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筱晓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坐吧。”孙宁斐坐在桌旁,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不敢和少爷平起平坐。”
“呵,你还知道礼节……”孙宁斐揶揄她,“好了,别装了,坐吧。”任筱晓踌躇一下,在他旁边坐下。
“这个给你。”他忽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
“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颜色太艳的衣服么,换上这个吧。”
任筱晓接过孙宁斐递过的衣服,是一件素白的纱衣,领口和袖边贴心地绣着点点淡粉的花式,腰上也配了一条浅黄的轻纱带,使之看起来不至于太那个。她满意地笑了笑,抬头才发觉孙宁斐在盯着自己看。她忽然耳根发烫,扭捏地问,“不是要我...在这儿换吧?”
孙宁斐闻言,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什么意思啊?”筱晓大窘。
“喏。”孙宁斐笑着递了一瓶酒给她。
任筱晓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好几个酒壶。“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喝酒?”她诧异地明知故问,但还是接过了酒。
“不然你以为呢?”孙宁斐拿起另一壶酒灌了一口,动作那叫一个酷,“忽然想喝酒,就只能找你咯。”
“你在这里没有朋友。”这是唯一的可能了,不然怎么会找我这么个不相干的小丫头?
“是啊。”孙宁斐苦涩地一笑。又灌了一口酒。
“那我呢?”任筱晓随口一问。她在孙宁斐心中代表着什么呢?虽然也是相识不久,但是……她隐隐觉得,这对在回到未来和停留在此的选择,是很重要的。
“你?我不知道。”孙宁斐答道。他确实不知道任筱晓在他心中的位置。
“哦。”筱晓失望地应了一声。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一道精光闪过。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她趁这个时机从孙宁斐的嘴里探听出什么,嘿嘿...
“那个,你的亲人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她试探的问。
“问这干什么?”
“哦,只是好奇罢了,你不愿说也没关系。”她耸耸肩,来了招以退为进。
孙宁斐摇摇头,开始讲述他的身世。“我的父亲,是大将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在战场。而我的母亲,当时伤心欲绝,随父亲而去,抛下年幼的我和弟弟...”
“你还有个弟弟?”
“是啊,他现在在宫里,是皇上的贴身侍从。父亲死时,我和弟弟都还是正在咿咿学语不谙世事的小童,可母亲她...”说到这,孙宁斐的眼里流出一丝痛苦,但又不仅仅是苦痛。
“你恨你的母亲?”任筱晓看出了他眼中的其他内容,小心翼翼地探问。
“我只是怨,”孙宁斐直言不讳,“怨她爱父亲,比爱我们深。”他说着狂饮一杯,洒下的酒滴沾湿了前襟。
“少爷...”任筱晓心下一沉,忽然感到很自责,竟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挖出别人心里的伤口,她真是太邪恶了。
“我没事,习惯了。”孙宁斐举杯,“来,干!”
她与他碰杯,抿了一口,嘴里满是苦涩。
“说说你吧,你家是哪里的?”
“我?”任筱晓垂下眼,“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我是孤儿,不知道亲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你比我更可怜了。”孙宁斐怜惜地看着娇小的任筱晓。
“不。”她微笑,“我不知道父母是谁,就不会想,也就不会痛。而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起时,会更难过。”
“任筱晓,你真的很特别。”他笑。
筱晓只笑不答,又小抿一口酒,这种感觉多好。烛旁月下,对影狂饮,快意无忧的生活,也就是如此了。
“问你个问题。你说的比格..什么皮格...那是什么意思?”孙宁斐觉得那句话怪异极了。
“啊?哦。”任筱晓明白过来他指的是“BigStupidPig,狡黠地笑,”这是秘密。”孙宁斐听了,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
天已渐暗。屋内酒温檀香,烛光映衬着任筱晓和孙宁斐的容颜。他们继续推杯换盏,但都是孙宁斐在喝,筱晓在看他喝。
酒过三旬,夜过三更,孙宁斐的双眼迷离,恐是已醉。任筱晓也有点精神涣散,哎,不胜酒力啊。
她借醉继续问道,“那黒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朝廷的人吗,怎么会和江湖人往来?”
“江湖、朝廷,从来就没有分别。”孙宁斐口气中透着厌倦。
任筱晓疑惑地看着他。
孙宁斐注意到了她的困惑,耐心地解释给她听,“黒狐所在的潜龙帮,与番邦有密切往来,还有生意交易,圣上命我彻查此事,这很有可能不利于大宋江山。可潜龙帮所在极其隐蔽,所以只能通过黒狐...“他不再说下去,相信凭任筱晓的头脑,已能知晓大概。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么说你不是……”她忌讳地停住,眼神有些慌。毕竟还不是太熟,不该触及的地方……
“说。”
“恕我无罪?”任筱晓提着一颗心。
孙宁斐挑眉,看着任筱晓,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哼,风情万种。
任筱晓放了心,但仍问得战战兢兢,“听说你……与朝廷不合?”说完,她便觉得脖颈间一凉,果然,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知道的越多……她偷偷瞄了醉眼迷蒙的孙宁斐一眼,会死得更快么?
“哈哈,你何不问我我是不是想造反!”孙宁斐向前探进,眼睛无端锐利了几分。
任筱晓的后背顿时僵硬。
半开的木窗“吱呀”摇晃,半缕清风乘隙吹进,孙宁斐鬓角几绺带着清香的发丝,划过任筱晓的脸颊鼻尖,任筱晓舔舔嘴唇,身体向后退了几分,而孙宁斐,则不甘放弃地探进几分。
“少爷我……”任筱晓开始紧张。
“你听谁说的。”孙宁斐沉沉问,目光已分不清情绪,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
“我……”下人间的茶余闲谈,七嘴八舌,八卦探秘……总是有的。孙宁斐这一问,是要她出卖谁呢。任筱晓犯了难。
“夜深了,你回吧。”
孙宁斐收回身子,慵散的倚在榻上。任筱晓松了口气,随意扫了眼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点了点头,她已经微有醉意,而看来孙宁斐也醉的不轻。
走到门口,她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少爷,你书房内的对联是你的愿望吗?”
“嗯?什么?”孙宁斐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他此时虽醉,可脑筋还算清楚,马上觉到了不妥。
可任筱晓脑子浑浑噩噩,没想那么多,随口答道,“就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啊。”
“我累了。”孙宁斐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下了逐客令。
“哦。”对于他的变化无常任筱晓早已司空见惯,对此她也没想太多,只是无趣地迈出门槛,回身看了一眼已瘫在榻上,闭着眼睛的孙宁斐,轻轻带上了门。