漠。他以为外面是星星点点。但是走进一看,才看清,善良的并不是星星,而是外面的灯光。
是啊,这样发达的城市里怎么会有那样多的繁星。他笑了笑自己的痴傻。
他推开窗子,外面涌进来的空气似乎还带着灰尘的感觉,他又把窗户关上了。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世界,似乎和他毫无瓜葛。他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而后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能够这样爱一个人深入骨血,也是一种幸福。
眼光迷茫的看着窗外。他明白这样的深刻,也许此生只有一次。但是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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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许景权从许重楼的病房里出来,走向这个阳台,发现莫然还在这里,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那个姿势。许景权叹了口气,走到他的面前,把他拉起来。让双脚有些麻木的他倚着墙站着。
“振作一点,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我点破了你的秘密就这样泄气了?”许景权从口袋中拿出刚刚那个烟盒,这次直接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了。这个动作非常痞子气,但是让他做出来之后还是那样帅气不羁。
莫然看着他说:“他怎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左腿被烧着的柜子压住了。你也是医生,你知道的,他的腿很有可能会废掉。”许景权说这番话的时候夹着烟的手指有些颤抖。虽然语气很平淡,保持着一个医生应该有的态度,但是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心痛。
“许哥,我之前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首这样的歌。”莫然想了想,就开始哼唱:“Lifeisjustalullaby.Ahh,andeverythingwillflow,AhhIsaideverythingwillflow……”
声音清冽,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皮囊,直直的抚摸着人们受伤的心灵。这是一种很震撼的力量,许景权看着他连烟草掉了都没有感觉。只是这样看着他。
莫然说:“许哥,来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仿佛要发生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他继续说:“原来是一直以来的幻想被打破了。”
“我只是记得当初我活的像行尸走肉一般。”
“甚至她离开的一个礼拜之后,我突然间想不起来她的样子,想不起来她的声音。我就在房间里大喊她的名字。”
“媛希……媛希……”
“希望她能够回来看我一眼。”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莫然眼神一片空洞。但是许景权也没有打断他。
“有一天在实验室里,我看到了重楼,我突然间觉得那就是媛希。只不过性别,声音,学历什么的都改变了。可是,我清楚地认为那就是媛希。”
“也许是潜意识中我清楚的明白,他是重楼不是媛希。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肯定他就是媛希。”
“这样纠结的感情折磨的我快要疯掉了。于是我研究生一毕业,就立刻选择了去当无国界医生。远离了他我说不定就会渐渐看淡我对媛希的感情。”
“我去了非洲,但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原来距离变远了,是不能停止对一个人的思念的。”
“非洲一直都是媛希想要去的地方,她觉得那个地方充满了神秘,是一个充满了幻想与灵感的地方。她说,她这一辈子,一定要去看一眼。”
“我拼命的工作,就算体力透支,累到不行,我也要坚持。因为工作的时候,我会忙到什么也想不起来,累到最后的时候,我睡的会很安稳甚至连她都不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后来不停的换地方。我想开了,既然媛希无法来到这片神秘的土地,那我就代替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心愿。我替她去看那个在她印象中美好的世界。”
“可是,就在我刚刚完成无国界医生工作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重楼受伤了。”
“我心里那份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另一半又出现了。于是我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只是带了一些随手能够拿到的东西就回国了。接下来就是你能够知道的事情了。”
似乎不只是告诉许景权当年的事情这样简单,反而是莫然告诫自己,不要再把许重楼当作许媛希一样。他狠狠的揭开了心灵上那个伤口结好的痂,只是伤口还没有好,这样一揭鲜血淋漓。这样流入骨血的痛,让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的莫然清醒了一点。
许景权将烟盒掏出来,递向他。他抽出一支,许景权也抽出一支。他拿打火机点燃了他们的烟草。
莫然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后缓缓的吐出烟雾。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但是他似乎明白世界上这么多吸烟者的快乐。
他看着烟雾被风这样卷散。他又唱起那首只会一句的歌:“Lifeisjustalullaby.Ahh,andeverythingwillflow,AhhIsaideverythingwillflow……”
看向远处的夜空,正好看到有一颗流星划过。莫然激动的挺身扶住栏杆,这样激烈的动作,晃荡出眼眶中积蓄的那滴眼泪。
脱离眼眶的眼泪,就这样撞在栏杆上碎了。
他又缓缓的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看着烟雾被风吹的扭扭歪歪的样子,他心里已是一片了然。
对啊,就让这一切随着时间逝去吧。就这样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