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旁边那小厮又一起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老是不说正事。我和燕北辰都有些耐不住性子，特别是燕北辰。他一直瞅着日头，恨不得把太阳固定住。

　　我连连给阿饼使眼色，他这才跟其中一个小厮说了要见黄师爷的话。

　　那小厮一拍脑门：“哎呀，看我这什么记性，黄师爷这几天都念叨着你呢，还说这么大半辈子，就你这么个人能说几句知己话。他天天捶胸顿足说和你相见恨晚哩！”

　　我和燕北辰不禁再次对阿饼这个茶坊后面马厩里几乎和马同吃同住的小厮刮目相看了。

　　也不用通传，那小厮便带我们从侧门进了衙门，沿着一条小道，到了黄师爷办公的地方。

　　黄师爷是个四十开外的精瘦男人，比较显老，脸色泛黄，真是对得起他姓黄了。

　　阿饼一看到黄师爷，那股热和劲就上来了。黄师爷果真一副思念得紧的样子，和阿饼好一阵寒暄，历数了几次赌钱的战况。阿饼又将我和燕北辰做了一下介绍，均是他的朋友云云。

　　我生怕阿饼只顾着寒暄误了正事，一个劲的使眼色。

　　他总算懂事了，示意黄师爷屏退其他人后，方始说道：“我这两位朋友是天门教中弟子，最是锄强扶弱。最近百花镇上女子离奇死去实在蹊跷，虽然表面上百姓不敢言语，但是大家私下里都议论纷纷。”

　　黄师爷这下不说话了，整个人绷着，像只惊弓之鸟。

　　阿饼：“师爷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想看看当年的案宗，了解一下来龙去脉，毕竟传言太多，人云亦云，反而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也不等黄师爷开口拒绝，“都是天下父母心，我知道师爷你家正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生得如花似玉，虽说已经许配给临县县太爷的公子，但如今这年龄，这时局……”

　　黄师爷的眉头皱起来了。

　　阿饼接着说：“七七四十九个女子，师爷你算算百花镇有多少个妙龄女子？我倒是帮你算过，算上你家小姐，正是四十九个。”

　　黄师爷不禁打了个寒噤。

　　阿饼：“师爷不可犹豫，你四十多岁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对百花镇而言，我也只是一个外人，微不足道的一介草民，但因此事与你一家有了干系，我阿饼怎么能坐视不管。既然官府拿着没有办法，恰好我这两位朋友来到，此时不管是妖是神，不妨让他们一试。若是不能力挽狂澜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侥幸成功，那可是救了数十条人命，也为师爷你和县太爷解了一个大忧患啊！”

　　阿饼说得入情入理，黄师爷听得揪心难受，却还下不定决心。

　　我情急补充道：“我们不会把卷宗的事情告诉别人。”

　　黄师爷没有理我，沉浸在各种纠结中。

　　阿饼：“如果能解决此事，想必师爷你的高风亮节定能被百花镇的百姓铭记于心，县太爷因此或能高升，你可是大功臣啊！”

　　这可是说在点上了。黄师爷本已经被阿饼说服，只因兹事体大，他还有些犹豫，听到阿饼这最后一句，眼前一亮，放下茶盏，下定了决心：“你们这就随我来，只是切记不可泄露出去。”

　　我们心中高兴，连声说好。

　　卷宗上清楚明白的记录着，曾老爷纳妾之夜，等宾客散去之后，大约三更时分，从曾宅里进，由内而外起火，火势极大，不及乡邻救火就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曾家上下算上家奴共计二十八口，现场找到尸身二十六具。因为尸体烧毁过分严重，焦黑难辨，且形体萎缩，只能勉强辨别男女。对比曾家人口，确实少了一男一女。

　　这些都和传闻一致。

　　阿饼：“二十六个人都没有跑出来，可以推测他们在火烧起来前已经被制住。”

　　黄师爷：“当时现场我去看过，尸体虽然很分散，但都没有捆绑和挣扎的痕迹。”

　　燕北辰：“那就是被打昏、迷晕或者已经被杀死了。”

　　黄师爷：“一点没错。仵作在一具稍微还能查验的尸体上验出，尸体的喉部有毒，应该是死前服食了有毒的东西。”

　　阿饼：“鹤顶红？”

　　黄师爷：“因为是大案，所以每一步重要查验我都在。当时银针入喉，立刻黢黑，是剧毒无疑。不过是不是鹤顶红，倒没有进一步细查。”

　　我们三个一对眼神，都达成了共识。作案手法既然是下毒，看来一个疑问已经解决。

　　燕北辰：“还能看看最近女子死亡的卷宗吗？”

