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菀连头都没有回，“乔滟，干巴巴的歉就不必道了。”

　　“要说就直接说重点。”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窗口去看华澈，亲眼看到他躺在那里，她揪着的心丝毫也没有好过一点。

　　她懒得去猜乔滟会说些什么，但从尉司衍出声的那一刻，她多少已经有了预感。

　　空气里潜伏着暗涌。

　　——“其实我是尉总派到华笙的。”

　　“尉总一开始就知道你要送走华澈，华澈出事，根本不是我的疏忽。”乔滟扔出一颗深水炸弹，“因为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完成尉总交代的事，才故意引人盯上了华澈。”

　　华菀的眼角眉梢不自觉在突跳。

　　总以为自己已经是百毒不侵了的，没想到乔滟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内心仍然好像一口煮沸了的油锅，不停地翻滚着，好像永远也不会熬干。

　　“他交代了你什么？”华菀始终没有去看尉司衍一眼。

　　“让华澈彻底失去生存的意志。”乔滟仰起脸看着华菀，就好像看到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尖刀，正一刀接一刀地刺入华菀的心坎，“杀人不如诛心。”

　　的确是他一贯的风格。

　　这也正是华菀笃定他不会派人拔掉华澈氧气管的最佳佐证。

　　可如果不是尉司衍，还有谁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华菀实在理不出一个具体的头绪。

　　眼前，乔滟正一动不动地挺直了背脊跪在地上；尉司衍一直就站在原地，没有再张嘴说过一个字。

　　他们都在等着看她发疯吗？

　　她偏要淡定给他们看，“二哥，帮我报警，我要申请保护令。”

　　旁边的季少屿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会失控，“我马上打电话给曾局长。”

　　华菀却是慢慢走到乔滟身边去，忍耐住想要一脚踹在她脸上的念头，“我不会再浪费力气打你，因为你不配。”

　　“这样也好，我华菀一向不喜欢欠别人。”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这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假脸，内心已经连一丝波动也无，“你要是敢再接近华澈，我绝不介意让你多体验几次华澈受过的痛苦。”

　　“我说到做到！”她轻飘飘吐口。

　　乔滟看着华菀过分冷静的一张脸，内心的屈辱瞬间燎原成一片野火，“华总真的以为我会怕吗？”

　　“我已经在尉总手下受到了惩罚！”她伸手扯开脖子上的丝巾，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乌青，“这就是我背叛前老板的下场。”

　　华菀站得近，看得一清二楚。

　　尉司衍丝毫不为所动。

　　“早知道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当初我就该大大方方接受华澈的表白。”乔滟凄凉一笑，从地上站起来，“华总，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华澈有一天醒过来问起我，请你告诉他，我死了。”

　　——华澈喜欢她？

　　说完这句话乔滟就走掉了，尉司衍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倒是难为了季少屿，从头到尾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这会儿见他们各自怔在原地，只好抢先开口送客，“尉总，不送。”

　　“我已经联系好了国际上最权威的脑科医生。”尉司衍连眼角都没有瞥季少屿一眼，神色如常地看着她把话说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下周他就可以给我答复，具体什么时间能飞过来给华澈看诊。”

　　华菀温温凉凉地回看他一眼，“如果待会儿乔滟从这里任何一栋楼顶的天台跳下去，是由你这个前前任老板替她收尸呢，还是我这个前任老板替她收尸呢？”

　　尉司衍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华菀根本已经免疫了，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嘲讽他，原来不过如此。

　　他错过了什么？

　　赶在她转身走向病房之前，他到底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让她害华澈。”

　　……

　　当天季少屿就安排她住进了季民医院，跟华澈的病房在同一个区域。

　　之后一个星期还算风平浪静，她十分遵照医嘱，从打针吃药到吃饭睡觉。

　　她的身体正在一天天恢复。

　　A股市场，四季对天宇的单方面增持还在继续。如果她的判断没错，下周一一开市，尉司衍就会大手笔抬高天宇的股价，套住季少屿的资金流。

　　大概在周五休市之前，四季会接连爆出一堆负面丑闻。等到季少屿调转枪头回去救火，自然就无暇再顾及股市。

　　再接下去，不管尉司衍能不能顺利撬走四季眼下最密切的几个意向合作方，都会动用一切资源在四季即将上马的几个重点项目上做足口水文章。

　　乐观的话，季少屿这一次的损失大概会是几千万；但是如果尉司衍在基金市场做足功夫，拉开战线，四季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长期隐患就很难预估了。

　　季少屿表现得如此轻率，简直是送上门去给人家打脸，总令华菀疑心整件事情有哪里不对。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季老爷子的秘书把她引到疗养部二十九楼的时候，她就知道眼前这一仗，季少屿不会输。

　　想不到季少屿也在。

　　华菀走上前去打招呼，“季爷爷。”

　　季少屿是季老爷子唯一的孙子，除了血浓于水，更因为当年季少屿父亲的横死，一直是老爷子内心深处最大的愧疚。

　　这也是他执意要把四季交到季少屿手上的原因。

　　看来，季少屿跟尉司衍之间的这一战，会成为季少屿收拢四季集团台前幕后一帮老臣子的一颗定心丸。

　　“少屿，你先出去。”季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仍然可辩，气势却是早就见了底的。

　　看来，的确是大限将至。

　　不得不说，季少屿的火候拿捏得很好，“爷爷，除了小菀，我谁都不要。”

　　门在华菀身后轻轻合上，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一时间，气氛诡秘难言。

　　这种时候，老爷子主动召见她，绝不会是出于对一个小辈的关心。

　　事实上，霁城军政商三界无人不知，华季两家是真正明争暗斗了二十年。

　　幺奶奶病逝之后，爷爷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几年前她父母的相继离世，更让悲恸难抒的爷爷彻底萌生了退意，这也是华笙近几年在商场上远不如前的根本原因。

　　现在看季老爷子临了还要为了儿孙绞尽脑汁，她顿时觉得爷爷就那样撒手而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季老爷子掀眼打量她，“年轻轻的，身体要养好。”

　　华菀只管不卑不亢，“谢谢季爷爷关心！”

　　一个人衰老起来真正是无力回天，半年不见，季老爷子的一张脸上已经是沟壑丛生。

　　尽管整体面貌看起来仍然清爽整洁，但是那种垂垂暮气，却丝毫无法掩盖，“出来之后有没有去看过你爷爷？”

　　华菀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既然他说“出来”，就表示他对她的所有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这样，她原先收集好的故事恐怕就得换一种说法了。

　　“爷爷一直在我心里，去不去看，都是一样的。”并非为了讨个嘴乖，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季老爷子轻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孙女贴心。”

　　“听说你把少屿奶奶的戒指，转送给了他的母亲？”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季老爷子提起邱敏芝的时候，嫌恶的之意落在她眼里十分明显。

　　“你是嫌四季集团妇女儿童基金会主席这份聘礼……”季老爷子两眼渐渐睇出精光，并不咄咄逼人，却也不容忽视，“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