　　黄师爷摇头：“这个案子表面虽然官府不提，但是暗地里县太爷极其紧张，相关卷宗都是他专门保管，并未移交到我处。”

　　我心里暗骂这个县太爷精得很，收着卷宗难说不是给自己留后路。

　　黄师爷又补充：“其实那些卷宗里也没有什么线索。死去的女子均是暴毙，死前无征兆，也无暗疾，仵作验来验去也没个说法，你们说怪不怪？”他面露愁色，大约是想起了家中的女儿。

　　阿饼看再也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安慰了黄师爷几句，又低调送上一块银子，并约了事后喝酒，这才离开。我对阿饼的钱包很是喜欢，里面似乎有层出不穷的银子。

　　衙门之行虽然收获不多，但确立了一个基本推论：三年前下毒放火灭曾家的凶手应该和今日欲杀阿饼的人是同一个，而火是从里烧到外，曾家有内鬼是很显然的事。

　　顺着这一点还可推出，今日杀阿饼之人若是因为怕阿饼知道更多少女死亡的真相，那么这个人便是少女死亡的幕后黑手。

　　燕北辰不同意：“少女眼中的妖气又怎么解释？”这也是我的疑问，不是妖怪作祟吗？怎么现在看来是凡人在做这些坏事。

　　阿饼倒是轻松：“很显然，这个事情看似错综复杂，实则简单，就是人和妖合作作怪。”

　　人和妖？这还真是让人意外。要知道，历来除了有男女之情外，人和妖极难共处。妖有妖性，若是存了恶念，会吸食人的精气。人历来怕妖，即便也有不少人妖相恋的佳话，可是那些恋上妖精的是因为起先并不知道其为妖，要是早知道估计也恋不上。正常的情况是，妖要伤人，人要捉妖，所以人妖合作之说我和燕北辰从来就不曾想过。乍听阿饼说起，简直就跟听到说世界是圆的、我们在一个球上一样荒谬。

　　阿饼自以为是：“没有什么不可能！人和妖虽然素来敌对，但有时因为利益所需，也会有偶尔互帮互助的时候。”

　　我立即嗤之以鼻，燕北辰立即咬牙切齿。人帮助妖怪，这是要燕北辰世界观的老命啊！

　　阿饼：“也不排除是人妖相恋。假如曾大公子成了妖，红雨保不定还要跟他生死相依，同甘共苦呢。”

　　他这么一说，我和燕北辰也都无话可说了。只是这又扯远了，曾大公子怎么会成为妖呢？算了算了，不可乱了思路。

　　其实我平心想了想，阿饼所说人妖合作之事未尝没有可能，只是见到燕北辰那厮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想到自己就是狐妖，就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燕少侠身边，心里自然心虚，怎么也要做做不可思议的样子，生怕被燕北辰发现了身份给捆了去。

　　那股造作劲，让我自己也很不舒服。

　　燕北辰：“你的推论也只是推论而已，定论还是等此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吧。”

　　此时太阳西斜，我的肚子早就饿扁了，但是想到晚上一到，又会有少女殒命，自己还只念着吃饭这种凡人的蠢事，觉得自己真的很实在，比凡人还实在。

　　不过燕北辰那厮就早上吃了一个半地瓜，竟然还昂首挺胸一整天，真不知道他是用哪门内功让肚子不叫的。那厮只要想到要捉妖就如金刚附身，完全不知饥饱，我真想给他拜了。

　　果然，燕北辰：“天快黑了，我要埋伏起来等妖怪，先走了。”

　　我赶紧拽着他：“诶诶，你难道不和我一起？”

　　燕北辰冷着脸：“我一个人就好。”

　　我：“你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个妖怪妖力很强，你一个人如果捉不到妖怪，你自己凶多吉少事小，百花镇的少女又要香消玉殒……”我还寻思着怎么说得更大仁大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阿饼拍拍我的肩：“没关系，我跟你一起。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难逃我的手心。”

　　我刨开他的狗爪子：“去去去，这人都死了十好几了，妖怪横冲直撞多少天了，你抓到了？没抓到就不要嘚瑟。”

　　阿饼死乞白赖的吊着我的手臂：“放心吧，茗娘妹子，只要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保你周全——拿命保你周全。”

　　我心里急着留下燕北辰，正想甩开他，却听燕北辰义正辞严的说：“就你们二人我实在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说罢推开阿饼，故意站在中间挡住阿饼的狗爪子。

　　阿饼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瞬间明白，看来阿饼这厮很会用激将法啊。燕北辰被激将竟然是因为我，我很是有点意外，心里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